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兄妹的父母在接到两个孩子的电话后很快赶到了现场。

    徐母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但看完视频,又听完孩子的讲述后,露出了有些歇斯底里的神情,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般冲到男人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她还嫌不够,想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往男人的头上抡,被一旁的徐父死死地抱住了,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怒吼:

    “你这个人渣!我们花这么多钱把女儿送到你这里,你就是这么对孩子的?你这个丧良心的,禽兽不如啊!”

    徐父的面上也满是怒容:“亏我们还那么信任你!”

    徐书阳带着妹妹坐在校长办公室的角落里,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

    他道:“爸,妈,之前小玥没有和你们说过这件事吗?”

    焦灼的气氛像是被浇上了水泥,在刹那间凝固住了。

    徐书阳看着突然沉默的父母,毫不顾忌地直言道:“那边证据确凿,等着警察上门就行,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向小玥道歉。”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坐下来听徐玥说话,这件事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施害者又是亲戚又是老师,占据熟人与上位者的天然立场,可以任意地施加压迫。

    作为受害者的徐玥向父母寻求帮助,却被斥责为“敏感多疑”“偷奸耍滑”,最应该信任她的家人把信任交付给外人,转头用言语的尖刀伤害她,用名为爱意的针线缝住她的嘴。

    在面对一个成年人的压迫时,身为孩子的徐玥就算没有勇气反抗也没有错,她很好地保全了自身,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更何况,她还是用仅剩的一点胆子向他叙说了一切,成功地逃脱了这个噩梦。

    除了作为受害者的徐玥,他们所有人都有错。

    徐书阳低头看着妹妹的眼睛。

    安静、温柔,像是一汪静谧的潭水。

    她像是小时候那样,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他突然没了把道歉说出口的勇气。

    徐书阳一直都觉得是妹妹变了,不像从前那样黏着他了,这让他有些难受。

    所以他拒绝和她交流,像是一只蚌一样把自己缩在壳里,偶尔冒出来,冷眼看着她有些幼稚的把戏,自以为是地认为妹妹是个笨蛋。

    结果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自大的笨蛋。

    看着父母悔悟般搂住徐玥,不停地向她道歉,徐书阳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

    他从学校回来,那天上了音乐课,他看到家里落灰的电子琴,突如其来有了兴致,在琴键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下了对应的音阶,抱来妹妹,让她对着小星星的简谱弹奏。

    小姑娘只认识数字,对照着谱子弹得磕磕绊绊,但被他夸奖时眼眸亮得像星星。

    他们当时的对话呢?

    徐书阳在芜杂的记忆中,翻出了这一段记忆。

    “哥哥,你喜欢听我弹琴吗?”小姑娘坐在他的怀里,仰起头问他。

    其实那段曲子并不好听,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要去学钢琴,天天弹给哥哥听!”

    原来我才是始作俑者。

    如果我当时没有点头,如果我没有忘记这段对话,如果我没有以为自己被冷落而冷淡地对待她,如果我能够再细心一点……

    是不是最开始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

    少年就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机械般艰涩地用手捂住脸,无声地落下泪来。

    周昕功成身退,眼下正在小吃街的店里领着两个小孩吃关东煮。

    串着木签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在用铁板隔成一个个小格子的深口锅里,红汤和清汤各占一边,咕噜噜地冒着热气,像是吃上一口胃里就能变得暖乎乎的。

    陈墨白和沈清中午吃得很饱,各自要了一串萝卜,坐在高脚凳上慢慢吃。

    周昕面前纸碗里的东西就丰富多了,他连着吃了几串,感觉肚子稍稍垫了个底,才转头问他们:“够吃吗?”

    吃着萝卜的小萝卜头齐齐点头。

    周昕往窗外望了一眼,道:“还早,吃完我们去商场里逛一圈。”

    他没忘记本来是带着妹妹出来玩的,既然人家拜托的事已经做完了,就该是兑现自己承诺的时候了。

    至于另一个小屁孩嘛,也就顺带一下。

    陈墨白倒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兴,悄悄踢踢沈清的凳子,和小伙伴交换一个恐惧的眼神。

    小姑娘企图挣扎一下,小声道:“哥哥,我们不用早点回家吗?”

