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门镜本身乃是一面清透的水镜,谢家众弟子站立在规门镜两侧,只有寂泽一人站在镜前。
谢凌子满脸担忧,进规门镜是一场考验,考验的不仅是真身还有品性,入境者进入镜中,镜中玄虚之境变化莫测,会随着入境人的心性情绪而改变,会出现入境人最害怕的一幕来,来测试人的心性如何,镜中更暗含着一道枷锁,规门,其实也是门规,规门镜中藏着谢家处世门规,出规门镜者,一生一世为谢家弟子,若有作奸犯科者,将受到极大的反噬。
谢凌子想起自己初入规门镜的时候,匆匆一过,只看到了镜中无数个自己围在绮丽的花草之中,便什么都没有了,里面没有显示任何关于她恐惧的东西,所以她以为那就是个摆设,当谢桕入规门镜的时候,她还好奇的去问过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那时的谢桕满脸沧桑与悲情,对她沉默以对,原以为入规门镜是个大事,她还上了心去观察过一阵,后面她见许多新入门的弟子入镜都没什么事,便也不把这当事了。
可今日一遭,她看着这架势,后知后觉的觉得,是不是当初她太走运,规门镜对她不重以刑,怎么看其他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青黛拍怕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谢桕则是一副看戏的表情,谢凌子见他那副样子,懒得搭理他,谢青黛见时间已到,便示意寂泽入规门镜。
“寂公子,时辰已到,入境一炷香若安然出境便是通过考验,若是出境时情绪崩溃癫狂,则为失败,镜中一切展示是一个人最恐惧的时刻,你若是受不了,一定要摇响手中的警示玲。”
谢青黛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有些担心,寂泽刚刚经历亲人去世,再受妖物所害,还差点丢了命,她恐怕他入境再面对一切遭遇,或许真的会受不了。
寂泽只是淡淡一笑,他扫了一圈周围的谢家弟子,再看着面前的规门水镜,淡定地踏步而入。
一入境,便迎来一片茫然的白。
寂泽面不改色漫步前行,不过在他走过几步后,茫然的白便开始变化形态,画面逐渐扭曲,大片的黑色晕染白色,黑白相间,互相融合,镜内开始出现了烈火凿凿的画面,一座黑色的高山之上,流淌下刺目的血红,一人一身白衣站立巅峰,那白衣之上沾满了血迹,而他走过之路,尸骸遍野,惨不忍睹,皎洁的白月也被晕染成血色,恐怖如斯。
周围不断变化,寂泽漫步而过,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杀戮也好,憎恨也罢,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如过眼云烟,毫无动容。
规门镜见他没有丝毫动容,又开始了新的变化。
直至中间,出现了两个人,两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的人。
他们在远方呼喊,面容焦急又担忧,沧桑的容颜上又带着惧怕的表情,极其割裂。
寂泽冷哼一声,一抬手,他们就被他劈成两半,然后消失不见。
镜中随着他的走动再次传来呼喊声,一声一声的仙人回荡在周围,无数道鬼魅又虔诚又害怕的声音不停的在寂泽耳边响起,他那张无波无澜的脸终于起了一丝变化,他俊眉微皱,眼眸中闪现红光,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气息,一股无形的压力激荡四周,境内再次恢复平静。
“我当这规门镜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想来也只会玩这种小把戏。”
寂泽身形一侧,一身白衣迅速变成红衣,耀眼的红发和妖冶的红眸冷冷地看着四周,他嘴角轻扬,带着不经意的懒惰:“既然你想测试本王真身,不用那么麻烦了,本王亲自展示给你看。”
谢凌子看着香线已经烧至底端,进入规门镜的寂泽却还没出来,她不仅有些担心,问谢青黛道:“师姐,寂公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谢青黛眉头微皱,只是朝谢凌子轻轻摇头,欲言又止,谢凌子见她那副模样,不仅猜测道:“师姐,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谢桕从一侧走来,颔首不屑道:“你以为人人都可进入谢家,且不说他是什么来历,御妖玲和御妖阵都对他不起作用,而我们入到西岳城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他,他好端端的出现在妖物频出的荒郊野岭,又偏偏叫你救了,你难道敢保证你的寂公子是清白的?”
“谢桕!”谢凌子咬牙切齿:“他可是救了我好几命的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又怎样,他这般来历不明,若是规门镜测不出他是什么东西,今日他就别想走出这院子!”
谢凌子对谢桕喊道:“你为何如此不信任任何人,吴小果是!寂公子也是!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们!你太过分了!”
谢桕沉声道:“吴小果是妖!尽管他是你的妖奴但他还是妖,他有太多的变数,我且不管他与你如何,但若是寂泽也是妖,你就是引狼入室!你若信妖,便不配为谢家弟子!”
谢凌子懒得再和他争辩,她望向谢青黛,焦急问道:“师姐,你们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规门镜中做了什么?”
