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泽躺在临窗的软塌上,楼中的侍女帮他清理了污浊的衣物,待谢凌子从外间进到屋中时,正巧遇到一个肥胖的女子从里间出来,她嘴里骂骂咧咧,正是那日谢凌子在门外偷听所见的老鸨。

    只见她恨恨地瞪了几眼谢凌子,非常不开心地对她哼气:“听说是你救了月泽,既然他今夜要留下你,你便好好享受吧!”

    她说罢便踏着大步带着一众奴仆出了门,门‘吧嗒’一声在外关上了,门栓也被她从外处锁死了。

    谢凌子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她们这是在干什么!她那话什么意思?!

    屋内传来月泽虚弱地呼喊声。

    谢凌子红着脸掀帘而入,一进屋,立即被屋内暖香云绕的香气扑了满面,她皱眉,想要捂住鼻子,但看到塌上的人后,又把不适强忍了下去。

    月泽衣着单薄,红色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他半躺半就地斜靠在软垫上,一张倾城容貌被烛火映衬得风华万千,双眉斜飞入鬓,大衣敞露的肌肤似雪,他闭着眼,脸上还带着浅薄的苍白,他的唇色很淡,却异常秀美,如此这般,更像一个误入凡间的仙人。

    谢凌子有些愣怔,似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她挪开眼,心里捉摸不明白月泽为何要留下她。

    她坐到他的对面,小心翼翼地问他:“月公子,这么晚了,师姐师兄还在等着我呢。”

    月泽眼神晦暗,却眸中带光,他道:“谢姑娘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谢凌子傻傻地咧嘴一笑,对他的话不放在心上:“我是斩妖师嘛,救人是应该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行。”月泽坐起来,靠近她,似是故意一般对她轻轻呵气:“我月泽从不欠别人的。”

    谢凌子被他的气息拂得痒痒的,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模样,她微微偏头,有些不自在道:“我都跟你说了,你不用在意我作为斩妖师应该的。”

    “你觉得应该,可我却心中有愧,月某人身在烟花之地,只是一个岌岌无名之辈,没有什么能帮你的,有的只有我自己。”

    谢凌子闻言一顿,可是年纪尚小的她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刚想说话,就对上了他那双能令人沉沦的眼睛。

    谢凌子脸上瞬间涨起了一层红晕,似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连连往后退去,语无伦次道:“别别别,月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样的人。”

    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又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哎你别这样!”

    谢凌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不知如何是好,她在百花镇时,常见到男子向心仪女子表示爱意,各种献殷勤,如今轮到她,因为救人才得到月泽的亲近,她本意不是如此,如今更是窘迫得很!

    月泽眼里带笑,不打算放过她,追着她上前,抓住她的手,把她抵在角落,可怜兮兮地说:“姑娘难道嫌弃我是青楼之人,不愿意这般对我?”

    谢凌子觉得自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法挣脱月泽的禁锢,又急又慌乱,她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大喊,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但她又不得不解释:“不是,我从来没嫌弃过你,你长得如此这般好,如同仙人降世,我从没觉得你不好。”

    月泽倾身靠近,把她圈进双臂之下,盯着她说:“那你为什么不允许我报恩?”

    谢凌子脸红鲜艳如同猴屁股,那股鲜红从脸上蔓延至全身,她闭着眼不敢看他,浑身绷直,结结巴巴道:“不行,不行的,我乃修仙之人,不能谈情说爱,更不能与人有肌肤之亲,而且而且,我才十六”

    我还小,你不能硬上弓,我乃修仙之人,不食人间烟火,更不谈人间情爱,你就放过我吧

    谢凌子呜呼哀哉,觉得斩妖都没有此时更加慌张窘迫。

    月泽听了半响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眼里多是戏谑,他起身,放过了她。

    谢凌子发觉他的气息渐远,立即跳起来离他八丈远,她慌乱地跑到门前想要夺门而出,却忘记大门已经被人锁住,她在屋中胡乱奔跑,想找窗户,可跑了半响,发觉自己又迷路了。

    月泽适时的出现在她身后,谢凌子连忙躲到柱子旁,她抵着柱子,不敢看他,怕他又逮住自己想要干嘛,她小声恳求道:“月公子,你放我出去吧。”

    月泽不答,她以为他不愿,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告诉我窗户在哪儿也成。”

    “修仙之人,进了别人的房,不愿就打算跳窗而走吗?”月泽冷冷道。

    谢凌子从柱子里探出半个头,她窘迫地笑着,解释道:“不是的!我们修仙之人,很少乱闯别人的家门,更别说进房门里了。”

    月泽朝她招手:“过来。”

    谢凌子连忙摇头:“月公子,我敬佩你,我救你都是因为好心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再放到心上了,这对我来说都是小事,你真的放过我吧!”

