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缉盗拿凶力度极大,  因着连年强盗之事不断,百姓苦不堪扰,陛下异常恼怒,  特给五城兵马司增派人手,就为维护京中治安,让百姓可安居乐业。

    虽说收效甚微,  但足见朝廷决心。

    故而在燕京城中,  即便有命案发生也大抵都是冲动犯案,激|情|杀人,  犯案无非都是财产情仇,像御用监那般复杂的案子到底不多。

    如此一来,  涉案之人大多是初犯。

    既是初犯,又少有蓄谋,因此案发现场的线索往往很足,  不过两三日就能查出真相。

    但这个案子却有明显区别,  不仅姜令窈看出来,段南轲也看出端倪。

    他若有所思道:“若是初犯,凶手的动作不会如此利落,静夜花苑并非御用监那般封闭之处,  它是个人人皆可去的花园,即便距离宛平城要走大约两刻路程,  也并不妨碍百姓夏日踏青。”

    段南轲早就在锦衣卫摸爬滚打,  他十五六岁便进了锦衣卫做校尉,一身功勋全凭自己,为何锦衣卫那般手下如此信服于他?皆是因这些年他成绩斐然,北镇抚司也无人能及。

    故而他的办案经验要比姜令窈多许多,此番讲解得极为清楚。

    姜令窈便看他一边慢慢喝鸡汤,  一边道:“在这种开阔且会有众多目击者的地方抛尸,凶手一定会非常谨慎,而且只要是人应当也会紧张,冒着被撞破的风险还一定要在此处抛尸,只能说明凶手要么对此处异常熟悉,知晓行人游客会在何时褪|去,也对此处有超过常人的执著。”

    “如今以我们所见,现场布置堪称完美,那么便说明凶手的谋划成功了,并且他对于抛尸后布置现场算是得心应手。”

    “那么我们就有超过七成把握,认为他并非初犯,最少也是个再犯。”

    段南轲一刻不停,把初见抛尸现场的推论直接同姜令窈说清,待得说完,他才略微喘了口气,道:“不知娘子以为如何?”

    姜令窈听完段南轲的话,也不知为何,她的目光竟无法从段南轲那张认真的面容上挪开,难怪人人都喜欢功成名就的男人,到底是比寻常人多些难以言喻的魅丽。

    “夫君所言极是,”姜令窈道,“我也所见略同,除此之外,我觉得那个所谓的面衣也是一条线索。”

    段南轲微微挑眉:“哦?娘子请讲。”

    姜令窈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才沉声道:“捕快也说面衣是本地的习俗之一,但寻常人家必不会提前准备,毕竟谁人都希望亲人长命百岁,不会期待早早夭折,故而一旦有男女稚龄夭折,讲究的人家定要去布庄、秀坊采买成品,毕竟停灵只有七日,若是久不下葬也着实不慈。”

    段南轲唔了一声,眼眸里流淌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唇角微弯,低低道:“娘子考虑周全。”

    姜令窈未曾听出他的夸奖,只继续道:“捕头也说过,穷苦人家都是由亲人赶制,那赶制出来的绣纹必很简单。而且花纹大多以福禄寿为主,牡丹这种极为特殊。”

    “但观死者身后的那一片牡丹,绣工精湛,图样繁复,我虽不擅女红,却也还是会些简单纹样,这般繁复的绣片,寻常绣娘没有十日做不出来。这小小一方绣片几乎用了满绣,对绣娘的技艺也是有要求的。”

    段南轲道:“如娘子所言,我们是否可以先从绣庄查起?”

    这倒是个调查方向,姜令窈点头:“如此甚好,稍后再去现场,得先确认死者的身份。”

    段南轲带笑的面容微微一沉,他低声道:“一般这样的抛尸案,死者身份并不好查,最后能查出死者身份的只有六成不到,这六成里只的七八分能查到真凶。”

    “对于锦衣卫而言,此案若是一月不破,便会被归入旧档,只能等后续的新线索。”

    姜令窈倒是不知还有此事,她不由蹙起绣眉,面色也沉静下来。

    “难道,就让死者死得不明不白吗?”姜令窈声音低哑,她垂着眼眸,不去看段南轲。

    段南轲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偏过头,只去看膳厅中莹莹点亮的烛光,声音同姜令窈一般晦涩难辨。

    “天下之大,冤屈者不计其数,能查的便全力而为,查不了的便也只能等待时机。”

    姜令窈却想起花坛里失去神采的那双眼。

    若死者还活着,一定是个明媚可爱的小少女,她或许会同许多少女一般在每日的忙碌之后,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年轻容颜。

    然后说一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但无情的凶手却夺去了她所有的未来,她只能如同垃圾一般被人丢弃在花坛里,被雨水无情打湿,同泥土纠缠在一起。

    姜令窈冷声一笑:“人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却以为不然。”

    “善者恒被人欺,恶者肆意畅快,我倒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何时才可应验。”

    此话一出口,姜令窈便知自己有些情绪翻涌,她抿了抿嘴唇,紧紧攥着手,不让自己再多说一句。

    段南轲缓缓抽回凝视着烛光的眼眸,他那双桃花潭一般的深邃眼眸落回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所以,我才进入锦衣卫,”段南轲声音轻缓,似乎只是在呢喃,“无论外人怎么看,但至少我可以为之努力。”

    姜令窈心中一颤,她紧紧咬着下唇,心上温泉涌过,熨帖了她冰冷的心房。

    谁不是呢?

