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寻没办法跟爷爷说太多,怕说多错多,便会将那天晚上那个离经叛道的自己出卖了。
族长和爷爷十几年的筹谋,叫她一时冲动付诸东流,她实在无法承受两人失望的目光。
见爷爷情绪激动起来,臣寻急忙将房德拽着镰刀的手死死拉住,一叠声安抚:“爷爷,咱们现在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且忍耐些,等我高中状元,夏家便不敢对我们这么过分了。”
一边就伺机将镰刀从房德的手里抽走了。
“可是孙女,实在太委屈你了啊。”房德眼中浊泪横流。
臣寻淡然道:“没事的,爷爷,我本来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现在这样,并没有比之前我所设想的人生变得更糟而已。”
抹着泪听到这话,房德如心被剜,他一跺脚,“不行,我这就去找族长,跟他说辽王府已经发现了你身为女儿家的事实,考科举的事情就此作罢,目前最要紧的是找户人家给你说亲,早点嫁出去!”
“不不,爷爷,你先不要冲动!”臣寻拉着房德不放,微有些赧意:“我不是同,同……同他定了亲了么?”
“孩子,别发傻了!辽王府即便现在还没被削藩,可人家始终是我们高不可攀的贵胄,怎么可能看到上一个家奴家出身的女子?那人就是一天太无聊了,辽王妃也是宠子无度,一家子逗我们平头百姓玩玩儿的。”
“……”
夏漪涟在“玩”字上头劣迹斑斑,臣寻想起他十九岁生辰宴上的所作所为,又想起那晚他对自己的一哄再哄,此刻听到爷爷的话,也不禁想——这是否真又是一个他开的玩笑?天大的玩笑?
连辽王府被抄家、父亲和弟弟被诬通敌叛国这样的玩笑都能开张口即来,还有什么玩笑是他不能开的?
臣寻愣怔了一息。
无论夏漪涟是不是跟自己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只要不交心,随他的意吧。
很快臣寻便收拾好了微微恍惚的心绪,冷静地对房德道:“爷爷,想一想咱们房氏还有这么多族人啊,不救了么?如果夏家不倒,是不是房氏子孙一代又一代仍做他们家的家奴?”
就这话管用。
一想到几百口人的性命干系事大,房德慢慢冷静下来,可又再度老泪纵横,“乖孙女,为了爷爷,为了全族的人,你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实在太委屈你了。”
“没有,爷爷,我跟夏家谈好了条件的,可谓互相制约。所以我现在很好,他待我还算有礼有节,目前并没受到什么委屈。”
“真的吗?”
“嗯,你尽管放心吧,爷爷。”
“那,那,小寻,你进了王府,尽量少搭理辽东郡主。他那个人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得很,你别被他一时迷惑了。你记住,夏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看待家奴就跟看他家的狗一样,命贱得很。”
“……嗯,爷爷,我自有分寸。”臣寻嘴里含糊应着。
安抚住了爷爷,赶紧出了家门。
辽王府的轿子果然停在门外。
夏富贵带着人把房家围着,爷爷不敢出门。她家的房子又正当道,在路口呢,里面一条街的邻居都要自她家门前过。有辽王府的恶仆和轿子挡着路,邻居们不得不绕道走,可得多绕两条背街呢。
为了不给街坊添麻烦,臣寻曾给夏漪涟提出过,说若想要她去他家,她自己过府来,找个人来递句话就行,不用大张旗鼓。
你道夏漪涟当时怎么说?
微微一笑,“说什么想心无旁骛的温习功课,其实那天晚上你就想跑路了吧?还好我偷摸进你屋里堵住了你。明着跟你说吧,只怕你现在更想跑路,我派富贵去,就是要监视你的。”
直白的话说毕,他脸孔一变,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眼含秋水,语气委屈极了,“你这么早就进京赶考,我少说有半年都见不到你面了呢,我这还不是为了想多看你几眼么?”
这话,他一日三遍都算少的。
臣寻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不得不投降。
威逼利诱、软的硬的换着来,臣寻觉得自己才是个泥人儿,现在是任由夏漪涟拿捏了。
出得家门,夏富贵同十几个夏家的家奴守在门外,见她出来,顿时一脸谄媚,赶紧让轿夫把轿子前倾,又亲自撩起轿帘,毕恭毕敬地请她上轿。
因着爷爷才哭了一场,臣寻想起一切都是夏漪涟那厮的缘故,又看见夏富贵,心中更是郁结了,便想大骂几句发泄发泄怨愤。
不巧,几个旧日同窗路过对街,看见她腋下夹着个包裹,看包装得四四方方的样子,显然里面装的是书本,摇摇头。
一个道:“季白真是可怜啊。忍辱负重曲意承欢郡主的同时,还不忘学习。”
其他几个道:“是啊。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今有季白忍一般男人所不能忍,为了继续科考之路,甘为郡主面首,这份坚韧的心志实在叫我等钦佩不已!”
“季白做了辽东郡主的面首都还在努力学习,我等还有什么怠学的理由?”
臣寻隔街听见,讪笑,斥责夏富贵的话就深深咽回了肚子里,急忙钻进暖轿。
进了辽王府,红线引着她往后院去。臣寻一路上打好腹稿,决定今日真的要好好冲夏漪涟发顿脾气,“你这样,叫我怎么做人?!”
别以为她真的好欺负,泥人儿还有三分性子呢。
可,夏家后院里,正鸡飞狗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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