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皇宫之中有什么地方是顾弦思最不熟悉的,那便是太后的居所慈恩宫了。
先帝生母早逝,亦无嫡母,故先帝在时慈恩宫一直空置,直到天禄帝继位后,天禄帝的生母得封太后,慈恩宫才有了它新的主人。
在顾弦思的印象中,慈恩宫一带甚是僻静荒凉,少有人至,然而如今一看,却是与年少时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
簇新的慈恩宫花团锦簇,新建的围墙将慈恩宫原本的范围扩大了一倍有余,甚至将御花园的一角直接圈了进去,形成了一座独属于慈恩宫的小花园。
小花园内亦是如同御花园中一般颜色绚烂,甚至论起花草的珍贵程度更胜一筹,往来的宫人甚多,皆是衣着鲜亮,面带笑意,彰显着慈恩宫主人如今的地位超凡。
看到顾弦思走进来,几个年纪不大的宫女竟是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其中一个领头的宫女头上簪着盛放的牡丹花,看起来不伦不类,完全不合宫中的规矩。
“你是谁,怎的闯到慈恩宫来了?赶紧离开,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顾弦思愣了一下,随即展颜而笑,她自小受宠,在这皇宫之中从来都是横行无阻的,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呵斥。
“滚开!”
风飒上前一步,挡在了顾弦思的面前,她是先帝赐给顾弦思的侍卫,按例在宫中亦可佩刀,如今见那宫女敢对顾弦思无礼,直接“锵”的一声抽出半截刀来,吓得那宫女连连后退,花容失色。
“来,来人啊,有刺客!”
听到了那宫女的高声叫喊,一个太监打扮的中年人不知从何处突然跃出,对着风飒一掌拍过来,正拍在风飒拉出来半截的刀柄上,将那刀推回了鞘中。
风飒正欲再次拔刀,却听到顾弦思开口道:“伏寿公公,你如今换了主子,便敢对本宫出手了?”
太监伏寿止住身形,竟是直接跪伏在地,对着顾弦思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奴婢惶恐,奴婢怎敢对长公主殿下不敬!只是这里毕竟是慈恩宫,公主的侍卫虽然可以佩刀,但还是不要轻易出鞘为好。”
“原来伏寿公公还识得本宫,本宫还以为如今有了太后娘娘给你撑腰,你早已不记得旧主了。”
顾弦思冷冰冰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伏寿,这曾经照顾她陪伴她长大的侍从,却在她最悲伤之时选择了背叛,当年若不是他将顾承逸骗走,让他落入了太后手中,她也不会受制于人,不得不热孝出嫁和亲。
伏寿不敢抬头去看顾弦思,只是以头杵地,不再言语,而此时跟在后面的蒲嬷嬷才匆匆赶来,看到这场景赶紧上前打圆场:“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在殿内等候多时了,还请您快些进去吧。”
顾弦思收回了目光,抬腿向着慈恩宫正殿走去,直到她走远,伏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簪着牡丹的宫女战战兢兢的问道:“伏寿公公,这,这是哪位长公主殿下啊?”
伏寿的目光幽深:“有这般气度,敢在慈恩宫动刀的,自然是琼辰长公主殿下。”
那宫女神色一变,浑身发抖,琼辰长公主,那不是去西岐和亲却敢杀了自己的丈夫西岐太子的那位主儿吗?
天啊,她刚刚竟然说要叫她有好果子吃,长公主不会杀了她吧?
伏寿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你不必怕,长公主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宫女的,去干活吧。”
他的公主殿下是那般的尊贵,那般的和善可爱,又怎么会与一个宫女计较呢?
