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滟见他不说话,便有几分恼意,道:“你不道歉吗?”

    齐曜回过神来,低声道:“抱歉。”却是低垂了眼帘,不敢从旁看去。

    他说不出来从何而来的紧张,为着掩饰紧张,他下意识地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滚入喉咙,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喂!”

    齐曜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用了她的杯子喝水。

    华滟:……

    华滟换了个姿势,凑近了道:“你不是宁海人。”语气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这俊美的男子倒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是。”

    华滟支着手托腮,一双眼睛眨了眨:“你也不是南地人。”

    齐曜再点头:“是。”

    “你身手不错,手上有茧,不食鱼腥……”

    华滟拉长了声音,慢慢地说着,齐曜便依着她说话的频次规律地点着头,并不反驳,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凭几上,手指点着桌面。

    “我猜……你是蒲城出身的?”

    齐曜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下意识地收手,刺耳的哗啦声后,茶几上的杯壶未能幸免,亦被撞得跌在了地上。

    溅起的水和瓷器碎片滚到了华滟的脚边。

    华滟扬起一个明艳的笑,笑里很是得意:“看来,我没有说错。”

    她跟着站了起来,慢悠悠地一步一步逼近了齐曜。

    “你怎么知道的?”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翘了翘嘴角:“自然是……”

    齐曜不自觉地紧紧盯着她。

    哪知她蓦地粲然一笑,往后跃了一小步,那妍姿艳质也就飒然离开了。

    “我不告诉你!”

    齐曜面色发青:“……你!”他也站起了身。

    因着这一句玩笑般的戏弄,他白玉一样的脸颊上迅速浮起薄薄的绯红,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艴然生辉。

    ——美人发怒,果然容色更盛。

    华滟在心里评判了一句,一抹清辉从她袖中滑出,借着身形的优势疾速往旁越了几步,然后躲在了男子高大的背影里。她反手握住了尖刺,抵在他的脖颈处,锐利的前端正好压在突突跳动的血管处,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划破这层雪白的皮肤,刺入青色的经络。

    “别动。”她语调犹带着笑意。然而眼底一片清明,是与语气不符的冷峻肃杀。

    齐曜僵在了原地,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微微转动了头,下一息就感觉到冰冷尖锐的锋刃往皮肤里陷得更深,连同武器压在他脖颈上的纤细手指凉得像一块冰,却始终稳稳地不曾移过位置。

    ——这、这怎么可能?

    她优美的声音如同魅灵,幽幽地从身后传出:“齐公子,你是不是在想,我看着瘦弱,不比你健壮,是如何取了你的要害的?”

    她轻笑了一声:“还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出身的?”

    他忽地轻叹了口气,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很快平静了下来,华滟甚至能摸到他的心跳也趋于平静了。

    “是,姑娘聪明绝顶,齐某心悦诚服。”他举起一双手,慢慢地、慢慢地一点点挪动着步子,从背对华滟变成了侧对的姿势。

    他眨了眨眼,蔚蓝的眼珠朝她看过来,镇静道:“既然姑娘已制住了在下,为何不为齐某解一解惑?私以为举止惯习一时不能改,是为漏洞;但籍贯出身,寻常人却不易起疑,哪知姑娘竟了如指掌,齐某愚钝,百思不解,还请姑娘赐教。”

    我哪里知道,华滟心说,我不过随口诈一诈你,怎知鱼儿竟上钩了。

    平心而论,这姓齐的伪装确实不错,倘若没有碰上一眼就能辨别骨相的白又青,还有疑心极重恰好又能派人核验的她,只怕他在上京再待上三个月也无人生疑。

    可谁知那日不巧,他们三个竟凑到一桌上去了。从来都说乡音难改,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饮食口味也难改?自小吃惯的食物滋养着胃,若遇上了未曾见识过的饮食,最易漏了马脚。这也是华滟最初生疑的地方。

    后面派了缇卫暗访,得知他的路引是假的,华滟便猜测他的身份亦是假的。而白又青以“齐曜”“齐望尧”等名字唤他时,他反应又自然如常人,华滟猜想,约莫着名字是真的。

    再便是他的出身来历了。这一点华滟亦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反应那样大,答案尽在不言中。

    要说华滟是如何说出蒲城二字的,早在她叩门,撞见门后那双泛着幽蓝色的眼睛时,心里忽然生出一点猜测。

    他生得高鼻深目,如墨眼瞳带了蓝意,叫华滟回想起那个她没有见过、但却拜见过数次的女子:太子华潇的生母、先皇后燕氏。据宫里的老人说,燕皇后本是边境流民的后裔,因故流转至上京,后来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成王,做了成王正妃。今上继位之后,封了发妻为皇后。而燕皇后出身的那个小城,在她随太子拜祭诵读诔文时留意过,正是北境的蒲城。

    因此华滟问话时,自然便想起了蒲城。便随口一说,哪知竟是真的。

    齐曜见她半天没有动作,头颈稍稍转动了一下。

    华滟呵呵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反而将手上力气加重了一点。

    “你问我,我就要答吗?”

    锋利的尖端刺入皮肤,沁出几粒鲜红的血珠。

    “现在是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说吧,你乔装打扮潜入上京,为何!”

    齐曜被勒得闷哼了一声。

    “咳咳、咳,姑娘,齐某入京,自然是为科举考试而来。”

    华滟冷笑:“既是赴京考试,为何要易容,为何要用假路引?”

    齐曜心里一颤,没想到她连路引真假都摸得一清二楚了。那么,势必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他内心又多了几分懊恼。自己终究还是少了警惕,本以为简单的入京打探形势,走上几遭就能探得消息,哪知中途竟被一个小女孩儿给看穿了。

    他心潮翻涌自然不会表露出来,脸上挂了温煦的笑,缓缓开口,同华滟说些家族日暮途穷、先祖摈弃胡蛮偏见、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类的故事来。

    饶是他声音再动听,故事说得再天花乱坠,华滟也是不信的。

    这人,当真狡猾如狐,谨慎如狼。

    她微微勾着嘴角,正要将手中尖刺压得更深些,前院繁杂雨声中忽然传来踢踏的脚步声,然后是白又青的声音:“奇怪,这院门怎么开着。望尧兄!你是出去了吗?”

    脚步声近了,然后是“唰”一声收伞的声音。白又青应是将伞在地上抖了抖,伞尖擦过地面,发出笃笃声。

    一声,又一声。

    停在堂屋外。

    华滟表情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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