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轮面试结束之后,学生会确定新成员人选,并在星期四晚上举办迎新会。

    迎新会的地点距离a大并不远,方凝来到学生会预定的包间时,唐一一正在简单装饰,她将礼物摆在桌面上,神色看起来有些担忧。

    “你怎么了?”方凝问。

    社团联合部也在这里举办迎新,唐一一对于方凝的到来并不惊讶。

    “我有点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和千稚水交流。”她回答着,将贴着“千稚水”名字的礼物摆好,苦恼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们准备的东西。”

    学生会给每个人都准备好了礼物,根据面试的表现,大概能推测出每个人的喜好,但千稚水全程看不出什么,他实在太高冷了,高冷到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和他好好相处。

    听完唐一一的话,方凝也摇摇头:“社联部也给他发过宣传单,他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们的部员,成绩是好点,性格也是真的差。让这种眼高手低的人入部,指不定把学生会的风气整成什么样,我看啊,今晚还是小心应付着吧,免得人家回头带节奏,说学生会的坏话。”

    方凝的话拱起了唐一一心里的火,叹了口气:“东西是我准备的,他要是不喜欢,不会给我脸色吧?”

    方凝倒是很义气的拍拍唐一一的肩:“别担心,我就在隔壁,一会我也过来,如果他真的给你脸色,我就帮你怼回去。”

    唐一一本来就担忧,可在迎新会开始前,她的担忧又更深了一层,整张脸看上去心事重重。

    迎新会的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学生会的前辈和新生一般为了彰显对对方的尊重,都会主动提前到场,算是不成文的社交礼节,聚会开始前二十分钟,人已经差不多陆陆续续都到了。

    除了千稚水。

    人没齐,也不好先开始,于是,隔壁社团联合部已经开始放音乐嗨皮了,学生会这边还没有一点动静,大家各自坐在卡座上,尴尬的玩着手机。

    方凝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一看安静的包间,嘴角挑起一个嗤笑:“为什么不开始啊,以千稚水的性格,肯定没有时间概念吧?学神可从来都是被捧着长大,会长,没必要硬等他一个人吧?”

    说话时,方凝几乎要蹭到楼初手臂上。

    如何让楼初注意到自己?很简单,踩一捧一就好,眼前不就有个现成能被踩的么?

    方凝又继续道:“会长,你又不是不知道面试时他的性子,有好好看过你们……”

    楼初打断他的话:“时间没有到,他并不算迟到,现在提前开始,是我们对于新成员的不尊重。”

    方凝不依不饶的补充:“可他确实没有到啊,只有五分钟了,现在一点声音也没有,不迟到也很难吧,就算他来了,以他的性格也玩不起来吧?”

    他的声音不小,包间里其他人也听得见。

    的确,聚会确实担心有玩不起来的,一个人能毁了一整场,而且和一个脾气奇怪的人共事,会觉得异常疲惫。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方凝见其他人赞同他的说法,眉毛一挑,还想继续开口,却见楼初皱着眉心看向他:“方凝,原来你是属于背后说小话的那一挂人?”

    “当然不是!”方凝手忙脚乱的解释,“我只是看不下去!现在马上就要七点,他必然迟到,与其破坏气氛等他,还不如——”

    他的话音未落,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往门口方向转去。

    千稚水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的一身休闲服,充满少年气息的连帽衫将身上清冷的气质中和了些。

    大概是快步过来的,他的胸口上下起伏,见包间之中一片安静,他躬身向众人表达歉意:“抱歉,我来晚了,我应该提前到的,实在抱歉,下午订了个蛋糕,但是店家慢了点,我等了一会。”

    正说着,服务员推了个双层蛋糕进来,蛋糕的设计十分用心,用奶油画出a大校门,还有学生会。

    众人一片哑然,刚刚他们还议论过学神脾气差会迟到破坏气氛,结果现在人先推进来这么大个蛋糕。

    一位老部员开玩笑道:“迎新会是我们为新人准备的,人来就好了,怎么还送这么大个蛋糕来呢?”

