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激动的男人,我终于反应过来,我没死。
但活着对我来说,远没有死了解脱。
外婆还在等我,我的孩子也还在等我。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就算我觉得有些亏欠席慕轩,可那也只是有一点点亏欠而已。
我不想他继续为了我浪费感情,于是对他微笑了一下。
“席大哥,不用再费心救我了,如果你真的对我好,那就尊重我自己的选择吧。
我活了十九年,每一天都在努力为自己找寻生存的希望,想让自己阳光开朗。
但现在能让我为之奋斗的人已经不在了,还是因为我的疏忽大意造成的。
我只想能去另一个世界里陪着他们,也只有那样我才能开心!”
席慕轩用力握住我肩膀。
“你不能这么想!沈思,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别人!
我知道你不舍得外婆离世,但那不是你的错!
我相信,就算你外婆天上有灵,也一定不想你跟着她走,沈思,你不能钻牛角尖!”
我把缠着绷带的手腕抬起来给他看。
“如果我死了,至少不用再承受肉体上的疼痛,所以你看,还是死比活着更轻松。
那个世界还有我的孩子,有我外婆,都是我最亲的人,是对我最好的人,有他们在,我才觉得温暖。”
男人眼含泪水地托住我的手腕:“沈思,算我求你了,别死,你不能死啊!
你还这么年轻,你才经历过多少?
只要你日后结了婚,孩子一定会再有的,想要几个都可以,现在就放弃真的太早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坚强又有意志的女孩,你不能让我这么失望,沈思,你就当是为了我活下去,不行吗?”
我摇头:“不行,席大哥,本来我和你也不适合,你根本就不应该把精力放在我身上。”
席慕轩伸手摸出手机来拨号。
他眼睛通红地把手机递到我眼前。
“我给卿臣打电话,我让他来劝你,这总可以了吧?”
看到他真拨了顾卿臣的号码,我动作飞快地抢过手机,挂掉了还没被接听的电话。
“不必打给他,我和那个人没关系!”
席慕轩深吸一口气,目光认真看向我。
“你敢发誓你想死不是因为他吗?
沈思,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顾卿臣,你就不会一个人躲在树丛里哭那么伤心,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因此错过了你外婆!
但这不是你的错!你要怪,要恨,难道不应该恨顾卿臣吗?
是他害你伤心,也是他不负责任把你外婆一个人扔在陌生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还是说,你就是想拿自己的命,来测试一下那个人是不是会为了你伤心?
不!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不会为你伤心,因为他今天在和乔雨薇订婚!
你以为他为什么突然和你如此决绝的一刀两断?
就因为他心里爱的人只有乔雨薇!
沈思,我一直不想用这种残酷的现实来打击你,可我真的不想看你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这样!”
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如此大声地说过话,更不要说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恼火,一改往日温雅,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怒意!
见我一言不发,他突然把我从病床上拉了起来,拔掉我手上还扎着的静脉针,草草用止血胶带粘住针孔,弯腰给我套上一双拖鞋。
“走,跟我出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比你还惨,但仍旧不会放弃的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我手腕,根本不容我挣扎,一路把我拉进电梯,连和他打招呼的医护人员也没给笑脸。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席慕轩如此冷厉又霸道的样子。
他把我带到外伤科,让我看那些才做过截肢手术的病患,看那些全身各处裹着绷带,缺胳膊断手还不放弃努力做复建的伤员。
“看他,和你一样十九岁,为了救一个从楼上坠落的小孩子,双臂被砸断。”
“还有她,幼儿园老师,二十一岁,精神病当街砍人,要伤害她的学生,她一个这么娇弱的女孩,却不顾一切地挡在孩子们面前,被砍了十三刀,脸也毁了。
但她想死了吗?不仅没有,记者问她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会不会选择逃跑?你猜她说什么?说她是老师,不管出现什么危险,保护孩子是她的责任!”
“再看他,消防员,才十八岁,第一次进火场,救了三个人,最后自己却为了保护群众,被二次爆炸的煤气罐炸伤!
全身大面积三度烧伤,严重部位达到四度,你知道那有多疼,他想死了吗?
对,疼起来他也想死!但他不悔当消防员,很高兴自己救了人!”
席慕轩面色严肃地看向我,连素来给人感觉柔和的五官,都呈现出了原本的凌厉。
“所以沈思,你凭什么去死?就因为一点点情伤,就因为一点点愧疚?
你的人生就那么没有价值?忘了司马迁说过,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这么死了,就是轻于鸿毛,毫无意义!”
不得不说,看着那些人的遭遇和坚持,我真的感觉自己狭隘了。
席慕轩没等我开口,又把我一拉,带到了另一座住院大楼,让我看那些在病床上苦苦挣扎的老人。
“看到了吗?这就是阿尔兹海默症晚期的患者,失去语言能力,失去思考能力,失去行走能力,失去所有能力!各脏器逐渐衰竭,每天都只能在痛苦中度日。
如果他们这时候还清醒,我估计没几个人还能继续忍受下去。
你外婆现在已经多脏器衰竭,就算她不出事,也顶多能再过一年半载,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思,说句不好听的话,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被那辆卡车突如其来地送走!
你外婆死时至少没有体会多大的痛苦,而这样活着,你觉得有什么意义?”
我紧抿住唇,看着病房里一位家属愁眉苦脸地给老人换着身下的尿不湿。
席慕轩突然打开病房的门,把我推了进去。
老人排泄物刺鼻的味道猛地钻入鼻中,虽然我没有嫌弃之心,却还是反射地一阵恶心,不得不抬手捂住了口鼻,道了声歉,快速跑出病房。
席慕轩没再把我往里头推,只是扶住我,轻轻顺了顺我的背。
回病房的路上,席慕轩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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