    她不知段南轲为何会有这般感悟,兴许是因锦衣卫所见所闻,亦可能伤感他母亲的身世,总之两人竟是不自觉说到了一处去。

    感同身受四字,不是谁都可以领悟的。

    但……也仅此而已。

    姜令窈深吸口气,不想让两人纠缠在这幽暗的思绪里,便打起精神道:“不知今日仵作是否可以赶到。”

    段南轲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此刻已过戌时,夕阳已落,星夜半空,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过了一更三刻,便要夜禁,百姓不得出门。

    从要派人通传县衙到此刻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若是一来一回奔波不停,大约再有大半个时辰便可到。

    段南轲伸了个懒腰,此刻又恢复那吊儿郎当模样,道:“哎呀,也不知为何,原是想来宛平游玩,却未曾想第一日便有了案子。”

    “娘子啊,你说咱们是不是运道不好?”

    姜令窈白他一眼,她此刻也已平复下来,道:“夫君可别咱们咱们的,带累我也运道不好了。”

    她阴阳怪气段南轲一句,行云便匆匆进了膳厅,姜令窈便利落起身,对段南轲道:“夫君自去忙吧,我便回去歇了。”

    段南轲嗯了一声,道:“那咱们,明日见?”

    姜令窈勾起红|唇,笑颜如花:“好的呀。”

    待回到卧房,姜令窈便看到一身干练劲装,做男子打扮的沈素凝。

    沈素凝已就如同往常那般规规矩矩,她只站在窗边,不坐亦不动。

    姜令窈唤她:“你今日怎的到晚了?”

    她笑着走过去拉过沈素凝的手,领着她一起坐在贵妃榻上,然后便道:“这一路可辛苦?”

    沈素凝摇摇头,乖巧接过她递来的茶,捧在手心慢慢喝。

    “临行之前得了姚大人的吩咐,道他已手书一封,让我转交给师姐,在宛平便可继续任推官一职,可调取宛平县衙档案。”

    姜令窈略有些惊讶:“这是姚大人亲口所言?”

    沈素凝点头,道:“这是手书,师姐请看。”

    姜令窈展开一看,秀眉轻挑,这一次越发吃惊。

    因姚沅在手书上写,顺天府乔推官奉命前往宛平,调查早年旧案集录,查询是否有冷案未结,特手书一封,请宛平知县协助调查。

    她的真实身份,姚沅大概能知六七分,只并未当面询问,她说要去宛平,姚沅当时一句没问就给了假,让她随意行事。

    却没想到,临了还是让沈素凝送来了手书。

    姜令窈回忆起父亲所言,道姚大人是个好官亦是好人,心中便多了几分笃定,竟未惊慌失措。

    姚沅大抵同沈素凝一般,以为她想查师父乔晟当年旧案,想替他洗清为官不正的污名。

    师父当年旧案,虽压在姜令窈心中多年,但师父临走时曾同她说不要替自己翻案,他去边疆另有要事,且让她守口如瓶,勿要告知沈素凝。

    可即便如此,姜令窈心中又怎能甘心?师父背着骂名而去,她虽可听师父不去主动翻案,却也想知道当年真相。

    沈素凝见她面色略有些凝重,不由有些慌张,她小声问:“师姐此行是否亦想给义父翻案?”

    “可若是要连累师姐……”沈素凝轻咬下唇,“那我便自己查,无论多久我也能替义父讨回清白。”

    姜令窈见她速来沉稳冷静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心中一软,伸手在她肩膀拍了拍:“你莫要急,师父心里有数,我也知要如何行事,此番前来宛平另有要事,姚大人应当不知个中关节。”

    沈素凝这才松了口气。

    她定定看向姜令窈:“师姐,你想查什么都可同我说,我不需要知究竟为何,只要能帮上师姐的忙,我义不容辞。”

    姜令窈心中一暖,这丫头一贯耿直,认定了的亲人就一辈子不会改,她叫她一声师姐,便在心里把她当成亲姐,矢志不渝。

    姜令窈伸出手,搂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

    “那我便多谢沈大人了,”姜令窈笑着逗她,“没有沈大人我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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