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方才林夫人对岳珊如的顶撞还会生气心痛的话,那么现在看着一脸“你对不起我”的岳珊如,林夫人满心嘲讽,只觉得过去那十几年的疼爱和心血都喂了狗,再也升不起半点波澜来了,她在让人搬了张太师椅在两人面前坐下,温声询问:“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岳珊如还以为是自己揭穿了林夫人虚伪的假面她心虚了,越发挺直了脊梁:“姨母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你抚养我长大,也许这其中有您和我母亲的姐妹之情在,但是更多的还是那十几万两银子的功劳。”
林夫人冷笑两声,没再继续搭理岳珊如,只挥挥手道:“将表小姐身边的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问,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吃着我林府的禄银不安好心!”
岳珊如对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乳母还是有几分感情的,顿时就急了,想也不想就直接道:“林夫人是做贼心虚了么?你敢做,为何要怕人家说?”
林夫人气笑了,她看着岳珊如那双和自己早逝的长姐有七八分相像的眉眼,疲惫的撑住额头,叹了口气,吩咐身边亲近的丫鬟:“去我的房里,那口红檀木的箱子里,有一个红漆云纹的小盒子,你去拿来。”
丫鬟应声而去,而岳珊如也从满脸疲惫的林夫人面上发觉了不对劲,明明自己都知道事情真相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将她虚伪的假面揭穿出来,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心虚?
甚至那个领命而去的丫鬟走时,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那是看白眼狼的语气。
这一下就让岳珊如心中琢磨不透,飘忽不定起来,可对乳母的信任,还有对林夫人的怨恨终究是压倒了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如今她人都在林府里,自然是这个女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自己的身家性命被她牢牢掌握在手里,她如何会心虚?
这么一想,岳珊如心中对林夫人越发憎恨了起来。
最先回来的事林夫人身边的婢女,那个红漆云纹的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是厚厚一沓账单,林夫人看也不看,只吩咐人将这东西递到岳珊如面前。
“瞧瞧吧,你爹爹和母亲的字迹,你总不会认不得吧?”
岳珊如来到林家的时候已经七岁了,她早逝的爹娘留给她许多书画,这些年每每思念爹娘的时候,她总是会抱出来一一翻看,因此,对自己爹娘的字迹异常熟悉敏感的岳珊如一看见那锦盒中厚厚一沓账单的时候,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将她劈得外焦里嫩,迟迟回不过神来。
那些账单有多有少,上面全都是自己爹娘的字迹,不是旁人欠她的爹娘的,是她们家欠那些人的钱!
她岳家压根就没有什么十几万两的家财,反倒是她的爹娘欠下了十几万两的巨债,将岳家所有的田产铺子都买了也还剩下几万两的亏空,而这些都是林家帮忙补起来的!
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全身的骨头一样,岳珊如浑身都软到下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她试图从这些账单上找出伪造的线索,可不管她怎么翻都发现,这些欠债人的名字真真切切的是自己爹娘的名字,字迹自然也是,她有心想要辩驳,可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多时,那去审问岳珊如身边下人的人也回来了,“夫人,表小姐身边的乳母已经招了。”
林夫人睁开眼睛,淡淡的撇了岳珊如一眼,“带表小姐去见见。”
等到岳珊如被人带走,林夫人看着仍旧被堵住嘴巴的林翊年,林翊年已经被方才岳珊如的话给惊呆了。
在他心目中,岳珊如是心思单纯善良的表妹,她父母早逝,七岁时就来到自己家中,年幼时母亲教导自己,要爱护妹妹,他向来听话,也很喜欢这样乖巧的小妹妹,随着他们一路长大,表妹好像不只是表妹了,她身世可怜,即使是在家中养了这么些年,有自己和兄长,还有父亲母亲疼爱她,但是她仍旧自卑怯懦,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惶惶不安,那天他从书房回自己房间的路上,遇见了哭泣的表妹,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不喜欢母亲给她挑选的那些夫婿,她想留在府里伺候母亲,那女子总归不能终生不嫁的,看着表妹盈着泪光的眼睛,林翊年心中一动。
想将表妹留在府中,那就只有他来娶了表妹,但同时林翊年也知道,他未来的妻子必须要经过母亲的同意,必须要门当户对,而表妹必定是不符合母亲为他择媳的标准的,他本想放弃,可是表妹说,若是能留他身边,就是做妾那也愿意。
林翊年耳根子软,小时候养在祖母膝下,性子就有些过分软弱,再大些回到林夫人身边,想掰却掰不回来了,他自小便怜惜女孩,房中全都是些长相美丽身段窈窕的女孩,也不叫她们做粗活,就这么精细的养着,简直比寻常一些人家的小姐还要尊贵了,更何况岳珊如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本就是喜爱的,这份兄长对妹妹的喜爱在岳珊如的引导下变成了对女子的喜爱,林翊年甚至在岳珊如的故意煽动下,开始觉得日后要找的妻子,一定要是个宽宏大量能容人的,这样不仅能容得下他房中那一水儿的模样好的女孩,更重要的是能容得下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表妹。
可一直到现在,看见岳珊如顶撞自己的母亲,看着原本善良柔弱的表妹对着自己的母亲露出狰狞憎恨的面孔,林翊年被吓呆了,在他心中,表妹是玉一样花儿一样的人,可今天才知道这花是食人花,这玉是能刺伤人的冰棱子,这叫他怎么能不震惊?怎么能这么快就接受?
林翊年知道自己不争气,虽然平时总是违反母亲定下的规定,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敬重林夫人这个母亲,要说实在的,他除开耳根子软,对女子这一事上脑子愚笨拎不清,可对家中的父母那是十足的孝顺敬重,对学业也是十足的认真慎重,可是光在对女子一事上的没脑子,就足够毁了他的前程了。
当然,现在这一点,林翊年还没有意识到,他看着林夫人对他露出冰冷失望的神色,那目光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无奈和纵容,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林翊年几乎要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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