谢青黛握住谢凌子的手,安慰道:“无妨,若他真没有问题,自然可安然走出规门镜,凌子,谢桕说的不无道理,我们需要谨慎,红王入世,群妖涌动,有太多你没见过的大妖横行出世,师父与其他门派大能在东洲各地镇守边界,以防变故,我们入玉杯龙取仙物绝对不能有问题,仙物绝对不能落入妖族手中,不然会酿成大祸。”
谢凌子担忧地朝镜中看去,谢桕朝前一挥手,空中便显现出寂泽在规门镜中的样子。
众人朝他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孤零零地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噩梦中,他的四周燃起了熊熊烈火,荒山上的茅草屋内传出惨烈的叫喊声,那声音似乎在炙烤着他的神经,令他痛苦不已。
“寂公子”谢凌子有些不忍地看着他。
他在镜中捂着自己的双耳,踉跄着一步步地站起来,所过之地,除了惨烈的叫喊声,还有无数的谩骂和冷嘲热讽的奚落声,是他在烟月楼里遇到的每一个嫉妒他,羡慕他,憎恨他的人,有老鸨,有客人,有嫖客,有恶人。
他一步步走过,斗大的汗珠滑落他白皙的脸庞,他眼神迷离,脆弱又坚强,他紧紧地咬住嘴唇,缓慢地往前走去。
“够了!太过分了!”谢凌子大喊道。
其他的谢家弟子见他寂泽在规门镜中所遭遇的一切,纷纷露出同情的面容,所有入谢家的弟子虽然都入过规门镜,镜中尽管会显现出人最恐怖的一幕,可寂泽的身世太过离奇,而谢成御又特意叮嘱谢青黛慎重考验,想必已在镜中施了术法,镜中会放大他所遭遇的一切悲惨经历,以至于其他谢家弟子看见后全都面露不忍。
谢凌子想要闯入规门镜带出寂泽,被谢桕一把拉住手腕:“再等等,规门镜马上就要验证他的真身,若他是人自然可以安然而出。”
“谢桕,你放开我!师姐!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镜中的寂泽一步步走向前方,四周突然发生了巨变,所有他痛苦的一切全数消失,四周浮现出水墙,无数的谢家门规显现水墙之上,隐隐约约绰绰,无数字符击打在他的身上,他忍着痛承受着这一切。
“怎么可能!规门镜竟然接受他了,他竟然真是人!”谢桕看着镜中一切不可思议,他眉头紧锁,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谢凌子挣开他的桎梏,向规门镜跑去,当她跑到前方时,寂泽也刚好从里面走出,他一身冷汗,面容苍白憔悴,迈出规门镜差点虚弱倒地,谢凌子一把扶住了他,担忧道:“寂公子,你还好吗?”
寂泽抬起虚弱的脸,眼里带着不可一世的坚韧,对谢青黛说:“如此这般,我可是过了?”
谢青黛见他如此,也面露不忍,道:“从此之后,你便是我谢家弟子,毋庸置疑。”
寂泽虚弱地闭上了眼,点了点头,由谢凌子搀扶着离开了规门镜。
谢桕看着二人远走,似乎还是不放心:“师姐,规门镜不会有错吧?”
谢青黛拍拍他的肩膀,道:“谢桕,可以了,规门镜从未出错过,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更何况还有师父的法印加持,他既然已通过考验,往后也是你的师弟了。”
谢桕沉默地看着一群人离开院子,他疑惑地看向规门镜,一言不发。
吴小果在房中安静修炼,自从西岳城一战后,随着谢凌子的灵力提升,他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丹田之处一直聚集着一团气,他白日里躲在房间里修炼,更是错过了规门镜这些精彩的事件。
待谢凌子扶着寂泽进屋时,他还没有才从沉睡中苏醒,他愣愣地看着踉跄的二人,茫然问道:“凌子,这是怎么了?”
谢凌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过来:“过来帮忙,帮我把寂公子扶到床上,他受了点伤。”
“啊!他怎么又受伤了!他不是养好伤了吗?”吴小果惊呼道。
“别说了,今天受的伤不一样。”谢凌子解释道。
“哦。”吴小果凑上前去,帮她把人安顿好,他见谢凌子愁眉紧皱,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谢凌子把今日寂泽入规门镜的事情跟他说了,吴小果听后露出茫然的表情,谢凌子以为他不懂便不再多说,可没想到吴小果突然问她:“凌子,你真的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吗?”
谢凌子当场愣住,她抬眸与吴小果对视,在谢桕和谢青黛的质疑下,她没有怀疑,而在吴小果单纯又清澈的眼中,这一问,却问到了她的心底。
当真没有怀疑过吗?
她低下头,思绪了几秒,坚定道:“不怀疑,哪怕他是妖,我也相信他是个好妖。”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寂泽嘴角弯起一个浅浅弧度。
吴小果被感动得激动连连:“哎呀哎呀!我的臭凌子,就知道你对我们是最好的!”
说着他就要扑到谢凌子的怀中,却被她一把推开:“什么你们你的,是你和他,他才不是妖。”
“臭凌子你偏心!”吴小果一脸委屈向她撒娇,面上笑得像个傻子,似乎那句话不是对寂泽说的,而是对他说的,他由衷的为谢凌子的话而感动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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