    “啊……”千稚水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神色波动,他纠结了一会,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应该要现在讲吗?”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千稚水深吸了一口气,主动坦诚道,“是这样,我……其实不太会和人相处,以后的日子希望大家多多包容,这个蛋糕……可以让大家稍微增加一点点对我的耐心值么?”

    他的声音淡淡的,清透又平淡,但是,在场所有人呼吸一滞,感觉被某支无形的箭击中。

    太、可、爱、了、吧!!!

    怎么能有人面无表情的讲这么可爱的台词!!!

    原本因为方凝的话有些尴尬的气氛顷刻间消散全无,所有人围到蛋糕旁,服务员递来蛋糕刀,楼初又给点上了一只蜡烛,离开关近的人关了灯,包间的暗了下来,只有摇晃的蜡烛光线,原本陌生的新生和老生在刹那间被连接在一起。

    方凝被挤到人群外,没人想起他。

    愉快的分完蛋糕,唐一一将学生会准备的礼物分发给众人,来到千稚水面前时,内心再次泛下一阵紧张感,礼物价格都不大贵,她并不知道千稚水会有怎样的评价。

    她小心翼翼的递出礼物,观察着千稚水的表情。

    千稚水打开礼物盒,里面是一只钢笔。

    “谢谢。”他很认真的对唐一一表示感谢,“我很喜欢,我会好好使用的。”

    唐一一骤然放下心来:“太好了,我可担心你不喜欢了。”

    千稚水:“怎么会?”

    唐一一笑了,眼睛弯弯,心里的担忧没了,她是一个十分开朗的姑娘,朝千稚水伸出手:“漂亮学神,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

    千稚水礼貌的握住她的前两节指尖,浅浅一握。

    唐一一继续给其他人分礼物,千稚水捧着蛋糕坐在卡座上。

    他长舒一口气。

    即使学生会成员都很好相处,但人多的地方依旧会让他觉得紧张。

    一紧张,千稚水就会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做。

    比如悄悄看一眼楼初。

    于是千稚水抬起头。

    隔着人群,他竟是同楼初对上了目光。

    千稚水:“!”

    楼初看向千稚水的眼神有些复杂,分析不出包含什么情绪。

    偷看被发现,楼初假装无事发生,朝千稚水点了下头,迅速挪开眼神,心虚似的。

    千稚水:“??”

    聚会气氛打开后,很快所有人就玩嗨了,学长点了酒,有人提出想要校门口的卤味,这家卤味没有外送,只能自己出去打包。

    “有没有人主动去买卤味啊?”一位学长笑嘻嘻的问。

    楼初主动起身:“我去吧。”

    千稚水举手:“我也一起。”

    买卤味的事被果断交给两位自告奋勇的人。

    店铺距离不远,来回二十分钟足够。

    夏夜晚风凉爽,云也轻飘飘的,路灯灯光落下,洒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千稚水和楼初并肩走在路上,两人并没有说话。

    千稚水不知道应该扯什么话题,他不希望强行扯出来的话破坏此刻安静温柔的氛围。

    他和楼初走得很近,晚风会带来楼初身上清爽的、洗衣粉的香味。

    在曾经很多时候,千稚水的梦想就是能够这样安安静静的和楼初走一段路。

    在放学后,在篮球队训练结束时,在交卷铃声响起那刻。

    可是楼初身边总是有一大帮好兄弟,他永远会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男生们勾肩搭背,谈笑风生,所以千稚水只能悄悄的跟在后面,静静的看着那道背影,直到他们走到分叉路口,背对背,往完全相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在回家路上。

    千稚水正悄悄在心里为年少时的愿望画了一道勾,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个男人慌张的声音:“让让!!我刹不住车!!”

