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郭国公走进来,隔壁这房间里的杀气有所消弥,六个人中有两个人起身,客气的称呼一声:“国公”,而其他的人原地坐着,抬抬眼神的也有,拱拱手的也有,看得郭国公满心里生出火气。
当一个人把地位和身份看得很重的时候,他的日子里自然分出仰视和俯视的角度出来。而长久浸润在这两种角度里,见到别人的第一面,就会自然分出高下的感觉,把对方划分到仰视和俯视的区域之中。
十万两银子分成六笔,两个各是四万两请来,两个各是两万银子请来,余下两个也不均分,一个一万八,一个腿快负责偷袭只有八千两。
应了那句话,多花的银子值得重视。
拿三个铜板买把伞,丢了不会心疼;拿一个月的月钱买把伞,爱惜的程度可能还会做个伞套;拿三年月钱买把伞,那得另外做个柜子放着,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柜门上还要加把锁。
其实都是伞,它的作用是下雨遮着刮风也可以挡着。
郭国公的怒火一般来说,对八千两的那个相对多些。
如果他没有拟好开国年号的话,会是这样的态度,这位不是把年号也拟好,只等着混乱制造时局,时局造就郭家的英雄,十万两请来的六个人一概不值钱。
“列位,虞五现在沿城,我管辖内的九城,每城皆做好准备,我等着你们好信频传。”沉着面庞的郭国公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负手走回。
他请的这六个人,分别是大力金刚手钱旺、一拳开山房岩、玉面虎杨简、毒阎王齐放、毒龙迟归、邪医鲍象。
前面三个不是天生神力,就是下山虎势,是郭国公针对虞五刀快想出的对策,拿力大来挡快刀。
把这三个人比过名声又比力气,玉面虎杨简就比钱旺和房岩少了两万的谢银。
后面三个全是下毒的。
郭国公对于虞五的消息还是不多,虞雾落不怕毒,他又不知道,就想着一面下毒一面大力士杀人。
邪医鲍象是最便宜,八千两的那个,这也是郭国公府比试过名声比过他们毒死鸡的能耐划分出的三六九等。
大力金刚手钱旺、一拳开山房岩立即站起来,虎吼一声:“兄弟们走了,去找虞五。”
邪医鲍象在最后面,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
他有两个下毒的同门给师兄弟们传信,宣称去找虞五一毒成名,此后,再也没有此后,其人本就是使化骨毒,结果连骨头都没有找回,不知这毒最后下到谁的身上。
既然只收八千两谢银,又被另外五个人因谢银而瞧不上,鲍象一个字也没有说,晃晃悠悠的跟上。
......
沿城不是很大的城池,它以风景秀丽而出名。
一条大江绕过三座大山,沿城位于三座大山的山脚下,和每座山都沾个边,都有边沿这个位置,所以名叫沿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城有鱼有虾又有野味,往这里来的商人和游客很多。
虞雾落一行人进城毫不费事,尉迟均随身带着国公府印章,路条要多少有多少。不给离城书院的秋洪开一张,是还不够信任,再说答应送秋洪一直到家。
在客栈里下榻以后,每天就在城里逛逛。
虞雾落偶尔扭过脸面,视线里扫过大家,唯一觉得担心的还是雷一文三姐妹。
玉秀也在,这个开场道具似的人物,不带上可不行。
雷一文三姐妹有意无意的夹着她走在中间,不让她有接近虞雾落的机会。
虞雾落一身青衣男装,腰间佩戴黑色雁瓴刀,行走间带着潇洒模样。
雷一文三姐妹一身青衣男装,腰间佩戴黑色雁瓴刀,行走间自如英武。
乍一看上去,雷一文三姐妹在边城长大的风采,更接近江湖传闻中的无敌刀客虞五。
苗保高山跟在虞雾落身后,雷风暴走在虞雾落膝前,雷风起尉迟均和虞雾落并肩而行。