    周昕胸有成竹地指指手机:“我已经给咱妈发过消息了,说晚点回去,但肯定能赶上末班车。”

    陈墨白很快被带跑了注意力:“哥哥,你应该管妈妈叫小姑。”

    周昕不以为意:“叫什么都没差。”

    说完,他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碗里的东西,数了一下签子。对着柜台里面喊:“结账。”

    沈清眼睁睁看着事态变得无法挽回,轻轻拉住陈墨白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今天你大表哥不在。”

    他们俩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去年过年买衣服的时候,周昕跟任岩撞上了,两个人针对各自的品味冷嘲热讽,最后挑了许多衣服让在场的他俩去一件件试。

    那天的风很大,他们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堆里苦苦挣扎。

    陈墨白小声回他:“可是哥哥挑一个发卡就能挑好久的。”

    沈清一僵,但还是忍着头皮发麻的感受,强作镇定道:“没事的,说不定周哥没怎么带够钱呢。你看,他连个包都没拿。”

    话音未落,周昕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叠红色纸钞,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出来收钱的店主。

    完蛋。

    他们估算了一下那叠钱的厚度,齐齐露出一个有些绝望的表情。

    周昕全然没有意识到两个小孩心里的小算盘,结完账就带着他们在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商场而去。

    不出陈墨白所料,他路过二楼童装区的时候就迈不动步子了。

    “小白,你要不要买几件新衣服?”周昕看着那边琳琅满目的衣服,低头问陈墨白。

    看着哥哥充满渴望的眼神,陈墨白不忍心拒绝。

    她犹豫片刻,果断拉了一个垫背的:“只给我买不太好吧?要不给欢欢也买一套?”

    沈清在旁边突然被卖,露出一个顶锅人的无奈笑容。

    周昕点点头:“好。”

    能在商场里卖的童装基本上价格都偏贵,但可以享受销售员变着花样的彩虹屁吹捧,周昕很快被哄得找不着北,要不是陈墨白拉着,都能把他们试过的全给买下来。

    即使陈墨白让哥哥少买了很多,但在结账的时候,看着□□上的数字,还是有点心疼。

    她拉拉自家哥哥的衣角,在他弯下腰时小声道:“哥哥,是不是太贵了呀,要不我们再退两件吧。”

    周昕逗她:“好,把沈小二那两件给退了。”

    陈墨白忙摇摇头:“退我的吧。”

    周昕笑着给她一个脑瓜崩:“好啦,都快成小管家婆了,这是哥哥自己存下来的钱,哥哥想用它们给小白买漂亮衣服,价格贵不贵也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小白要是想表达谢意的话,回家之后倒是可以给哥哥做顿好吃的。”

    关于沈清的话他没说出口。

    他去新学校那几天发生了那么危险的事,虽然说计划是两个小孩和小叔一起商量出来的,但沈清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至关重要。

    要不是他假扮成女孩子及时地吸引走那个变态的注意力,被那么对待的很有可能就是小白。

    这两件衣服只是他作为哥哥,对保护了妹妹的孩子微不足道的谢礼。

    当然,也可以算是他穿了那么多天女装的补偿。

    笨蛋哥哥在心里暗搓搓地加了一句,带着笑意瞥了沈清一眼。

    沈清莫名打了个喷嚏,很快就被陈墨白用关切的语气强硬地加了一件薄外套。

    周昕领着他们买完衣服,又去楼上电玩城玩了一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一起回家。

    “有什么东西要买还没买吗?”周昕问他们。

    陈墨白看看他手里的拎袋,摇摇头。

    沈清往陈墨白身上看一眼,提醒道:“小白,你的包。”

    陈墨白“呀”一声,一拍脑袋:“徐哥哥看起来太着急了,我们什么都没拿就跟着一块过来了,我把包落在他家了。”

    周昕问她:“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陈墨白思考片刻,摇摇头:“我就往里面放了笔、本子、水杯和纸巾,水杯家里还有好几个呢。”

    “那我给他发个消息,让他下礼拜上学的时候给我带过来,之后我再带回去。”周昕道。

    毕竟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需要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们再上门打扰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陈墨白也想到了这点,乖巧点头。

    徐家。

    谈话已经结束了,父母又赶回了公司,徐书阳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妹妹,迟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犹豫片刻,起身道:“我去给你煮点饺子吃。”

    徐玥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

    厨房里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大概十几分钟后,徐书阳端出来一碗卖相不怎么样的饺子。

    不,也许说是面片汤更合适。

    少年把碗放在餐桌上,看着一团糟的食物,懊丧道:“我以为我已经包严实了。”

    徐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被妹妹盯着,徐书阳有些不自然道:“算了,我想起来还有蒸饺,我去拿给你。”

    徐玥伸出手,挡住了要被他端走的碗:“我吃。”

    小姑娘用勺子舀起丑得奇形怪状的碎饺子,认认真真地吃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徐书阳哑声道歉,“我一定是个很不合格的哥哥。”

    他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徐玥握住了他的手。

    “我从来没有觉得哥哥有什么错,但我原谅你。”

    “哥哥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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