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矬子说,只要你呆在沈家堡,便可保你安全无虞。

    郭东在心里反复琢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是要保护他的安全,但郭东总感觉哪儿不对,一时又不知机巧在何处,他只能这样理解,雷矬子不让郭东擅自离开沈家堡,而且这是沈继之的意思。

    他很不喜欢沈家老上紧箍咒,也想过,干脆一走了之去海州,但转念又想,在沈家堡至少他和沈燕青还有那么层关系,身份似乎已经不是问题,若是去了海州,一切还得从头开始,风险未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胳膊拗不过大腿,这个道理郭东*明白,寄居在人家的屋檐下,羽翼未丰满,那就先苟着,郭东必须学会忍耐。

    事实上,在化铁炉没有建成之前,郭东也没打算离开沈家堡,所以就算雷矬子的话是个禁令,对郭东的影响暂时也很有限,影响是心里层面的,郭东是现代人,向往自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谁不想啊。

    方立春的人干活不偷奸不耍滑,十几天的功夫,石庙前那一片破房子就被推平了,眼下正在把石头往土路上运,石庙到沙柳的碎石路每天都在往前延伸。

    郭东的工钱给得高,中午还管一顿大米饭,方立春的队伍也在不断扩大,分出人手来,帮郭东建宅子,修水坝,在甘薪指导下,为化铁炉打地基。

    水车进展最快,十几米宽的小水坝工程量不大,已然建成,只待甘薪把叶轮拉过来,就可以把水车装起来。

    唯一让郭东不爽的就是那个狗皮膏药雷武,甩都甩不掉。

    每天晚上,三个人挤在一间房睡地铺,每天中午他还要跟郭东抢着吃香儿送来的饭菜。

    最可气的是,郭东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郭东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像围棋里面的模仿棋,黑棋布下一子,白棋跟着在对称的地方也落下一子,非常令人讨厌。

    郭东早上起来,在二道沟洗漱,用一根柳枝刷牙,雷武也有样学样。

    郭东早上搬石头,搬上半个时辰,雷武竟然也跟着搬半个时辰,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可偏偏乐此不彼。

    这些,看在雷矬子500两银子的份上,郭东都能忍,雷矬子后来也跟雷武又见过一面,只说这样很好,根本不提让雷武回家这茬儿。

    郭东习惯一个人爬西山,然后在山坡上坐一阵,拿一根小木棍儿在地上画呀画的,规划他心中的宏伟蓝图,不想被人打扰。

    雷武那小子也跟着爬山,干扰到他的清净,这郭东就不能忍了。

    起初,那小子身上肉太多,爬山很吃力,往往等他爬上来,郭东也该下山了,但这小子似乎存心要给郭东添堵,速度竟然一天比一天快,有时郭东还在画,他就已经坐过来了。

    这一日,郭东早上一口气干了一个时辰,雷武也在不远处搬石头,还时不时还冲郭东眨眼睛,一脸的得意,郭东却见他的两条腿都在打晃,他是在硬撑,估计累得够呛,这正是郭东想要的效果。

    郭东回到房里,换上短衣,在腰间插上一把短匕,短匕是郭东请甘薪帮打的,又在厨房卷了几张薄饼塞进怀里,便出了门。

    到了二道沟水车工地现场,郭东转了一圈儿,两岸的木头架子已经扎好,就等甘薪把叶轮送过来,还得等上一两天。

    郭东跟沈九交待一声,今日要晚些回来,便沿着二道沟往西山方向而去,雷武果然又跟了上来。

    郭东暗笑,你特么路都走不利索,看你等会儿如何爬山?

    今日可不止是爬山,郭东要翻过西山的最高一道山脊,踏入梅镇的地界儿去看一看。

    沈继之不让郭东离开沈家堡,似乎是出于安全考虑,但对郭东而言,就是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郭东想保留随时可以离开沈家堡的可能性,这对后世而来的郭东来说,很重要。

    西山主要是南北走向,有好几道山梁,不知是地质变动或是海风的原因,朝阳的一面,也就是沈家堡这边的坡度更缓,但地表都是石头,也就是磷矿石,山坡存不下水,植被多是矮小的灌木,西边更为陡峭,最高的山脊,郭东估摸着,海拔不过三四百米,但据说梅镇那边山势异常陡峭,难以攀登,被当地人视为天堑危途,西山也成了沈家堡的屏障。