“一文姐妹们没必要学我衣着,”虞雾落淡淡的道:“要找我的人不要挡。”
雷风起莞尔,小虞这是担心自家的姐姐们,而姐妹们想为小虞分担,就闹出相似的衣着相似的打扮。
“你看这大街上学你衣着的人还少吗?”回话的是尉迟均。
虞雾落哑然,没错,自从虞五出名以后,身在江湖或心向江湖的人,只要买得起刀,大约会佩戴一把雁瓴刀,还一定要求黑色刀鞘。
往沿城来的商人和游客相当的多,出门赶道带上防身家伙,此时这街上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佩戴黑色雁瓴刀。
虞雾落只担心雷一文三人,是三姐妹学她学的最像。
当然也有眼神犀利的人,此时跟在后面的大掌柜,戴一顶斗笠遮住面容,不妨碍他的视线从斗笠下面看出来,他打量着雷一文三姐妹,再打量虞雾落。
东家的身影不是别人能学得来。
两边的酒楼上,左侧坐着的大力金刚手钱旺和右侧坐着的一拳开山房岩,也一眼认出满街的雁瓴刀里,谁是真正有杀气的刀。
“好刀。”钱旺赞道。
“这刀真勾魂呐。”房岩也道。
有的人腰间有刀,刀在赶路的时候滴溜乱晃的,像别人家的东西。虞五身后的三个青衣男子腰间的刀,明晃晃是三把杀器。
虞五而不是,他的人和刀仿佛为一体,看见虞五腰间有刀,感觉那刀天生就在那里,换个地方都不对。
虞五和同伴们微笑说话的时候,那刀也仿佛带上笑容。
可是虞五的刀终究是虞五的刀,他的刀就真的会笑,也还是满大街里唯一抓眼的刀,让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只看得见虞五和他的刀。
四万银子请来的大力金刚手钱旺和一拳开山房岩,有他们的眼力所在。
这两个人一个在街道左侧的酒楼上,另一个在街道右侧的酒楼上,此时,认出确实是虞五以后,钱旺和房岩隔着街道的炽热眼神触碰在一起。
虞五的名声如日中天,近来实在太旺盛了些。
原来一个江湖人物,名声再响也仅在江湖的一亩三分地上,可是二郡王发兵广阳城,暴露虞五的身份出自虞城虞家,而虽不能确定虞存虞五效忠于哪位殿下,但虞五俨然是位从龙人物。
官声和贼名从来是相抵触的,虞五揽官声和江湖无敌于一身,让他的身份暴涨,能杀他的人也同样身份暴涨。
钱旺和房岩已经酝酿好这一战结束以后,再有人请他们的银子要升到六万两动一次,也切实的冲昏他们头脑。
两个人各自大喝一声:“虞五,相好的来看你来了。”
虞雾落对于这种不知道是江湖切口还是江湖黑话的谈吐,先是就字面意思一变面容,再就想到自己多心,对方只怕说黑话,她歪一歪面庞,手指扣住雁瓴刀,怔了怔。
这两个人不成。
刀没动静。
虞雾落放心的怔着。
雷风起和走江湖的人没少打交道,一听这就是江湖上寻仇的话,他扬扬眉头。尉迟均也听得懂,他挑挑眉头。对方不知道虞五是个女子。
苗保和高山气坏了,苗保在虞家斯文的环境里耳濡目染已久,不能听别人拿相好这话比划大姑娘。高山在内陆戏台上学会的,相好的不是好话,又在内陆大半年里学会男女避嫌,有些话不能对女子乱说。
大力金刚手钱旺和一拳开山房岩跳下来的位置在一行人的背后,苗保一个虎扑大转身,再发出一声虎吼:“什么东西,也敢乱喊我家小五爷。”
高山尖声:“就是,喊什么喊,找死图快吗?”踌躇满志的大力金刚手钱旺气乐掉,敢收四万银子,杀的还是虞五,多少有点对自己的厚望和底气,比如不是对手跑的脱的底气。
既然他这么有底气的出现,虞五想当然要给几分颜面,大家说了几句,彼此介绍一下对方,开打见输赢,输了就跑,赢了从此涨身价。
喊一声相好的,难道不算句客气话,反正钱旺是这样想。
结果就遇到一个魁梧汉子大黑脸,一个小矮个子说话更难听。
钱旺冷笑一声,挺挺肚腹,高声叫道:“在下大力金刚手钱旺,特来请教虞五刀法。请了。”
虞雾落颦一颦眉头,雷风起下意识里把小虞的种种看在眼里,见到后,忙关切道:“有什么不对?”
