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窈脸色一变,  她豁然起身,往窗外望去。

    花园中本来有不少下人小厮,听到这一声尖叫,  立即都白了脸,他们都犹犹豫豫,似乎不知道要如何行事。

    姜令窈隔着花园,  同段南轲对望一眼,  便回过头看向了正阳伯夫人苏淑贤。

    苏淑贤和孟欣月显然也被惊到,两人六神无主,  坐在那都不知要如何行事。

    还是辅国公夫人冷静沉着,上前先同苏淑贤说了两句,  苏淑贤这才回过神来,起身道:“家中可能有事,我先去看看,  欣月,  这就让后厨摆席,大家先用饭。”

    姜令窈眸色微沉,也跟着起身,郑五小姐向她好奇看来,  姜令窈便从袖中取出一个腰牌来。

    当她把那紫檀腰牌递到郑五小姐面前时,郑五小姐都惊讶了:“哎呀窈窈,  你怎么办到的?”

    姜令窈道:“事态紧急,  不便逗留,待得以后我再同你细讲。”

    她说完,便直接跟着苏淑贤下了楼。

    待她下了楼来,便看到苏淑贤同管家闻礼站在一起,而段南轲则在同薛耀祖低声交谈。

    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段南轲抬头看来,然后便冲她招了招手。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姜令窈举起自己从六品的顺天府推官腰牌,大大方方道:“之前同段大人在宛平一起破了大案,便得了这个差事,今日府中出了这等大事,我自要同段大人一起还府中安宁。”

    他们夫妻竟都得了刑名的差事,且今日恰好都在正阳伯府,听得此事,苏淑贤和薛耀祖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家丑不得外扬,今日又有如此多宾客,不用半日,全燕京都知道正阳伯府中出了什么事。

    段南轲见薛耀祖想要开口,立即道:“刚已听得小厮禀报的,道主院书房出了人命官司,我同姜大人恰好都碰到此案,自要一起携手破案。”

    “伯夫人,薛兄,请两位放心,有锦衣卫东司房和顺天府在,此案一定能顺利告破。”

    听得锦衣卫三个字,两人脸色更是难看。

    段南轲根本不管两人如何想,他正色道:“我已命人去禀报锦衣卫北镇抚司和顺天府,根据两衙的距离,大约两刻之内便能到,在锦衣卫和顺天府抵达之前,所有人等,包括两位都不得进出主院书房。”

    段南轲很是端肃,此话说完,他便看向姜令窈:“姜大人,有劳了。”

    姜令窈彬彬有礼:“段大人,客气了。”

    段南轲一通安排完,立即便领着姜令窈往主院行去,剩下正阳伯府中人不敢阻拦,只能干瞪眼。

    倒是老管家闻礼沉得住气,道:“少爷,夫人,您二位得在花园稳住宾客,只说家里有小厮发了癔症,已无大碍,如此便可。”

    “老奴会跟上前去,伺候两位大人。”

    如此一安排,倒是把两个主人安抚住了。

    另一边,姜令窈跟段南轲脚程很快,他们跟着引路的小厮,喘息之间便来到主院门前。

    说来也巧,刚刚去请人的小厮还在门口瑟瑟发抖,而另一个三十几许的中年人也刚气喘吁吁赶到,并不在主院之内。

    段南轲脚步微顿,见那中年人低头就要进主院,立即呵斥:“你是什么人?不可进入。”

    那中年人脸色一变,似乎这才看到姜令窈两人,沉着脸道:“我是伯爷的贴身管事,听闻伯爷有事,特来伺候。”

    也就是说,他刚刚也不在主院内。

    段南轲瞥了他一眼,只道:“主院出了人命案,闲杂人等皆不能进,你且院外等。”

    那管事脸色越发难看,他似乎想要再辩解几句,但目光落下时看到段南轲要上的龙虎牌,这才彻底闭了嘴。

    段南轲命他和其他小厮看管好正门,不许人进出,这便同姜令窈快步进了主院。

    正阳伯的主院同安定伯府的主院大致相同,不过陈设显得有些老旧,且家中颇为空旷,除了家具,几无其他摆设。

    且不提花瓶摆件,便是连字画都无,一眼便能看到头。

    主院也分上下两层,一楼为雅室、茶室和书房,二楼才是卧房,这也跟安定伯府一般无二。

    但姜令窈刚一进来,便蹙起眉头:“不对。”

    段南轲回头看她:“哪里不对?”