    但郭东却见过西山的猎户偶尔会背着背篓,翻山过来到沈家堡贩卖猎获,有一次甚至去了石庙,既然猎户可以翻山过来,郭东也想试着翻山过去。

    其实,海拔三四百米的高度,对来自基建狂*魔国度的郭东而言,真是不起眼,什么天堑危途啊,不过就是一个隧道,或者几座高架桥的事儿。

    只是当世没有钢筋水泥,高架桥无从谈起,就算古人能挖洞,洞挖出来,也要用钢筋水泥来支撑,古人可以修很多很多的石阶直达山顶,也可以修栈道,却不会轻易去挖洞。

    郭东开始爬山了,第一道轻车熟路,很快爬到山顶,回看一眼,不见雷武的影子,这样最好。

    第二道山脊跟第一道山脊距离很近,下坡上坡,便到了第二道山脊。

    郭东有些恐高,面朝西站在山顶往下看,两条腿直打颤,西边的山势果然陡峭。

    远处看,亦是连绵不断的山丘,但高度却要低上不少,脚下是几里宽的山谷,山谷里是大片的丛林,郁郁葱葱的,以榆钱儿树最为繁茂,据说榆钱儿树最高的地方,山上滚落的肥田石也最多,也不知有没有科学依据。

    郭东在山顶往北走了一段,他看到那些猎户就是这么干的。

    走到前面果然是一个豁口,相对而言,此处山下的坡度稍小一些,但真要走下去,其实也很难,要精心查看,找出前人走过的路,得走之字形,一不小心滑倒,那样的坡度也是要死翘翘的。

    郭东抬头看看天色,天色有点儿糊,但东边的云彩缝隙里,有刺眼的阳光射出,估摸时间应在9点左右,今日应该不会落雨。

    总会有第一次,主要是体力和时间,天黑之前,必须赶回石庙,为了赶回石庙,必须保持足够的体力。

    郭东长舒一口气,把腰间的短匕抽出来,他要用短匕在路过的树皮上划上一道儿,每隔几米做个记号,万一体力不支或者迷路,至少可以原路返回。

    要找有人走过的路,如果追踪不到人迹,就应该原路返回,郭东也不能蛮干。

    好在西边不像东边,虽然山势陡峭,但有树的地方,脚下是土质的,容易留下痕迹,梅镇过来的人是少,但架不住长年累月,多数情况下,还是能看到一条‘路’的影子。

    东边山坡多石,可能是海风的缘故,那么西边多土,是因为山脊挡住了西风带来的尘土?

    郭东手脚并用,先向南斜斜往下走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又往北折,向北在山腰走了一段,又被一道绝壁挡住了去路,不过此处视野却相对开阔,郭东借机想在山下找个地标,作为参照。

    往下看,郭东发现山谷里,丛林边上似乎有一座房子,但距离太远,一时难以确定,又经过几次折返,那座疑似房子竟然再也看不到了。

    找地标很困难,因为他的位置不断在变化,周围的环境也在变化,起初觉得很快便到山谷了,但转个弯儿,发现人还在半山腰,这样绕来绕去,郭东已是气喘吁吁,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是下坡,回去是上坡,那可怎么办?

    郭东还在树皮上划道道儿,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方式。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东意识到他似乎失去了时间慨念,他有些后悔了,还是太冲动,以为不过是三四百米的海拔,根本没什么嘛,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世人把西山当天堑了,这样的山路过个人都很勉强,物品就别想了,猎户的通行,并非交通意义上的通行,完全没有价值。

    又过了一会儿,郭东听到几声尖锐的鸟鸣,仰面望去,头顶都是茂密的榆树枝叶,低下头去,辨认人的踪迹,到头来却发现都是他自己的脚印,转来转去,又转回了原点。

    迷路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郭东*突然害怕了,一颗紧张的心怦怦跳,手里拿着短匕,一时不知所措,记号都连不上了,还要在树上刻道道,似乎意义不大。

    正当郭东一筹莫展之时,似乎听到‘呃儿...’一声叫,郭东猛一转身,见眼前一簇灌木丛里有动静,不一会儿,一个小动物从里面钻了出来,通体白色,就像一只雪球上掐进去两只龙眼核,那是它的眼睛,小动物歪着头,好奇地瞧着郭东,嘴里不停地呃呃叫,声音萌萌的。

    哎,这只修勾挺可爱啊!

    郭东立刻走过去,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灌木丛边上散落的棕褐色的毛,一蓬一蓬的,这是个野兽的巢穴。

    沃日,这是个狼窝,那雪球不是狗,分明是个狼崽子!

    谁知母狼在不在家,郭东要跑,刚一转身,却见一只棕褐色的影子晃晃悠悠地从树林里走出来,嘴里还叼着个猎物,看样子是松鼠或者什么大一点儿的鼠类。

    忽地一阵风吹过来,郭东感到后脊梁沟凉飕飕的,心里咚咚咚直跳,想跑,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挪不动窝。

    那棕褐色的影子,俨然是一只大型犬科动物,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狼,母狼似乎也没料到有人竟敢站在它家门口,呃儿地叫了一声,然后很愤怒,脖颈往前一够,嘴皮一翻,露出狰狞的后槽牙,同时发出一阵底沉的咆哮声,一对绿幽幽的眼睛逼视郭东,一只前腿已然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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