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部分人都离开之后, 楼初说“方凝，你留下来。”
一整个下午，方凝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不会对千稚水的伤势感到愧疚, 那是他活该。
他更加在乎的是楼初对他的看法。
方凝从未见过楼初如此愤怒的眼神。
哪怕楼初责备过他，但语气大多是客气的，不会让他有过多的突兀感。
他从未想过, 有一天, 楼初会为了维护另一个人, 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被楼初叫住时，方凝肩膀本能的一抖，心里极度不安, 僵硬的转过头“什么事, 会长？”
“操场上，为什么推稚水？”楼初没有拐弯抹角。
“没有。”方凝急忙反驳，“我没有推，是他自己重心不稳摔了！”
“我说过, 我看到了。”楼初的语调是往下沉的, 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方凝咬牙嘴硬“会长, 是你看错了吧, 再说了，跑步, 歪一下身子也有可能，你, 你在篮球场，真的能看清吗？”
楼初看向方凝, 漆黑的双瞳古井无波般平静。
鼠标敲击, 他点开某个文件, 然后将电脑转过来，屏幕面对方凝。
方凝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操场也有监控，很多人都不知道。
楼初负责学生工作，早就在上任第一天就记住了每个监控的位置，他十分清楚，哪个探头能够将当时的场景拍得一清二楚。
视频画质清晰。
拍下了方凝找茬似的语气，在千稚水选择往前跑时不依不饶的跟到他身边，还拍到了方凝贼眉鼠眼，观察短跑运动员起跑的动作。
楼初按下空格键，暂停画面。
体育生起跑，方凝的头向右偏转。
“你是故意的，你在等他们过来。”监控拍得太清晰了，让方凝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楼初看到他骤变的表情，说，“为什么？”
方凝有两到三秒的怔愣，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角“会长，你在做什么？你在为了千稚水找我麻烦？”
楼初很是冷淡“是你在找他麻烦。”
方凝怔怔的看楼初，似是在理解他话语的含义，可他实在想不通，恐惧、慌张、还有内心里的那点子嫉妒在一瞬间燃烧起来“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给我一点机会？”
楼初“？”
方凝的模样像个爱而不得的疯子，但他自己并不觉得，他只认为自己一往情深“他威胁你什么了？他抓到你什么把柄了？会长？为什么？你们越来越亲密，你和他吃饭、拍照，你为他挨了一下，现在还要为了他来找我麻烦，凭什么啊？”
？
楼初再次强调“不是我要找你麻烦，是你故意撞人。”
方凝现在一句话也听不下去“我也喜欢你啊，为什么你从来不看我一眼？”
“你喜欢我？”楼初的眼尾下压，眉心间的烦躁再忍不住，溢了出来。
方凝“不明显么？只有你看不出来，从进入学生会第一天我就在试图引起你的注意，难道不该分分先来后到？千稚水算什么？！”
莫名其妙的怨妇发言令人头大，楼初竟是听得笑了，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这算什么理由？你太过分了，方凝。”
说着，他当着方凝的面掏出手机，删友拉黑，又推给他一份文件。
——劝退通知。
“你应该退部了。”楼初说，“从开学到现在，我已经收到了至少五次举报，甚至还收到过一次联名信，能力欠缺，作风不行，之前给过你机会，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当在劝退通知书打上他的名字时，方凝已经不属于社联部门，更不属于学生会。
待不待在学生会他都无所谓，他在意的是，这份“劝退通知书”是楼初亲手递给他的。
楼初删了他，还要赶他走。
方凝的眼眶红了，凭什么啊，凭什么被赶走的是他？
他发疯似的抓住楼初“凭什么是我？！千稚水也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删除他，为什么不拉黑！他也喜欢你喜欢到不择手段啊，凭什么就对我这样！！”
楼初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
他甩开方凝“你和他一样么？”
这或许是楼初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情绪。
“你算什么？”
语气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冰冷，寒仄仄的，还带了刺，冰锥子一样。
楼初“我倒希望他喜欢的是我。”
方凝无力的松开手，眉眼里全是震惊“什么？”
楼初合上电脑，起身“今天那位体育生骨裂，下个月的赛事选拔必然无法参与，错过需要再等一年。”
“你知道一年对于一个运动员而言有多重要么？就因为你那点微不足道的嫉妒心？凭什么？”
“对方家长联系学校要监控，大概率是要走法律途径，方凝，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吧。”
收到楼初消息时，千稚水并不在家，在楼下咖啡厅。
沈向炎听说他受了伤，连爬带跳的赶来，正好在门口碰上宋思思。
这会三人坐在一张圆桌前，每人面前摆了一杯咖啡，正聊着天，千稚水忽然捧起手机笑了起来。
