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方面上踌躇,心中也摇摆不定,最开始跟着黄宗发放印子钱时,他心里惴惴不安,他是知道这事是犯法的,是黄宗发告诉他说,说他们不过是为人做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与他们这些听命行事的人没有关系,黄宗发还叫他签订了免责书,他才放下一些心。

    那时候,正是大哥刚从狱中出来,蔡知府联合骆家陷害大哥受贿一案刚刚判决,他实在是吓着了,那件事他毫不知情,可瞧着蔡知府的样子,要是叶知州不能及时赶到的话,宋家满门,怕就是如今蔡家的下场。

    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的,还有那贬为庶民的蔡小姐,没了父母兄长,外祖家也怕牵连不愿收留,昔日高高在上的知府千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日他偶然瞧见,竟然看见她和一众小乞儿在抢夺一块馒头,何等凄凉。

    要是那时候叶知州不曾赶到,那蔡小姐的样子岂不就是他两个儿子的处境?那时他便下定决心,宋家不能全靠大哥一人,好歹,他也要寻一些出路,若是日后再出意外,他也能护着妻儿老小,给大哥帮衬一二。

    “祁方兄弟,你看看我如今,说是家缠万贯也不为过吧?”

    “你此时退出,未免也太可惜了些,要是再用些时日,保不准你就能变成我这样,不用再仰人鼻息,不用再寄人篱下,让你的大哥三弟,让那些瞧不上你的人都看看,你宋祁方跟着黄宗发,准没错!”黄宗发拍着胸脯,豪气万丈道。

    这话真是说到宋祁方心坎儿里了,这么些年,他其实心中一直自卑,大哥学问好,又是长子,生来就是支撑宋家门庭的,他从小就跟着爹娘在地里做活,供大哥读书,后来又有了三弟,一家子的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可也是和乐圆满。家中好过一些后,有了余钱,母亲便做主让三弟去读书,三弟比他聪明,读书也是应当的,明明知道母亲做的决定最合适不过,明明自己看见书本就头疼,三弟去读书才是最合适的,可是,谁知道他当时有没有怨过呢?

    长大后,娶妻生子,那一对双胞胎儿子,简直是他毕生的骄傲,大哥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而三弟至今未曾娶妻,就算是娶妻,也不会像他那样生下双生子这样的祥瑞了,他唯一比得过大哥三弟的,就是这一对双胞胎儿子。

    “祁方兄弟,我本来有一桩大生意要同你商量,要是成功了,那就是这个数!”黄宗发见他仍旧摇摆不定,心里唾骂了一声孬种,眼珠一转,又抛出一个大诱惑,伸出五根手指在宋祁方眼前晃了一晃。

    见宋祁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鱼已上钩,黄宗发扬了扬唇,可惜道:“只是,若你执意要走,那就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走了!”

    就是为了他的两个儿子,他也得为那两个孩子的前程铺一条路出来,再不叫他们像他这样庸碌一生!宋祁方咬咬牙,迫切道,“黄兄,是什么生意?”

    黄宗发笑而不语,招了招手,宋祁方当即附耳过去。

    “是这样,那人要的急,我手头上暂时没那么多银子,你将你们府上的……”

    “可是,这要是不成,那我这几日赚的银子岂不是白白出去了?”宋祁方有些犹疑。

    “怎么会不成?有我黄宗发在,他敢不将钱还你?”

