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午时。

    今年本就多雨,山中更甚。如今又没到日头最烈的夏日,往日里即便在阳光最烈的时辰在阳光下散步也不会感觉太热。司岩就是个爱散步的人,然而他今日却当真没有散步的兴致,之所以顶着个大太阳在院中走来走去,是因为他实在坐不住。

    要问他为何坐不住,那便要从那妙手书生胡骁说起了。因为胡骁要给盛宸易容,他遵照胡骁吩咐,找齐了所有东西,其中有一些他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自然找起来也不会太容易。所以东西是都找到了,而妙手书生之所以被称作“妙手书生”本就是因为他的一双妙手,按理说,司岩不应该紧张的。可自从盛宸打发他出来等,他就控制不住地紧张。

    那关了很久的房门,忽然开了。

    司岩微微一晃神,立马迎了上去。“胡楼主”,司岩认真一礼。

    胡骁含笑道:“大总管多礼了,你等了这么久,一定是等不及了,快点进去吧。”

    司岩匆匆一礼,道:“既然楼主这么说了,那楼主便自便吧,我还是得先去见我家公子的。”说着,便撂下了胡骁,走上了台阶。

    别看司岩那么着急,走到了门边他反而选择了在门口探头探脑,而不是一股脑冲进去。好在没过多久,司岩便如愿听到了盛宸的声音。

    “进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像什么样子。”

    司岩偷偷做了个鬼脸,高声应道:“属下遵命。”

    隔几落座,司岩还是没忍住:“公子,你这个样子还真是……”

    “什么?”盛宸瞅着司岩,淡淡应着。

    司岩没有正面回应盛宸的问题,他沉吟半晌,叹道:“要说这妙手书生之名,还当真是名不虚传。只是,属下有点担心。”

    盛宸道:“担心什么?”

    司岩道:“属下担心,公子以这幅样子去中州,不知多少中原武林的女侠要伤心了呢。”

    盛宸没说话。

    司岩笑了笑,道:“属下不知,公子是否听说过宫中的女弟子们私下是如何评价您的长相的。妙手书生为您易容之后的这幅长相,论及俊美,和您本人相比,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盛宸瞧着司岩,半晌,淡淡道:“你这个大总管看起来是太闲了。”

    司岩勉强笑了笑,道:“最近太紧张了,开个玩笑而已,公子莫要生气。”

    盛宸没再接着说下去,他缓缓道:“如何?”

    “安排得都是我的亲信”,司岩道,“公子可以放心。就不知道公子打算何时出发,带不带属下了。”

    “你也想去?”盛宸反问道。

    司岩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属下自幼和公子相伴,没有明知道公子此行凶险还只顾自己安全的道理。”

    盛宸凝视着司岩,半晌,不见司岩继续说下去,才开口道:“说完了?”

    “说完了”,司岩点点头。

    盛宸又问道:“真说完了?”

    司岩目光闪了闪,道:“公子不嫌属下吵的话,属下可以说下去的。”

    盛宸笑了笑,道:“先说正经事吧。”

    “是”,司岩道,“现已查清,月前擅自取我沉船之物的,正是那海沙帮帮主邱守岂。那邱守岂和房幽庆本就为异性兄弟,此番自然也在武林大会的参会名单之中。”

    盛宸道:“继续说。”

    司岩道:“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沉船之日,海上并没有什么大的风浪,除了我们那艘船也没有其他船出事。据查,沉船之时,有其他的海船所目击,都说我们的船,就那么一下子消失了,情状一点也不正常。”

    盛宸皱眉,道:“还有呢?”

    “还有”,司岩有意识地停顿了下,才继续说道:“前几日,那位房幽庆盟主得到了一柄古剑,吹毛断发,异常锋利,江湖上都猜那就是浩淼剑。属下却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盛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沉船在何处?”

