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阁里,眼看着宋祁正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安姨娘将宋织月往房中一推,“待会儿你爹叫你,你再出来。”

    宋织月本来还不解,但一听安姨娘的话,顿时心中就明白过来,乖乖关上门。

    说着,安姨娘又向四周使了个眼色,冷声道:“二小姐今日一直待在房中抄书,没有出来过,知道了吗?”

    云香阁的下人都是依附安姨娘而生,主子得宠,他们自然也高兴,见识过安姨娘的手段,心中忌惮,忙低下头去,齐齐应声。

    看着宋祁正出现在院门口,方才那个眼神冷冽的安姨娘瞬间变换神色,做出一副柔弱无骨伤心垂泪的模样坐在窗前,变脸之快速,令人惊叹不已。

    宋祁正踏进院门,却见安姨娘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就迎上来。

    身着月白色纱裙的美人坐在窗边,见他来了,顿时欣喜若狂展开笑颜,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但又想到什么,她止住步子,美目波光流转,含着些许愁绪,柔柔一福身:“老爷。”

    宋祁正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到底是放在心尖儿上疼了那么多年的人,快步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温声道:“夜里风凉,怎么不多穿些?”

    安姨娘哀怨道:“多谢老爷还记挂着妾身,屋中烧着暖炉,妾身不冷,只是可怜我们月儿,”

    “这天寒地冻的,非说要抄完书才肯出来吃饭,她小小年纪,身子又弱,怎么受得了……”说到这里,安姨娘已然是泪盈于睫,一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样子。

    宋祁正看向桌子上一盘明显冷掉的饭菜,又看向一边亮着灯的宋织月的房间,惊道:“月儿还没有用膳?”

    安姨娘垂下头用手帕拭泪,朝一旁的心腹丫鬟沅桃使了个眼色。

    沅桃上前帮腔道:“是啊,老爷,二小姐自从荣寿堂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要听您的话,抄不完就罚自己不许吃饭。”

    宋祁正一听,顿时就心疼了,看着泪水涟涟的爱妾,责问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和安姨娘来到宋织月房前,温声劝道:“月儿,开开门,爹爹来看你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个眼眶红红的小姑娘,抬眼看见宋祁正,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爹爹,月儿的手好疼呀……”

    宋祁正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忙牵过小女儿冰冰凉凉的手,眼底的愧疚之色愈发浓郁:“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抄不完就不肯吃饭,害得你母亲担忧……”

    宋织月委屈坏了,故意哭道:“今日本就是女儿做错了,不该那么担心大姐姐,不该一发现她逃课就告到父亲面前,害姐姐被父亲责骂,都是月儿的错……”

    听着这一番明显是赌气的话语,看着哭得伤心的小女儿,心中的疼爱占了上风,宋祁正一把抱起宋织月,哪里还记得起荣寿堂里李氏的那一番敲打,不自觉地就对宋知绾带了一些不满,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劝道:“你们是亲姐妹,你关心长姐,是好的——”

    “大小姐可没有把月儿当亲妹妹!”

    安姨娘怨道,看着宋祁正看过来隐含责怪的目光,她哭得愈发伤心:“若大小姐真把月儿当亲妹妹,就不会那么咄咄逼人,非要逼着老爷惩罚月儿才肯罢休。”

    宋祁正想起之前宋知绾的哭诉,脑子清醒了一点:“也是月儿太过武断,没有弄清事情真相,也乱下定论。”

    “那还不是因为担心大小姐!”

    安姨娘目光幽怨,如泣如诉:“都怪我,月儿有一个做妾的娘,在大小姐面前本就低人一等,月儿心善,记挂着长姐,怕大小姐刚从乡下来,不适应学堂逃课学坏,没想到一番好心,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宋祁正面色一肃,“绾绾和月儿都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一视同仁的。”

    只是顺着安姨娘的话一想,也觉得方才在荣寿堂宋知绾没把宋织月放在心上,甚至他被母亲李氏责骂时,宋知绾也没说帮他这个父亲说一句话,心里有了不满,面上就带了些出来。

    安姨娘见了,压下心中的喜意,掩面而泣:“若不是因为老爷,我何至于给人做妾?我本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爹爹是秀才,我本该也是人家的正头娘子,可就是因为爱慕老爷,才……”

    她这话说得且羞且恼,声音婉转透着哀怨,一双水眸跟钩子似的,直把宋祁正的一颗心都拉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不易,”想起当初那件事,宋祁正心头一阵火热,看着伤心垂泪的爱妾,委屈难过的幼女,他安抚道:“明日我就找绾绾,让她学学爱护弟妹的规矩,月儿比她小,合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来关照妹妹才是。”

    宋织月抽噎着举起酸疼的手:“爹爹,月儿手疼,呜呜……”

    宋祁正心疼不已:“不抄了不抄了,别把手写坏了。”

    宋织月藏起心中的得意,一头扎进宋祁正怀中撒娇:“爹爹真好!”

