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兴贵家中------

    世民吃饱喝足,是的,再吃下去,安元寿要请这个皇帝出门了,带了一群人马打算把安家吃垮了。

    康崇笑道:“陛下总算得到魏征成为太子府詹事主簿,可喜可贺,成为美事!”

    长孙无忌冷冷地哼声说道:“你不在朝中,不知道魏征一副徐庶进曹营的样子。辅佐不必多说,竟然一言不发。若不是接下来发生许多事,老魏一辈子就在太子府白吃饭。”

    此时,王珩突然说道:“突利可汗请我北上草原查看死鹰的病因,陛下,我能前往吗?”

    世民一时错愕,大声说道:“你的身份是什么?难道你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你父亲是国宰,是黄门侍郎,你怎么可以冒险,亲身前去草原?”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王姑娘,这可太危险了呢。自古以来,汉家女子前往草原,其一是和亲,其二是纳贡。你以这种身份去草原,难道草原的可汗会礼遇姑娘?”

    王珩说道:“我与突利可汗相见,可汗没有别的恳求,只是让我前去草原一次,如果能找到死鹰的病死原因之后,我一定能安全回到长安城的。”

    高士廉、萧瑀、封伦、唐俭、房玄龄、杜如晦、安兴贵、安修仁、魏征和王珪 个个紧皱眉宇。世民回头对王珪说道:“国宰!您说句话,你说句话!”

    王珪身为王珩的父亲,见王珩去意已定,慢慢走到古琴旁,用手抚过,琴声低回平静,然后回身对王珩说道:“你打算去了,不顾生死?”

    王珩站起身,说道:“人之生死,全凭本事,不是门第!爹爹您被流放在外数年,现在还不是权位在身?难道不是凭的本事么?女儿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诸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王珪被大赦回朝,又身居高位,不仅仅是他本身的本事吧,得到李世民的重用,那是王珪在李建成身边多年,东宫诸人的头领。

    但是王珩去突厥草原,那根本什么都不是,全凭本事了?

    长孙无忌、康崇和安元寿见王珩去意满满。康崇不由还是直摇头,王珩恳切地说道:“陛下,求你了!”

    长孙无忌怒而站起身说道:“万一草原上的可汗玷辱姑娘,那岂非是大唐帝国的羞耻了?那我大唐帝国是为姑娘血战一场,还是随姑娘去死去活呢?”

    王珩亦站起来说道:“我已经答应了突利可汗,便一定要去!”

    安元寿这里对王珩说道:“姑娘!我们再商量商量,好吗?我们在草原不是没有人,但一定要以策姑娘的安全啊!”

    平时话语不多的宇文士及也点头说道:“姑娘,我们与突厥不一定能打起来。但是你如果有闪失的话,我们肯定会跟突厥大打出手,何必如此?”

    长孙无忌怒道:“安元寿,王姑娘多事,难道你也要多事不曾?他们草原的猎鹰全死了,又能怎样!”

    王珩大声说道:“这也是大唐帝国的宰相能说的吗?谁都知道草原上的猎人是从上至下的,上到突利可汗,下到平民,都会驯养猎鹰,怎么能任凭猎鹰全部死绝呢?”

    长孙无忌怒道:“你真是好心,这到底是不关中原的事情,如果全天下都让中原管一遍,那能管到天南海北去。姑娘,总有我们大唐帝国照顾不到的地方,总有照顾不到的人吧!”

    世民在长孙无忌身后说道:“我们回去再盘算盘算!”如果王珩的老爹王珪都不能劝说王珩,那就跟这个姑娘白费精神,这姑娘实在不像话了。长孙无忌说的对,虽然王珩简直是个假小子,但毕竟是女子,如果一旦被凌辱,那中原的士族简直是蒙羞了。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

    李世民望着王珩倔强的脸,这丫头真让人纳罕,太子建成府里的不寻常之辈真是太多。

    ------玄武门之后----

    清晨,太子东宫的寝殿,长孙无忌更宿了半夜,伸了个腰,转了转疼痛的手腕,他已经写了俩个时辰的批复了。把留中的留中,其余的奏折命人搬出世民的寝殿,送去前殿,准备分发到三省六部。

    世民因为太子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亡故,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稳。寻常的日子也不过睡三个时辰,现在睡不稳,最多二个时辰就醒了。所以,宇文士及、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班,唐俭、杜如晦与于志宁一班,六人轮流在东宫寝殿更宿。长孙无忌年纪最轻,所以顺带做批复奏本的事情。

    长孙无忌才走出寝殿的大门,只见李元轨已经在窗户下做倒立。长孙无忌见小王爷已经满头大汗,便说道:“小王爷!你不用睡觉的吗?差不多了,赶紧起来吧!”