    一辆电动车直接朝两人撞过来,千稚水还没来得及反应,楼初直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身边拽,温热的掌心贴着手腕,连脉搏都被无限放大,千稚水抬起眼,一下撞进楼初担忧的目光之中。

    “没被撞到吧?”楼初问。

    千稚水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那位开电动车的大叔在险些撞到人之后,及时保持平衡,又一个大转弯,拐走了,只有一句“抱歉,没控制住,没事我就先走了”被丢在夜风中。

    楼初大致扫了一眼,确认千稚水的确没有受伤,而也就是这一眼,他再一次看到千稚水颈侧的咬痕。

    他的脖子格外白,咬痕虽然淡去了许多,但是依旧还留下一点痕迹,极其显眼的印在那。

    “没、没事就好。”楼初耳根一烫,想要松开手,手腕却被千稚水一把握住。

    视线在夜风中交织。

    千稚水的想法很简单。

    他不可能再像曾经那样,只懂得悄悄跟在楼初身后,也不愿意再做一个连长相都没被记住的路人甲。

    他知道楼初是个直男。

    第一次在酒店见面,千稚水是钻了空子的。

    楼初在聚会上喝了酒,再加上他的直白和主动,根本没给楼初一点反应的时间。

    那种接近的方法不可能再用第二次。

    扣除种种巧合情况,楼初对于同性之间的接触又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千稚水想要试试。

    至少他能够更明确的知道自己以后应该以哪种程度来面对楼初。

    于是他弯起手指,微微冰凉的指尖在楼初的手背上碰了碰,找到指缝的位置,一点一点想要挤进去。

    楼初:“!”

    手上的触感是楼初从未感受过的,那一刻,全身的神经末梢仿佛都汇聚在了手中,每一寸的移动都在他身体内泛起阵阵异样酥麻。

    楼初觉得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他看向那只手,和它的主人一样漂亮,腕骨清晰,却也细,轻轻一圈就能握紧。

    然后他又看到千稚水的眼睛,分明在众人面前是冷冰冰的、难以亲近的模样,在他面前却温软又娇俏,露出明亮的笑意。

    他总在自己面前露出完全不同的一面。

    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楼初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也并不知道千稚水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牵他?

    他也这样牵别人么?牵他换过的123456个对象?

    千稚水又把他当成了什么?

    鱼塘里的下一条鱼?

    楼初的脑子顿时变得一片浆糊,他下意识抽出手,掌心中温度尤在,他握了握拳,视线避开那双浅色的眸子:“不行,那个、那天是意外,我,我是个直男!”

    “哈?你特意打电话过来就是要问那位视觉设计的学弟?学神?除了成绩好点还有什么优点?”

    社联迎新中途,方凝出来接人,路上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想到刚才在包间被打脸的情景,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部门聚会第一天就踩点来,所有人客气点没说什么,还真当谁都得哄着他?”

    “哎呀,还是我们凝凝最好了。”电话对面是个女生,方凝的好闺蜜,“对了对了,你之前说的楼初,追到了么?”

    “没呢,钢铁直男一枚,各种手段都用过了,一点用也没有。”

    方凝不甘心的踹了一脚石头,石头晃晃悠悠滚进塑料袋里,飞了出去,后方一辆电动车疾驰而来,以为遇见一只猫,猛的转动车头,电动车不受控制的往人行道撞去。

    “让让!!我刹不住车!!”方凝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脚步骤然一顿。

    对面不是别人,正是千稚水和楼初。

    情急之下,楼初拉住千稚水,在想要松开时,千稚水却握住他,试图牵住楼初的手,楼初怔愣片刻,触电般抽出了手。

    “凝凝,怎么了,你那边怎么不说话了?再给我讲讲千稚水呗,性格差就差点,好歹长得帅啊,他有对象没?”

    “哈……”

    目睹全程的方凝发出不屑的笑声,“宝儿,你可别想了,他也是个弯的,想牵楼初,被人甩开了,哈,这下可真要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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