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徐二老爷作为谋杀嫌疑人被传唤至县衙,震惊了整个徐家,也震惊了整个南里县。

    三老爷正在书院授课,听说了此事,不等下课,匆忙往县衙赶。

    大老爷、二夫人、五小姐徐林芃等徐家人已经先一步赶到,二夫人娘家张氏武馆的人也来了,除此之外,几十年不走动的徐氏族里几个晚辈也守在县衙。

    一问之下,方知被传唤的还有几位徐家老爷的一位堂兄。

    旁观的百姓站在仪门外。

    大堂内,两排差役神情肃穆庄严,水火棍快速敲击地面,差役嘴里发出嗡鸣声:“威——武——”

    头戴乌纱帽的宁钰从内衙步入大堂,扫了眼堂下三人。

    李小英规规矩矩跪在中间。

    二伯徐厚载站在李小英左侧。

    而李小英右侧站着的与二老爷八分相似的中年人,正是徐家几位老爷的堂兄徐厚添。

    当年,祖父徐永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四人被徐氏族人赶出杏花村,田地房契也被侵占,几十年来,首富徐家与杏花村徐氏一族早已断绝关系。

    是以二老爷故意站到李小英左侧,离这位堂哥远远的。

    宁钰缓步行至审案桌,气定神闲坐定。

    “钰、钰钰、钰哥儿……”

    瞧见早膳时还跟他抢蒸饺的侄子坐在县太爷专用座上,二老爷受惊不小,犯起口吃。

    “啪!”惊堂木重重顿向审案桌。

    宁钰一脸冷肃,大喝:“大胆,面见朝廷命官,还不下跪!”

    “你你你……我我我……哎呦!”

    二老爷两只眼睛瞪如铜锣,指着宁钰你你我我半天,差役抡起水火棍,一棍敲向他的膝盖窝,二老爷膝盖一麻,“咚”一声跪下,看向宁钰的目光仍是呆滞的。

    首富徐家名声响亮,十二岁的解元名声更响。

    徐厚添自然识得宁钰,眼见徐厚载这个嫡亲二伯都跪下了,他一个堂伯,还是个不在一张族谱的堂伯,嫣有不跪之理。

    “啪!”惊堂木顿响。

    “庶民徐厚载。”

    二老爷还在想侄子怎么突然成了县太爷,被惊堂木吓一哆嗦,茫然的看向宁钰,“草、草民在。”

    “有人告你夜入李家村,杀害老汉王发财同其妻王陈氏,强暴其儿媳王李氏未遂,烧毁草屋三间,抢劫稻种一百六十六斤,你认与不认?”

    “啊?”

    二老爷先是呆愣半秒,旋即一只膝盖抬起,作势要站起来,“钰哥儿你说啥呢?二伯怎么会——”

    “啪!”

    惊堂木再响,迎上侄子锐利的眼神,二老爷终于接受了侄子是县太爷的事实,放下腿重新跪好。

    “二伯有没有杀人,你还不晓得?有你二伯母那个母老虎,我哪儿敢……”

    “本官只问你认与不认,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宁钰厉声打断二老爷。

    “不认,我不认识什么王老汉刘老汉。”

    宁钰转向李小英,“王李氏,你状告徐厚载入室行凶,可他直言不识王发财,你再仔细看看,是他不是?”

    “回大人,草民当日听到随从唤其徐二老爷,又说首富徐家,至于具体样貌,当时夜色晦暗,歹徒又蒙着半张脸,瞧的并不十分真切。”

    宁钰“嗯”了声,又道:“本官命你上前来,仔细瞧瞧这两个人。”

    “是。”李小英起身走到二老爷面前端详。

    “可睁大狗眼瞧仔细了!”二老爷对李小英怒目而视,对害自己平白遭罪的祸首,恨不得飞起赐她一记窝心脚。

    观察完二老爷,李小英走到半低着头的徐厚添面前。

    “抬起头来!”宁钰高声道。

    从四个捕快降临杏花村那一刻,徐厚添就坐立难安,看到知县换成宁钰,更加如坐针毡。

    先前之所以不怕姓李的寡妇告状,主要是料定李潭观李知县不敢寻徐家的不痛快,根本不可能接状子,就算迫于压力接了状子,凭那猪脑子知县,也只会想到徐厚载死不认账,然后劝说徐家出钱息事宁人,李潭观不认识他,绝不可能想到他身上。

    眼下知县换成林氏那贱人的孙子,只怕恨不得他早点死,使劲往他身上泼脏水。

    “啪!”

