想到这里,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就听见外头有宫人传:“太后娘娘,宋家小姐到了。”
来得正好,太后眼底郁色渐浓:“如今正午时分,哀家困了,”
“献仪,陪哀家去睡一会儿吧。”
这是要将那个宋家小姐晾在外头了,濮献仪唇角微翘,挽住太后的胳膊,面上不无得意。
外头,听完宫人的回话,宋知绾早知如此,分外坦然的,又站直了一些。
如今已经快四月了,上头日头高悬,照的人暖意融融的,还有些发晕。
台阶之上有宫人看着,宋知绾脊背挺直,神色平静,饶是宫人常在宫中,在慈和宫的门口见过许多这样的人,还是对被宋知绾不急不躁的姿态有些讶异。
宫里的人都精,看人准,这满京城的贵女,不乏有那规矩礼仪仿佛都刻进骨子里的,也有那容貌盛极秉性温良的,门前站着的少女算不得那容貌盛极,但却自有一番韵味,不急不躁,这四月的暖阳下头,周身气韵是自成一派的端庄自持,清冷优雅。
看看,快一个时辰过去了,硬生生是一动也不动呢。
门前站着的宫人是个将将从别宫调过来的嬷嬷,姓许,在慈和宫中不很受看重,因此也说不上话,哪怕是心中觉得宋知绾不错,但她一个伺候人的,自身都顾不及,哪里还管的上旁人?
见身后太后身边的嬷嬷进去回禀了,许嬷嬷这才稍稍上前一步,低声道:“宋小姐,日头这样大,您往里面站站。”
宋知绾诧异的看了面前看上去有些古板冷硬的嬷嬷一眼,没动。
声音很轻,但去而又返的陈嬷嬷还是听见了,就见她神色一肃,张口便斥责道:“许姐姐,这太后娘娘还没发话,你在这儿多什么嘴?”
许嬷嬷不卑不亢,道:“陈姐姐,奴婢是想着如今日头正盛,这位宋姑娘毕竟是七殿下送来的人,这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太后娘娘是顶好的人,万一落在旁人眼里,说咱们慈和宫欺负小辈,岂不是要毁坏了太后娘娘的名声?”
许嬷嬷人看着古板,但说话时的语气却很好,那边陈嬷嬷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了,挑剔的目光落在宋知绾身上来来回回,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宋小姐往前站站吧,别当了咱们慈和宫的日头。”
宋知绾往宫门走了几步,整个人就走近了阴影里,没有热烈的日头晒着,总算头不晕了,不由得感激的冲许嬷嬷送去一个眼神。
但许嬷嬷一说完话,就又恢复成方才那副冷漠的神色,宋知绾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还没站一会儿,陈嬷嬷就又出来了,哼道:“宋小姐,咱们太后娘娘有请。”
宋知绾不疾不徐,径直走近了恢宏静谧的宫殿,里头布置精巧,燃着檀香,上首一位熟悉的老妇人神色莫测,边上还坐着一位如同花朵一般娇艳的少女,正是太后和濮献仪。
“臣女宋知绾,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永绵,万福金安。”
礼仪、气度,桩桩件件都挑不出错来,就是挑剔如同太后,也没办法说面前这个给她行礼的宋家姑娘哪里错了,但现在是在她的慈和宫,面前跪的是她记恨许久的宋知绾,因此,用不上什么理由,太后施施然的端起茶盏,眼睛看都不看台阶下的宋知绾。
濮献仪面上不无得意,她也装作没看见台下的宋知绾,只配着太后喝完了茶,又用了两块点心,这才像突然发现一样,惊诧道:“宋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啊?我同外祖母都没发现你呢,这宋家的规矩,竟然如此……”
她话里话外都是鄙夷,宋知绾强撑着,深吸一口气又道:“臣女宋知绾,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永绵,万福金安。”
这一声比方才大了很多,濮献仪面上浮现出一抹恼怒的神色,等宋知绾抬起头,那些恼怒就变作嫉恨。
台下的少女身穿水蓝色的广袖襦裙,整个人如同雪谷幽兰一般,静谧美丽,璀璨晶莹,她五官如画,仿佛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周身气韵不凡,叫人见之忘俗。
濮献仪自认,自己也是个美人,去年刚回京城的时候,随太后车架回宫,还引得不少才子为她倾心,甚至城中也流传着不少夸赞她的诗句,皆是称赞她的美貌和仪态,日复一日,濮献仪心中自信满满,一个出生乡野的丫头,哪里比得她金尊玉贵的郡主之身?
可如今人就在眼前,哪怕是濮献仪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宋知绾比她漂亮,比她仪态好,甚至就连心性,也远远超过于她。
如今她才见到宋知绾的第一面,就忍不住气恼,可宋知绾看见她,那双清澈见底的水眸里不见半分恼怒,甚至于连一点仇人见面的波澜都不曾漾起,她就站在台下,规矩礼仪都挑不出错,面容平和,仿佛只是见一个陌生人。
“你叫宋知绾?”
太后轻轻拍着濮献仪的手背,浑浊的透露着精光的眸子倒映着台下的宋知绾,分不清喜怒,沉声问道:“你可知道,哀家今日叫你来是干什么么?”
宋知绾恭声应了名姓,而后镇定摇头:“臣女不知。”
哪怕是知道她叫她来没什么好事,甚至于在宫门前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但这个姑娘简直比小时候还要猜不透,站了一个小时,怎么说也该腿疼了,可她行礼时仍旧行云流水一般,半分不见停滞,哪怕是宫中出去的最严厉的嬷嬷教授出来的规矩也没有这样完美的。
高座之上的目光沉肃又森冷,一寸一寸的从身上剐过去,仿佛要透过表皮,看见些什么东西,宋知绾看上去镇定自若,可实际上腿脚酸软,若不是靠一口气撑着,只怕是早就支撑不住。
“好了,瞧你紧张的,哀家唤你来,不过是知道想关心关心,你初到京城,定然有许多不便……”
接下来,太后仿佛变成了一个和蔼的长辈,神色缓和,询问了宋知绾几句刚到京城习不习惯,若是有什么不便的一定要来找她之类的客套热情得过分的话。
宋知绾心生警惕,不敢掉以轻心,一一认真应了。
“说起来,你同哀家的献仪,还有些渊源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宋知绾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周旋了这么久,果然还是记着当年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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