    姜令窈同他一起往书房行去,一边走一边倒:“此处明明是正阳伯夫妻二人的居所,但整个一楼皆无女子生活痕迹,甚至可以称得上空寂,我认为次间的明间和雅室等少有人用。”

    也就是说正阳伯夫妻都不用一楼的待客明间和雅室。

    段南轲点点头,两人直接便寻到了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段南轲发现书房外面有门闩锁扣。

    书房门是枣木的,宽阔结实,上面并无雕花,很是朴实无华。

    就是这么一扇门扉,却把书房严严实实遮挡起来,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

    姜令窈垂眸落在黄铜门闩上,她道:“此处有久用痕迹。”

    书房外门闩上有反复摩擦的痕迹,一看便使用很久,段南轲道:“也就是说,只要正阳伯离开家,他都会锁上书房的门。”

    那么对于正阳伯来说,整个府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一间书房。

    两人对视一眼,姜令窈便取出帕子,隔着帕子推了一下房门。

    房门并未开。

    姜令窈又推了一下,还是未开,说明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姜令窈微微蹙起眉,低声道:“刚才通传的小厮说,他是从书房的窗外看到的死者?”

    段南轲应了一声,两人在书房门前仔细查看,并未见更多线索,这才一起出了主楼,顺着花园往后面绕去。

    主院后面是一处假山竹林,奇怪的是,假山很高,几乎要同整栋主楼一般高矮,且怪石嶙峋,如同一个巨大的山壁遮挡在主楼之后。

    在假山四周围了茂密的竹林,把所有的阳光和新风都阻挡在主院之外。

    这个设计,若说正阳伯府中并无秘密,论谁都不会信。

    竹林异常茂密,几乎无法行走,两人只能贴着墙侧的缝隙,艰难前行。

    不过行了十来尺的距离,一个四四方方的隔窗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隔窗上面蒙着新换的薄窗纱,很是清透,顺着隔窗往里面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袍麻衣的男子,闭目坐在梨木桌后。

    木桌是侧对着隔窗的,他们两人便只能看到屋中人的侧影。

    他胸膛上端端正正插着一把匕首。

    汹涌的血已经干涸,淅淅沥沥氤氲成花,在他洁白的衣襟上蔓延开来。

    除此之外,整个书房内乱成一团,除了坐着死者的书桌,四周桌椅皆是倒得倒,歪得歪,异常狼藉。

    两人即便站在书房之外,都能看到书房内的凌乱,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有人在书房内翻找过什么,所有的抽屉和柜门都被打开,但他们不知书房到底丢失了什么。

    也不知……死者的死是否跟书房的混乱有关。

    姜令窈和段南轲对视一眼,两人收回视线,开始看眼前的窗楞。

    这一扇隔窗是上下开的,上面一半,下面一半,形制规整。

    一般而言隔窗在屋舍之内会有窗闩,用来卡住窗扇,不叫它随风响动。

    但书房的唯一一扇窗的窗闩却已经损坏了。

    两个人即便站在墙外,也能看到里面的窗闩段成两截,其中一半还在窗楞上,另一半已不知所踪。

    姜令窈道:“看是否可以打开窗。”

    段南轲隔着帕子扶住窗楞,微一使力,便把窗楞从外面打开。

    随着窗户打开,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散开来。

    灯油燃烧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直钻鼻尖,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令人想要打喷嚏。

    姜令窈皱起眉头,让段南轲先合上窗户,两个人沿着过来的路往回走。

    近来燕京天气晴好,并未有雨,主楼后院的翠竹长势极好,并无破败,地上也无更多脚印和树叶。

    也就是说,即便有人从窗户逃窜,却也没有在屋外留下什么线索。

    段南轲寻了片刻,道:“我进去开门,你从正门进来。”

    于是,段南轲就艰难地从外面钻进隔窗办开的缝隙里。

    他身材高大,要想钻进去很是艰难,得亏他身手矫健,即便艰难也钻了进去。

    待他进了书房,姜令窈才去前门。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那股难闻的气味再度扑面而来,而且书房内又湿又冷,令人十分不适。

    姜令窈皱了皱眉头,却并未用帕子捂住口鼻。

    犯案现场的气味也是线索。

    姜令窈进了书房,反手关上房门,两人站在门前,仔细看了看门闩。

    屋内的门闩也经多次使用,已经有磨损旧痕,但上面并无断裂痕迹,一看便知没有被人暴力破坏。

    姜令窈看向段南轲,段南轲也看向他:“凶手难道认识死者?或者对正阳伯府很是熟悉?”

    段南轲见过薛定山,进来后可以肯定他就是死者。但根据现场痕迹,若是窗户被从外面破坏,窗楞处不可能没砸痕,窗纱也不会完好无损,而前门又被关得严严实实,并无破坏痕迹。

    大概可以推论,要么凶手是从正门而入,进入之后关好房门,然后从后窗离开,要么便是他用了其他法子,撬开了后窗的窗闩。

    前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若是前者,那么案子便很好查,先查明死者死亡的大概时间,再逐一审问正阳伯府众人,大概便能锁定嫌疑人。

    此时主院中并无旁人,只有他们两个,姜令窈和段南轲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

    他们刚想查正阳伯,正阳伯转头就死了,这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还是线索泄露,正阳伯被杀人灭口?

    看着书房内一片狼藉,一切都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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