    “苍莱岛”,司岩看着盛宸,一字字道,“就在传说中的苍莱岛附近,是以,那些目击我们的船沉海的渔人都说是仙人的旨意。”

    盛宸道:“有意思。”

    司岩道:“公子说有意思,是因为这船,恰恰沉在苍莱附近。”

    盛宸道:“南海深处确有岛名苍莱,只不过那岛上没有仙人,那里曾经只有一群啸聚海上的海盗。”

    “海盗?”司岩瞪大了双目,惊讶道,“公子是觉得,这岛上的海盗,和沉船有关?”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司岩的问题,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房家的祖上,原是那群海盗中并不算起眼的一个,可他并不满足于海盗的生活,是以,他看准了机会,卷走了岛上的大部分财富,到达中原后,更名换姓,娶妻生子。出乎意料得,他倒是十分安稳得过完了他的余生。”

    司岩不说话了。

    盛宸道:“这位房家家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中原武林人士怕是比你我还要清楚一些。只可惜世人都要面子,其中以江湖中人最中面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司岩嘟囔了声。

    盛宸看了司岩一眼,道:“海沙帮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门派,只可惜,自开宗立派至今始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一来他们主要在海上活动,二来他们参与的事件之中,苦主大多数也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才一直存在到了现在。”

    司岩想了想,道:“任那海沙帮再不可一世,按理说借他们一百个担心他们也不可能敢动我们逍遥宫的船的。”

    “是”,盛宸点头。

    司岩道:“公子是怀疑,海沙帮这么做,有房家在后面撑腰。”

    盛宸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去看看,去看看就知道了。”

    司岩道:“为了防止日后公子的判断造成偏差,还有个传言,属下今日一定要说。”

    “传言?”盛宸看着司岩。

    司岩没有回应盛宸的问题,他只是一字字接着说了下去,“那位齐夙盟主,并无儿子在世。”

    盛宸目光一闪,道:“你说得明白一些。”

    “属下听闻”,司岩道:“昔年,齐夙盟主在世之时,齐夫人只育得一个女儿。齐家出事之时,女公子尚不懂事。如今也不知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儿子,齐家是没有的。所以说,之前江湖盛传中的那位带着浩淼剑出现在江湖的齐家公子,怕是其中尚有蹊跷。”

    “我知道了”,盛宸道,“你送胡兄回去,之后就给我回宫里去。我离开之后,如往常一样,宫中的日常事务就全权交给你这个大总管了。”

    “那公子一定要小心”,司岩看着盛宸,认真道。

    盛宸微笑点头,道:“放心。”

    中州城位于整个中原的最东面,北倚中州港,本就是个热闹而富庶的大城。大约百余年前,中原陷入战乱。战乱当时虽未影响到中州当地的居民,可中州港却因此安静了下去。战乱终会平复,可减少的收入要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当地人的收入减少了,中州城自然也便没了过去的繁华富庶。自然而然得,有很多当地人便离开了中州。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中州的情况便是如此。人类活动少了,中州港逐渐显现出了过往从未有人注意到的美丽。很快,不少世家大族纷纷在中州买房置地,前来享受这般纯自然的美丽,其中不乏京中贵人之家。就这样,中州城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热闹了起来。

    房家,便是那时候迁来的。

    海鸥在空中盘旋、鸣叫。

    海浪拍打在岸边,拍打在礁石之上,全然掩去了说话人的声音。

    “公子”,黑衣人恭敬行礼,道:“您终于来了。”

    盛宸站在礁石上,遥望着太阳正跳出海平线,长长出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属下不辛苦,只是有件事”,黑衣人迟疑了下,继续说道,“倘不是知道宫主您的法驾即将到来,属下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盛宸转过了身。

    黑衣人的头低得更低了:“三日前,有人夜闯房家庄。”

    “哦?”盛宸笑道,“这房家庄中的机关消息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何人这么大胆子。”

    黑衣人道:“一个女子。”

    盛宸不笑了。

    “属下眼见她对机关之术没什么了解,方暗中引导她走出了房家庄”,黑衣人想了想,才继续道,“只是,这两日,房家大举出动,想要找出她来。”

    “她还在城里?”盛宸问道。

    “回宫主”,黑衣人偷瞄了盛宸一眼,道,“她还在城南的轩云客栈之中。近日来,江湖中人来到中州的越来越多,不仅中州城中的客栈早就住满了,怕是连房家庄中的客房也都住满了。”

    盛宸道:“房家没找到人?”

    黑衣人摇摇头,道:“没有。房家就差拿着个锣在大街上敲了,她倒也冷静得很。只不过,就在宫主到来之前,属下发现,她夜探不成,似是想要走正门了。”

    盛宸目光一闪,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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