    看着面前父慈女孝的一幕,安姨娘垂下眼帘,隐去眼底一抹复杂神色,想起那个刚从乡下回来就让她连栽两个跟头的宋知绾,心中愤恨,但看着对宋织月满心疼爱的宋祁正,她很快就扬起笑容跟了上去。

    那小贱人得老夫人宠爱又如何?只要宋祁正是站在云香阁这边的,她就不怕翻不了身!

    次日清晨,宋祁正从云香阁出来,一路往荣寿堂去。

    宋知绾定是要来荣寿堂请安的,他待会一定要当着老夫人的面好好说说她,身为长姐,要为底下的妹妹做榜样,不好太过娇惯。

    宋知绾每日的早膳都是在荣寿堂用的,饭桌上,看她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定是昨夜云香阁的枕头风起了作用,不过她毫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安心在祖母身边用完了早膳,宋祁正清了清嗓子:“绾绾,昨天……”

    “老爷!不好了!”

    是宋祁正身边的小厮,着急忙慌地跑来:“城外的堤坝松动,险些压死了人,傅师爷让您快去商量对策呢!”

    宋祁正神色一凛,一下子就把即将要出口的话忘在脑后,匆匆给李氏行过礼,就随着小厮往前头县衙去了。

    宋知绾也是神色凝重,前世这个时候,堤坝就已经松动了,若是她爹没有派人前去查看,也就发现不了,等到洪灾来临,淮阳县就遭了殃。

    不过现在她爹有了准备,想必前世的惨状也不会发生。

    宋知绾又在荣寿堂赔了祖母一会儿,到上学堂的时辰,便带着翠微往客院书房去。

    一路上,看着翠微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宋知绾也皱起眉头,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轻声道:“翠微姐姐,你是不愿意跟着我吗?”

    听着她清甜绵软的声音,翠微心中警铃大作,忙牵起笑脸:“怎么会呢?能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是翠微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不用待在药房,有些不习惯罢了。”

    天知道,她知道被调去大小姐房里的时候有多震惊,随之又是担忧,难道她做的事被大小姐发现了?可她明明藏得很好,若是她完不成那人交代的事情,还不知道那人会如何对待她呢!

    “那就好。”宋知绾笑着应下,清澈的双眸里划过一道冷芒。

    到学堂里,学生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正等着夫子的到来。

    宋知绾一进去,倒是有些意外,宋织月也坐在位子上,接触到她看过去的目光,没有像往常那样充满挑衅,反倒是飞快地垂下眼睛,安静了。

    宋知绾不想搭理她,刚回到位子上坐下,宋致文宋致武两兄弟就笑闹着从门外跑进来了。

    “绾绾!”宋致文高兴的叫了一声,看见一旁的宋织月,顿时就皱了眉头,“你不是应该待在房里抄书么?怎么还有脸来上学?”

    昨天宋祁正说的抄不完不许出门,可是所有人都听到了的。

    宋知绾向来是知道她爹对云香阁的偏宠的,但宋致文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宋织月不想抄书,想躲过惩罚,昨天在大人面前,小孩子不好插嘴,可现在学堂里只有他们。

    自觉要为宋知绾出气的宋致文沉下脸说道:“宋织月,你太不像话了。”

    宋致武也一脸不赞同:“月儿妹妹,你昨天实在太不应该了,你要向绾绾道歉!”

    宋织月心中愤恨,但眼中雾气弥漫,带着哭腔道:“大堂哥,二堂哥,你们非要如此么?”

    “月儿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昨天也是一时情急,太担心大姐姐安危而已,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指责月儿,未免太过偏心!”

    这话说得,好像就她是好人,他们都是坏人似的。

    宋知绾在一旁疑惑不解,“因为太过担心,就能随便辱人的名声?那大堂哥和二堂哥也是在关心你呀,你不是应该在家中抄书么?难道是偷跑出来的?”

    她说的语焉不详的,四周早有人竖起了耳朵,什么辱人名声?什么抄书?

    “爹爹允我出来上学堂的,我才没有偷跑出来。”

    宋织月狠狠的瞪着宋知绾,正当宋知绾以为她要辩解的时候,宋织月吸了吸鼻子,默不作声地趴在了桌子上。

    像是他们连起来欺负她一样。

    宋致文看着四周隐含谴责的目光,拉了一把宋致武,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座位上。

    “宋二小姐今日倒是长了点脑子。”云之宴轻声道。

    以退为进,没看见其他学生对双胞胎兄弟都隐隐有些不满了么?

    “不过,她居然没有找你的麻烦?”

    往日里,只要一有机会,宋织月就恨不能见缝插针地刺她几句,今日倒是稀奇。

    “大概是尝到苦头了吧。”宋知绾眸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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