    惊堂木震响传来,徐厚添身形一震,慌忙抬头,眼睛习惯性往右瞟。

    “是他!”李小英指向徐厚添,满目憎恨。

    “是他推倒爹,把爹推到柴刀上杀了爹,扒我衣裳的也是他,我虽然没有看清具体样貌,但他的眼睛有问题,一直往右斜。”

    徐厚添心中一惊,将视线摆正,强忍别扭怒视李小英,“你这妇人休要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没去过李家村。”

    说着,视线不自觉跑到右方,用余光看向宁钰,“请大人明察秋毫,还草民清白。”

    “请大人明察秋毫!”

    李小英跪回去,双臂前伸头点地,行一个大大伏跪礼,将“明察秋毫”四字还给徐厚添。

    杏花村这帮狗东西,艹他娘的,以前欺负老子孤儿寡母,现在连杀人也想让老子顶黑锅。

    二老爷在心里唾骂一句,义愤填膺道:

    “钰哥儿,我看不用查了,肯定是这孙子干的,他们一家都是黑心狼狗肝,狼心狗肺的事情他们最在行,哈,还想栽赃嫁祸冤枉老子,钰哥儿……”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师爷黄朝适时出言打断。

    宁钰扫了眼撸袖子随时准备干架的二老爷,视线落在徐厚添身上。

    “公生明在上,本官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来人,带证人。”

    不一会儿,差役将一个血人拖进公堂,扔在徐厚添身旁。

    “勇哥儿!”徐厚添瞳孔巨震,扑向那人,然后满脸仇视怨毒的盯着宁钰,“徐宁钰,你屈打成招,还有没有王法?!”

    “公然直呼朝廷命官名讳,按律掌嘴二十,来人,”宁钰从签筒取出一支令签掷出,“打!”

    “你敢——”

    “啪!”

    疾风骤雨的巴掌扇来,徐厚添只觉脑壳地震,耳朵嗡嗡嗡响,左脸火辣辣刺痛,不到十下嘴里已经开始渗血,待二十下打完,左脸痛到麻木,连牙齿都痛。

    这帮龟孙,都不知道一边打十下吗?

    “师爷。”宁钰示意黄朝读证词。

    黄朝清了清嗓子,展开按着红手印的证词,朗声道:

    “据徐宁勇供述:

    四月初二,徐宁勇携妻女至李家村岳丈家访亲,从岳丈口中得知王发财家中上年稻谷丰收得益于谷种优良,返家后告知其父徐厚添,多番打探下落实王发财家谷种之事。

    四月十三,其父徐厚添派其前往临县酆云县,以南里县首富徐厚载的名义请打手四名。

    四月十六下午返回南里县,当晚亥正一刻抵达案发地李家村与其父徐厚添汇合。

    案发时,王发财夫妇及其儿媳王李氏在家,抢夺谷种过程中,遭遇王李氏激烈阻拦,情急之下,其父徐厚添解裤腰带恐吓王李氏,于混乱中失手错杀王发财,后为掩盖罪行,将王陈氏、王李氏及王发财尸身锁进灶房,放火烧屋,意图混淆视听。

    案发当晚,四名打手离开南里县,次日,其返回案发现场查看时发现王李氏侥幸逃生……”

    读完徐宁勇的供词。

    差役将徐宁勇妻子带入大堂,亲口证实四月十三至四月十六期间徐宁勇的确外出。

    “徐厚添!”宁钰一拍惊堂木,目光如炬,大声道:“以上供述,你可认?”

    这怎么能认?怎么敢认?徐厚添佯装镇定道:“你们草菅人命,屈打成招,我要去府衙鸣鼓申冤。”

    “呵。”宁钰轻笑,扬声道:“带证物。”

    两份证物呈上,徐厚添的腰杆瞬间瘫软,再支棱不起来。

    六套烧了一大半的夜行衣,两袋稻种,稻种重量与李小英陈述重量分毫不差。

    “大人,草民一时鬼迷心窍,请大人——”纵然知道希望渺茫,徐厚添还是趴到地上,言辞恳切的哀求。

    “啪!”惊堂木重重落下。

    “徐厚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狡辩?”

    “啪!”

    “传本官令,杏花村徐厚添、徐宁勇买凶杀人,纵火害命,强抢他人财物,嫁祸他人,徐厚添强.奸未遂,数罪并罚。”

    “判主谋徐厚添三日后午时处决,从犯徐宁勇秋后问斩!一百六十六斤稻种归李家村王发财所有,由其儿媳王李氏带回。”

    “另判杏花村徐氏一族,赔偿李家村王发财一家白银三百两,赔偿南里县徐厚载精神损失费十两。”

    “带下去!”

    令签落下,四名差役将半死不活的徐宁勇,和鬼哭狼嚎的徐厚添拖了下去。

    “大人冤枉啊,大人,徐厚添抢劫稻种另有隐情啊大人……”

    宁钰刚喊完退堂,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拨开人群往里冲,被差役拦在仪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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