    月泽看着她这般,噗嗤一声笑了:“你不是要找窗户吗?我带你去。”

    谢凌子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但又无可奈何,他的屋子太大,她已经不止一次迷路了,想到此,只好战战兢兢地从柱子里挪步出来。

    月泽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谢凌子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牵着走了,她依旧红着脸,想要从他手里挣脱。

    可不知怎的,他的力气实在是大,任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月泽把她带到书房,房中清雅干净,书卷之气瞬间席卷谢凌子,令她身心舒畅,她打量着周围,见几扇小窗正开着,有夜风从窗外徐徐拂来。

    她悄悄靠进窗户,月泽看穿她的心思,冷然道:“此楼高耸,纵然从此处跃下去,哪怕你武功高强,也得跌断腿。”

    月泽知道她肯定是不会跌断腿,谢家斩妖师若真那么无能,今日他也不必使出这样的方法试探她。

    可见斩妖第一大派出世的弟子,不说灵力高低,品性倒是端正,如此定力在一个小女子身上,也是非常难得。

    世上其他千千万万的女子若是被他这般勾引,断然是没几个能逃得了的,就是不喜,也不是这样的轻视和抗拒态度,如若她们上钩,他就一定掏了她们的心。

    险些被妖王掏心的谢凌子面颊桃红,她委屈极了,她朝下看了一眼,觉得这个高度摔不死她,更不会跌断腿,但月泽这样说,就是在担心她,她还在纠结,是不是不理他,直接跳窗跑了得了。

    月泽把她按在坐垫上,夜色如墨,他穿好衣服,给她沏茶。

    谢凌子低着头,想要说话。

    “今日你若跳窗跑了,明日我就得被赶出烟月楼,我才失去亲人,再次流落街头,谢姑娘真的忍心看我如此吗?”月泽轻飘飘地撂出一句话。

    谢凌子愕然,不解道:“怎么会这样!你是花魁怎么会被赶出去!”

    “嬷嬷知道我房中进了人,无论何种缘由,若是房客半夜跳窗而逃,说明我并不具吸引力,你都说我是花魁了,堂堂花魁连个女子都留不住,难道还有理由留在青楼?”

    谢凌子无言以对,想到那老鸨对她的颐指气使的模样,又想起那个用尽方法都不让他见月泽的韦公子,只好低着头,嘟囔道:“什么破规矩啊”

    “我身在青楼,不似平常之人,有太多无可奈何,其实我很羡慕你,虽说斩妖杀妖异常凶险,可却活得酣畅淋漓,自由自在,不像我,手无缚鸡之力,连母亲和哥哥的仇都不能亲手报。”

    谢凌子见他神色伤感,瞬间忘记了刚才的窘迫,安慰道:“月公子你不怕妖物已经很厉害了。”

    她不会安慰人,说的话好似废话。

    月泽苦笑:“怕又能怎样,我没有半点能力,只能用无所谓的态度面对。”

    月泽看向她,眼里似有崇拜的光:“我羡慕你,活得肆意畅快,可以杀妖,保护百姓,心有大志,只需要勇敢就行,东洲妖孽横行,杀人吃人视人命如草芥,因我个人而害家人命丧,我难过,无奈,却没有办法,若是世上没有妖,那该多好啊。”

    谢凌子听了他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从没想到月泽会有这样的想法,她道:“月公子有如此想法,乃是大善之人,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过分自责,我是斩妖师,救世的大事就让我来吧。”

    月泽笑笑,看她的眼光多了一些复杂,他道:“今夜那名女子,又是什么妖怪?”

    谢凌子面色一瞬间沉重:“是一只蝶妖。”

    “原来如此,可我见她似乎非常面熟,好似是身边亲近之人。”他道。

    谢凌子明白了,对他说:“熟悉?哦,对了,她确实与你有些渊源,你如此一说,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月泽不解,问道:“何事?”

    “那日我突然闯进你的房中,莫名又乱入你的房间,其实是有妖物追我,想来怕是那蝶妖所放的。”谢凌子向他解释。

    “我与她并不相识,虽然感觉熟悉,却并无仇怨呀?”

    “嗯,她其实就是你们烟月楼里的另一位花魁,蝶姬。”谢凌子看着他的脸说,谢凌子入了世,这些时日见多了许多事,很多事情曾经不开窍,此时也会慢慢开窍了。

    她观察月泽的脸色,怕他又是因为自己而陷入自责。

    两位花魁,另一位又是妖怪,好端端的对他下手,肯定就是嫉妒或者怨恨了。

    谢凌子觉得自己入世以来,学到东西越来越多,感悟也越来越多了。

    月泽显然更能理解她的意思,他面色一顿,愣怔了半响,而后似是无奈地摇摇头,他看着谢凌子,眼中尽是忧伤的无奈之色:“原来如此。”

    他突然反应过来,语气略微高亢:“若蝶姬是妖,那晏公子要娶的人岂不是妖吗?!”

    谢凌子也反应过来了,她皱着眉看着月泽:“晏公子确定告诉你他要娶的人是蝶姬?”

    月泽点头。

    “糟了。”谢凌子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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