虞雾落慢吞吞:“雷七兄你看,人家叫大力金刚手,又大力又金刚,到我这里只是虞五,这让我仿佛记得也有个绰号,我叫大大大.......大少侠。”
雷风起扑哧一乐。
站在他旁边的尉迟均见到,自觉的往旁边迈开两步,给两个人留出一方小天地。再说,他也要防备有人从旁边冲过来。
苗保断喝:“什么鬼?正经叫断手就合适。”大步走向钱旺。
就听到后方雷风起提起嗓音:“呔,大力金刚手,你不是大大大......大少侠虞五的对手,且先和苗伯试试再说。”
虞雾落笑弯眉眼,觉得这种出场才算气派,又赶紧往左右看看,太平没来,所以没有出现。
苗保一听也乐了,在他这一乐之间,钱旺看出有机可乘。
报过名号以前,钱旺蓄势凝气,不敢再开口说话,怕有泄气的可能。
而苗保嘴巴张开的在笑,看不到他凝气在哪里。
钱旺一个大步跳过去,轰出一拳,借着这一拳吐气开声:“嗨!吃我一拳。”
就见到苗保仓促之间坐马拧腰,一拳砸出如平地惊雷,他也是吐气开声:“滚!”
两边酒楼上还有余下的四个人,玉面虎杨简、毒阎王齐放、毒龙迟归、邪医鲍象,四个人正在谈论钱旺和房岩目中无人,说好大家配合,却他们见到虞五就抢头功,不管不顾的就下去。
此时在苗保的一拳出来后,只见当街的门帘齐齐飞舞,二楼上酒幌也有晃动,惊的四个人白了面庞。
“轰!”
两拳对砸开后,苗保借势往前走上两步,而钱旺腾腾后退的身影带着狼狈,直到他在十几步后猛然一定身子,胸口猛烈起伏后,这才站住。
高山应对的是房岩,小个子不比力气,比灵活,房岩应对起来还有余力,反正小个子在身前身后到处蹿,他蹿的时候,自己就能歇歇。
眼角余光一直注意钱旺有没有头功,就见到苗保这一拳震惊满街。
房岩失声叫了出来:“一拳开山岳,五指破苍山,你是苍山派的人!”
“嗯?”苗保斜眼瞅瞅他,把背上歪了的包袱扶扶正,这里面装着小五爷下船几天的坛装果子酱、香油和小菜。
不放心留在客栈里,小五爷入口的东西,还是自己背着更为放心。
包袱扶正,房岩下一句话又出来,他的震惊变成不怀好意的笑:“苍山派早几代就投靠朝廷,到我师傅扬名立万时,听说当朝廷的狗下场不好,怎么,居然还有一个能活着的?”
虞雾落只知道苗保是祖父辞官时,从京里带回,对苗保的身世还真不知道,她听得很是认真。
苗保对于房岩的挑衅话不怎么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的回:“仨儿。”
“什么?”房岩反问,跳着躲过高山一击。
他力气大,一拳能轰得高山出去好几步,自命与苗保功夫差不多的高山到现在没能奈何得了他。
“据我知道的,还有三个活着的人,我爹,我,我儿子。”苗保一本正经的凝视房岩:“你对苍山派很熟悉吗,那应该知道世上已无苍山派,我苗家的拳本就是五指破苍山,苍山派已是过去的事情。”
钱旺大喝着扑上来,苗保一拳又轰飞他,对着房岩看上几眼,说道:“高爷退后,我看他的拳路也是力大无穷,这是我的活儿。”
“不,是我的!”
雷风暴忽然出现在高山旁边,敢情小八不知何时站在这旁边,只是高山不能靠近房岩,没法逼得房岩到小八锤势之中,雷风暴就走了两步。
一对西瓜锤舞动起来,原重七十多斤,这一动起来可就远远不止,再加上雷风暴狂暴的小身子,像推动风火轮的风势,对着房岩滚滚而去。
高山跳向一旁,难得给昭勇郡王的孩子喝个彩:“雷八胖,好样的。”
雷八胖忙着呢,顾不得理他。
酒楼的房顶上,轻摇折扇的冯云南也笑了笑,这小胖子对自己使过好几锤,但从眼前来看,小子对自己没用过真力气。
这街道上跟落雷滚动的架势,才是小胖子的吃奶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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