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桕追上了谢凌子,他拉住她说道:“师父才说你几句就生气跑了,你就这点耐心?”

    他懒懒的靠在柱子上,有些好笑地揶揄她:“还说要闯出大作为,我看你还是待在家吃奶吧,师父叫你绣花一点错都没有。”

    离开师父的眼皮子谢桕就显现本样,毫不留情的打击谢凌子。

    谢凌子白了他一眼,大咧咧的越过他,丝毫不在意谢桕的冷嘲热讽。

    她坐在石凳上,脸上也布上了愁色,只不过她的愁色和师父的愁色不同。

    她是少年人见不到天地广阔无法大展身手的愁。

    “你当然会嘲笑我,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是你不屑或者不在意的,自然是不知我的艰难。”

    谢凌子语气沉重,神色恹恹,谢桕见她突然如此伤感,只好坐到她身边,朝她笑道:“这就生气了?小师兄这不逗你呢吗?”

    谢凌哼了一声,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待过的荒村,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生死病痛,每天过得无忧无虑,但厄运来得太突然,不知为何隐蔽山间的村子会招来妖怪,我亲眼见到他们吞食村民,那些曾经我熟悉的,关爱我的,逗趣我的人一夕之间全部丧了命,若不是师父来的及时把妖物斩杀,可能我也会没了命。”

    她看着谢桕渐渐严肃的脸说:“以前我不知道为何东洲妖孽横行,为什么这些妖怪一定要吃人,为什么想要偏安一隅好好过活的人们不能有一片美好的生存之地,直到我到了谢家之后,作为一个仙门弟子得而了解真相,原来这是人和妖之间存在千万年的矛盾。”

    她问谢桕:“这个世上真的有仙人吗?为什么东洲如此混乱,却从没有一个仙人降世来拯救世人呢?人人向往成仙,离开这个混乱的土地,可人类的贪念和恶念又滋生出浊妖族,浊妖族食人炼丹修仙,而仙门弟子又杀妖夺妖丹,也为提升修为成仙,这般混乱的矛盾,最苦的难道不是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百姓吗?”

    谢桕本想调侃调侃她,却不然激起她如此这般的感慨,谢桕自然是知道谢凌子的苦楚。

    虽说她从小有师父阻拦,不许她习武练气,只许她学医救人,也不知哪一年,她从哪儿学会的引气入体,然后一只脚就踏入了修仙的大门,叫谢成御无可奈何,只好把她扔进弟子堆里,修为如何不管,只求她能防个身,但对于谢凌子,学的本领当防身,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她修个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眼下还修出了要拯救苍生的念头来。

    我的乖乖勒,谢桕一个脑袋两个大,突然觉得师父不让她习武修仙是多么正确的决定,这姑娘要是修成大能,指不定能翻了个大天了。

    但是仅凭她一人的努力有什么用,世上不乏志向之人,可是却没一个人成功。

    谢桕有时候也想过,东洲的这片土地上到底有没有成了仙的人和妖呢?

    没有答案,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仙人,再回过头告诉他们,仙人之路如何走。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仙呢?东洲的人和妖都不知道,他们都只是用着自己以为的方式,追求强大和力量,以为当力量到达真正的高度后便能成仙。

    谢凌子说的没错,东洲这片土地,因为一个个成仙的念想,造就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悲剧。

    他见她神色恹恹,只好故作轻松道:“想那么多干嘛,眼下做好自己,以后入了世,就多杀恶妖,成不成仙无所谓,救人救世为己任,叫他们知道我谢家小师妹的厉害。”

    他拍拍她的肩,颇有几分做师兄的样子,安慰她道:“以后入世你就跟着师兄,你帅气无比的小师兄必定带你打大妖怪。”

    谢凌子神情古怪的看着他,只见她眼波流转,突然出手在谢桕背后拍了一掌,随即跳开跑得老远,她哈哈大笑:“臭谢桕,竟敢小看我,还帅气无比,我呸!”

    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翻脸比翻书更快,令谢桕措手不及,等谢桕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她阴了,背后不知被谢凌子拍了什么,他一站起来发现自己手脚不受控制,四肢僵硬的手脚自动像个癞□□一样匍匐在地,他脸色一白,当即大喊:“谢凌子你竟敢给我下傀儡术,你给我等着!我非得揍得你满地找牙!”

    ·

    三日后,誓师大会。

    谢成御的声音雄厚有力,他双手背后,腰间并未佩剑,整个人站在台上,虽不霸道严厉,却也沉稳严肃。

    他对校场的弟子们说:“妖孽横行,红王暴戾,令妖物造孽人间,打破了多年的人间平静,使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浊妖食人以助修炼,常常掳走弱小民众,使得民生凋敝,民将不民,国将不国,世间百姓难以生存,我派为修仙斩妖大派,天降大任于斯也,必定牢记职责,时刻将恶妖斩杀剑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百花镇因谢家镇守,妖物不敢来此造次,可是东洲疆域千里,在没有修仙斩妖门派庇佑的地方多有妖孽横行,众位弟子入我门下,习武修行多年,百花镇来扰的妖物甚少,你们御妖经验不多,现下民生多艰,我派不能仗着先天条件而故步自封,独享安稳太平,我辈当立鸿鹄之志,握三尺之剑,取不世之功,是以斩妖救世为己任。”

    他叹了口气说:“孩子们,该你们入世救人,履行我谢家斩妖门派的职责了。”