宋思思“发生什么了？”
千稚水一脸幸福“学长在关心我，问我伤口情况，还说一会洗完澡再帮我换一次药，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回？坚强点？还是装疼？或者一看就是在装坚强的那种装疼？”
“……”宋思思捂住脸，对沈向炎说，“不管看多少次，我还是不能接受学神崩人设。”
沈向炎特淡定的喝了口美式，鼓励她“再多看几遍，你一定能麻木的，就像我。”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沈向炎说，“一个男的为了争风吃醋居然会动手推人，还故意往短跑运动员身上推？后来怎么样？”
这件事动静不小，论坛已经传开了，体育生的父母也找来学校，后续不难猜“对方骨裂，错过今年选拔，一年没法参加比赛，父母很生气，像是要走法律途径？”
沈向炎撇撇嘴“这是要耗死方凝啊，等调查、等开庭，那心理压力得多大，万一有点门路，整出个轻伤证明……？”
千稚水耸耸肩“谁知道呢？”
“靠，还好你没事。”沈向炎看到千稚水手肘上的纱布，心有余悸，“说起来，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食堂里无意中听到的，好像也是要陷害另一个人。”
宋思思闻到了瓜的味道“什么什么？”
“好像也是设计系的，给人做枪手作业来的。”
沈向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前两天食堂出乎意料的挤，不管哪个窗口都排起长队，排在他后面的两个男生估计是太无聊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
“跟你说件事，实在憋不住。”
“什么？”
“前段时间不是接了个枪手单么？帮人画作业，然后呢，来找我约单的，又要我将这份作业作为以后展示用的图片，要有人过来问我，都要将这画第一个放出来。”
“为什么？一般找枪手不是能藏就藏么？这人怎么和孔雀开屏似的要展示？！”
“不知道。”那人也纳闷，“我越想越奇怪，你说，这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让我把画展示出去，好留下把柄？”
沈向炎说完，千稚水的表情明显沉下来了。
枪手？展示？
很难不让人想到康元洲。
随便一搜就能找到在枪手网站留下的个人信息，和枪手沟通时若有似无的暗示，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同组的女生不是没有问过，既然已经找到证据，为什么不直接举报了一了百了。
可千稚水总是觉得不对劲。
太蠢了，蠢到实在不合逻辑。
蠢到几乎摆明了是有人要陷害他。
千稚水会往深处想想，但其他人不一定会，如果找到证据的是其他人，对方会不会直接上交举报？
虽然康元洲先前的所作所为的确可恨，让他的审核泡汤也算大快人心。
但如果连康元洲自己都是被人陷害的，那又要变成另外一回事。
宋思思和沈向炎见千稚水的表情不大对劲，对视一眼，正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的看到落地窗外的身影。
宋思思一眼就认出来，是康元洲。
他拎了一塑料袋东西，袋子像是附近的医药超市的购物袋，大概是找不到路，此刻正在低头看地图。
分清方向后，康元洲正想走，抬头就和一玻璃之隔的宋思思对上眼神。
宋思思“……”
康元洲“……”
宋思思立马扒拉千稚水“学神，学神！”
千稚水回过神，看到宋思思指向外面，抬头就看见了拎着医药超市购物袋的康元洲，这哥们脸一如既往的臭，明明就是偶遇，偶遇得跟欠了八百万似的。
千稚水“……”
沈向炎没看懂千稚水和康元洲之间的气氛，不过他倒看见了另一个人，他指向马路对面“那不是楼初么？”
马路并不宽，楼初显然也看到了康元洲和咖啡厅里的千稚水，表情一变。
他并没有忘了康元洲带人到烤肉店找千稚水麻烦的事！
又他妈来？！
表情还贼凶？
又要干嘛？！
“康元洲！”
斑马线红灯转绿灯，楼初小猎豹似的朝马路对面飞奔而来。
康元洲脸色惊慌。
外强中干说的就是他。
前两天蓝衬衫让楼初挨了一下，那么多人动手，能强行冲进去的肯定是冲动型选手，现在气势汹汹的，不会要找机会砸回来吧？！
康元洲什么也没来得及想，直接跑进咖啡厅，往千稚水的座位跑。
毕竟距离远，等楼初冲过来时康元洲已经躲到千稚水身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楼初“你放手！”
康元洲“我不放！”
对面的沈向炎和宋思思看得一脸懵逼，千稚水自己也没搞清状况。
楼初可还记得康元洲最开始的凶样，没好气道“你又想干什么？！”
康元洲把袋子往桌上一放，又躲到千稚水身后“我就来送点药，我妈说这俩喷雾好得快！”
楼初“送药就放手！”
康元洲“不放！”
对面的沈向炎“要不你先放放？你这样冲进来，连我都觉得你要打人。”
“是啊。”宋思思点头。
“……”康元洲看了两人的眼神，看了眼楼初，又往千稚水的身后躲了躲，依旧是一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话语却怂到不行，“那我放了，你别让你老公揍我！”
宋思思、沈向炎“…………”
千稚水实在搞不懂这人，无奈道“行，我不让我老……什么？”
老什么？
什么公？
千稚水“？”
楼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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