……
顾弦思甚少与太后私下见面,她回到京城这一年来,每次见到太后都是在宫中的宴会上,在众人面前,太后对她和蔼慈爱,关怀备至,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年父皇尸骨未寒之时,那端着毒药,逼迫她选择去和亲还是送弟弟去死的狠辣之人是谁。
“琼辰来了,”太后面色慈祥的先开口招呼道,“快坐下,哀家叫人准备你喜爱的茶点,你尝尝看,是不是还一如当年。”
“太后有话直说便是,茶点就不必了,等会我还要陪小逸一起用膳呢。”
顾弦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言语中亦没有对太后的敬意。
“你这孩子回来也有一年了,怎么还如此生分?”
太后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弦思的态度一般,语气依旧和善,“按规矩,如今你也应该唤哀家一句母后才是。”
顾弦思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敢叫,太后您敢应吗?您若是敢将我母后的灵位迎回宫中,我自然敢在这皇宫中喊您一句母后。”
顾弦思回到京城之后才知道,天禄帝即位后竟将嫡母兰皇后的灵位移出了宫中佛堂,送到了京郊兰若寺供奉,说什么留在宫中供奉与太后有所冲撞,简直可笑至极!
她母后才是唯一的嫡后,太后即便是将来薨逝后得以追封皇后,那亦是继后,在嫡后面前要执妾室之礼,尊不讳卑,哪里有叫她母后避讳太后挪出宫去的道理?
不过就是这母子两个故意作践,想要掩盖自己出身不正罢了,更可笑的是,如今太后竟还妄想她唤她一声母后,凭什么?!
太后荣养数年,即便是天禄帝在她面前也不敢这般顶撞,一时间脸上的慈爱之色也是维持不住了,她心里恨不得立刻叫人进来将顾弦思杀了出气,但却又忌惮顾弦思身后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娘娘,您不是有事要与长公主殿下商议吗?”
蒲嬷嬷眼见殿内气氛不对,赶紧开口缓和,太后握紧了手中的佛珠,面上却重新带上了笑容。
“你瞧瞧,哀家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差点忘了正事,”太后对着顾弦思笑道,“哀家今儿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对于驸马的人选,你可有自己的想法?”
顾弦思心中冷笑,太后这话问的可真好。
不问她想不想再次成亲,直接便问驸马的人选,可见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问她,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太后既然问起,那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直说了。”
顾弦思并没有想太后所想的那般拒绝婚事,反而是直接说道,“我瞧着平原侯府的苏朗就不错,相貌出众,性子也柔顺,若是太后想叫我成亲,便选他吧。”
太后心中暗骂一声不要脸,语气却依旧温和:“苏朗毕竟只是平原侯的义子,论出身,与琼辰你实在不般配,哀家觉得——”
“义子才好啊,”顾弦思不叫太后将后面的话说完,“太后您久居深宫,除了父皇,也没见过什么男人,自然是不懂的,这男人嘛,便是再好,看多了也厌烦,总是常换一换才好。我的驸马,得贤良柔顺才行,我瞧着苏朗这身份就不错,没有倚仗才好管教,否则拈酸吃醋起来,岂不是让人厌烦?”
“长公主慎言!”蒲嬷嬷开口斥道,“太后面前,您怎么能这般说话?”
“我便是这般说了又如何?”
顾弦思丝毫不为所动,“便是在西岐,也没人挡得住我养侍从,更遑论在京城。我是先帝嫡出的长公主,食邑万户,我凭什么委屈自己去伺候一个男人?今儿太后既然提起,那我便说说清楚,你要将什么人给我当驸马,我都无所谓,但若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介意再当一次寡妇,太后若是不清楚我的为人,不妨叫人往西岐去打听打听,问问皇甫玟是怎么死的!”
说罢,她不再理会太后,直接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太后在背后恨声道:“顾弦思,你可别忘了,顾承逸如今还在宫里,你就不怕哀家——”
顾弦思站定回头,阳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进来,却叫人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听到她带着冷笑的声音。
“太后娘娘,您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刚刚失去的父皇,无所依仗只能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吗?你若是伤到小逸分毫,便试试看兰家数十万大军,敢不敢踏平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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