    谢成御望着台下大大小小青涩稚嫩的面孔,心中一片酸涩,谢家百年崛起,他们内凝金丹御剑杀妖,因三百年前人族与妖族大战,虽斩妖王,可许多门派也深受重创,靳家更是日渐没落,舍家为养伤神秘避世,只有谢家靠着独特秘法慢慢休养生息重振起来,现下世道有难,更该第一个站出来。

    他说完这些话,下方弟子们并未有过多的诧异,似乎斩妖救世的信念早已刻入他们的灵魂之中,众弟子单膝跪地,掷地有声:“我辈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与其他修仙斩妖的门派不同,谢家不爱纷争,从不强求弟子们一定修成大能,成为仙人,所以斩妖救世才是谢家立世准则。

    谢家每年都会派弟子出镇入世做修行历练,需独自斩妖御敌三年才可归。

    而今因为红王出世不得不提前令众弟子出世抵御妖物。

    谢凌子和谢桕站在校场不远的地方。

    谢凌子一脸愤慨:“为何只许成年弟子出世,今年本来就该轮到我们,眼下师兄师姐们受了任务,岂不是只有我俩被留在了门派内。”

    谢桕抱着胳膊,懒懒看她一眼,内心腹诽,这还不是因为你嘛。

    谢凌子扭头看谢桕:“说话。”

    “嗯,也不是,咱们不还有师弟师妹们嘛,也不算太孤单。”谢桕道。

    “你拿十岁小儿同师兄师姐们比呢,能一样吗?”谢凌子瞪他道。

    “怎么了,师兄师姐们出门历练,我们留在门派教导师弟师妹们,不也是任务吗?”

    谢凌子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继而扭头看校场的情况。

    谢成御与众弟子宣誓完毕,便吩咐弟子们择日便出发,校场的人都散了,谢凌子内心不知作何打算,她离老远就看见了谢成御和谢青黛二人,他们缓缓朝他们这方走过来。

    谢成御见了二人,又是一脸头疼样:“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

    谢凌子不疑有他,大胆向前一步,对师父道:“师父,我也要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出世!”

    谢成御掠了她一眼,轻声道:“出世的斩妖师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好好待在门派内,谢桕你这几天看好她,哪儿都不许她去。”

    说罢便不理谢凌子一拂衣袖而去,生怕这个惹人头疼的小徒弟又要闹他。

    谢凌子气急败坏,跺脚喊道:“师父!”

    谢青黛立马拦住她,安慰道:“好了,师父不让你出世也是为了你好,凌子就好好呆在门派,多多研习医理,好好教导师弟师妹们,这等入世的凶险大事,还是让师兄师姐来。”

    谢凌子对上她的眼睛,似乎非常受伤:“师姐难道你也看不起我?觉得你的小师妹只是个靠药理救世的平凡人?你都能撑起大任,御得了落花剑,难道我就不成吗?”

    谢青黛面上犯难,看她这般样子,只好嗫嚅道:“唉,并不是,师姐从未看轻过你,只不过”

    谢凌子突然道:“是因为我从小就与你们不同吗?”

    此言一出,谢青黛抬眸惊讶看她,连谢桕都忍不住因为她这句话皱眉,她立即反驳道:“凌子,不是这样的。”

    “只允许大丈夫立鸿鹄之志,不允许小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有作为时,可不比男人差。”

    她愤愤撂下这就话,提着霜风剑头也不回的扭头走人,剩谢青黛和谢桕两两无奈对视。

    谢桕似有疑虑,想到刚刚谢凌子的话和谢青黛惊讶的样子,便问道:“师姐,其实我一直有疑惑,为何师父从小不让凌子习武修仙?难道她?”

    谢青黛恢复神色,拍了拍聪明绝顶的小师弟的肩膀,坚定道:“没有不同,她就是谢凌子而已。”

    谢桕对上她的眼睛,明白似的点头:“我知道了。”

    谢青黛到子虚堂与谢成御报告出世等事宜,末了,她有些踌躇,看着谢成御似乎还有话想说。

    谢成御端着医书,并未看她,却已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自把她从荒村带出,便是她的再生父母,为人父母是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我知你所想,可她到底与我们不同,是万万不可离开谢家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谢青黛有些难过,道:“凌子她并不是异常,她只是个普通人,父亲,我们都知道的。”

    谢成御道:“世人惧怕异常,不知且为安,若是世人皆知,岂能为安呢?”

    他又摇了摇头说:“三百年前的那个异常,现今已变成世人惧怕的存在,我们懂,可其他人呢?那些妖呢?世人多有妄想者,都想弃自身成仙,总是把希望给予在一些无法考究的异事上,若是发现了她,她该如何自处?若是可以,一辈子平凡又岂不是幸事,何必要去纠结那些说不清道理的谬论呢。”

    谢青黛沉默了片刻,说:“我去劝劝她。”

    是夜,谢青黛到谢凌子门前敲了敲门。

    谢凌子只着了身单薄的紫色纱衣,她此时目光专注,极其认真的挑选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纱衣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身躯,一头如墨的长发被一根木簪简单簪起披散在后,若不是手上忙碌,还真是一幅安静的如美画卷。

    她手上拿着一些根茎植物和一团乌黑麻漆的黑炭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忘我到都没听见敲门声,谢青黛敲了半响见无人回应,只能无奈的离去。

    谢凌子不知道在黑炭上滴了什么东西,只见黑炭上浮起一阵白烟,不过须臾之间,那团黑炭便化作了糜粉,细细密密的散在盘子里。

    谢凌子眼睛一亮,喜出望外“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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