    轻纱层层叠叠,烛火晃动,微风吹来,将人影扭曲成鬼魅形状,外头月黑风高,不见一丝星光,乌云盖顶,仿佛正酝酿着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二老爷这个月,已经在公中支取了三百两银子了,还写了欠条。”常欢将账本放到桌前,“说是生意周转,日后会加倍归还的。”

    宋知绾翻看两下,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知晓二叔做的所谓生意后,就一直派人暗中跟踪那个黄宗发,可那人仿佛真是个正经开花楼的,平常就宿在花楼里,哪儿也不去,每日三餐都是酒楼里做好的送进迎春楼的,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出来。

    “不止这些,二老爷院中,刚添置回来的那些珐琅花瓶白玉双壁什么的,都让二老爷给买了。”

    “卖了的银子呢?二叔要那么多的银子,放给谁了呢?”宋知绾只觉得头都要大了,哀嚎一声,就要往床上躺。

    储良默然不语,这正是蹊跷之处了,按理说宋祁方要这么多银子,肯定是黄宗发有些关系的,可这几天,他一直跟在他身后,不仅没看见他去迎春楼见黄宗发,居然还发现他规规矩矩的去石料场看起了玉石料子。

    太奇怪了。

    放印子钱在大梁是重罪,宋知绾虽然忧心,可也知道黄宗发能如此大胆,能不顾及爹爹的官身,将二叔拉下水,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她不想打草惊蛇,派人去查当年那起黄宗发通奸的案子,又暗地里却查迎春楼和那石料场,没等消息传来,二婶吴兰英就哭到了老太太面前。

    “他将我给致文致武攒下的银子都拿去了,就连平常的花用银子都没了,我叫他去拿,他硬是不肯去……”

    “我说他,他还不愿意听,说两句就恼了,再说就要同我吵,我们夫妻十多年,从来没红过脸,他去做了这什么玉石生意,半个月吵了不知多少回……”

    吴兰英哭得眼睛红肿,跪在李氏面前,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宋祁方跟在她身后,双目呆滞无神,一脸颓败之色,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李氏察觉不对:“老二?老二?”

    宋祁方恍然回神,忽然眼眶一红,膝盖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哑着嗓子道:“完了,全完了……”

    李氏吓了一跳,宋知绾忙去搀扶,听见宋祁方的呢喃,也是脸色一变,“二叔,你是说,那黄宗发不愿意将银子还给你?”

    “我找他去!凭什么不还回来?我们家的银子,给他去做生意,就这么几天的事情,难不成就拿不回来了?”吴兰英猛地站起身来,抹着眼泪就要往外头冲,宋祁方忙拉住她又急又气,“不能去,不能去!去了我就要坐牢了!”

    “老二!”李氏站起身来,厉声打断堂前二人的争执,“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说实话,还想瞒着老婆子我吗?”

    宋祁方浑身一震,抬眼看见一脸怒其不争的母亲,再也绷不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娘,我对不住您,那黄宗发骗我签订了契书,我的钱拿不回来了,要是我去寻他,他就会去衙门告我,我不想坐牢啊娘——”

    宋祁方神色仓皇,跪在李氏面前痛哭流涕,“儿子骗了您,儿子不是做的玉石生意,是帮着黄宗发放印子钱去了,他明明说,我们都是给上头的人做事,就是被发现,到衙门里,大人也怪罪不到儿子头上来,儿子、儿子识人不清,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被他哄着骗着,签了许多条约,这回更是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他……”

    “银子拿不回来,儿子不甘心,去找他,他威胁儿子继续给他做事,不然、不然就去衙门举报儿子,娘,儿子鬼迷心窍,您打我吧,打醒我……”

    “你糊涂啊!”李氏又气又怒,急道,“咱们家不缺吃不缺穿的,你何至于要出去做什么生意?放印子钱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跟我商量?这要是一个不好,除了你,就是你大哥也会被你连累啊……”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黄宗发,听传闻言不过是个地痞流氓,就是靠着胆大放印子钱发家了,又怎么会有这样精密的算计?

    按照二叔方才所言,黄宗发逼着二叔继续为他做事,二叔是爹爹的亲兄弟,一旦出了事,爹爹必然不会不管他,到时候若是有人告发到官府里,放印子钱这样的重罪,爹爹就是不被削官,也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宋知绾眉头深锁,还是说,这本来就是冲着爹爹,冲着宋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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