    李元轨没有搭理长孙无忌,他要等李世民醒过来,才从地下起来呢。李世民异常地惊醒,听闻长孙无忌的说话,这里一时坐起。宫人们都立刻进前为李世民梳洗。忙完片刻,李世民喝了一碗奶子茶,一口鲜骨粥,便撂在一旁,换了衣服洗了脸面,这里走出大殿,对李元轨说道:“今天坐倒立多久了?”

    李元轨说道:“大概有半个时辰吧!”

    李元轨这里起身,用手擦了擦汗,李世民见时辰还早,便说道:“本王去练箭,十四弟愿意去吗?”

    李元轨小小年纪,不到十岁,但已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轻易去迎合李世民,说道:“太子哥哥,我去找魏夫子了!”

    世民微笑地看看漏时,说道:“魏夫子身体要休养,你别去折腾啊,别耽误他上朝。”

    李元轨笑嘻嘻地咬着唇角,说道:“魏夫子今天值宿在东宫,我就去写写字看看书,不耽误魏夫子上朝的!”

    李元轨自从李渊与李世民答应之后,似乎有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天天腻歪在魏征身侧。这不,呲溜呲溜地又蹦出几丈开外,窜出了李世民的寝宫。李世民看得直摇头。如果自己也才十岁年纪,能与魏征天天做伴,那该有多好啊。

    太子府詹事主簿魏征与詹事宇文士及谈及府中诸事,宇文士及为魏征稍做安排。魏征只是不过多说话。宇文士及知道魏征是太子府的老人一枚,对所有的事宜非常熟悉,自然不多提了。

    魏征一人独坐,正翻看案卷。只见李元轨笑嘻嘻地凑上前来,说道:“夫子,可有空么?”

    魏征见李元轨抱来的却是山海经,便笑道:“就读一段罢!你怎么想起来先读这个?”

    李元轨点头道:“夫子,我很喜欢山海经啊!”

    魏征知道读书这事,最难得的是喜欢,非要让巴掌大的孩子去喜欢四书五经,那真是太难为了。魏征不以为意,让李元轨翻到他已经读到的地方。

    李元轨这里指着山海经东山经第四,魏征读道:“又南三百里,曰姑逢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BIBI),见则天下大旱。”

    李元轨指着敝敝两字,笑道:“原来獙是这么念的啊!山海经上的字特别难读。”

    魏征笑道:“那不会就不耻下问。”

    李元轨睁大眼睛说道:“魏夫子,您这么年长,元轨应该是不耻上问,怎么会是不耻下问呢?”

    魏征简直要笑倒了,李元轨身为小王爷,能够不耻下问已经十分难得,现在对魏征,竟然用年龄来论,让一个小王爷对品级很低的官员不耻上问,魏征太荣幸了。

    魏征摸着元轨的脑袋说道:“咱们俩谁上谁下啊?”

    李元轨睁大眼睛说道:“魏夫子都可以做我爹了呢!”

    魏征吓了一跳,一把捂住李元轨的大嘴巴,说道:“别吓着我,你有第二个爹么?你爹是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有别人?”

    此时,长孙无忌等诸人进来,忽然听到敝敝二字,长孙无忌这里不喜,说道:“大江两岸刚闹了大水不够,俩位还想着黄河两岸闹大旱。快收了这书罢了!”

    魏征不由拧眉,书中的话又不是什么占卜的话,又没这么较真的吗?

    魏征这里站起身见过诸位大人,却牵着李元轨的手径自出门。长孙无忌看看漏时,已经快上朝了,这魏征却要上哪里去呢。刚要开口,却见李世民已经从后殿进来,向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随魏夫子去吧。长孙无忌也真是的。魏征和李元轨只是念念书,也值得去说什么话么?难道现在的东宫太子府有那么忌讳的,竟然不让他人说书上的话了?

    魏征送李元轨这里出了殿门,矮身对李元轨说道:“明天一早我不在东宫值宿,你去我家里念书好啦!”

    李元轨点头笑道:“魏夫子明天可要多读几段吧!”

    魏征这里点了点头,笑道:“好的!”

    李世民心中越嫉妒,什么时候魏征能给自己讲解文章,见李元轨蹦蹦跳跳离开,魏征退到大殿,坐在案前。

    李世民刚想说话。此时,诸人却忽见太子太仆等人匆匆由外而入,递来鸡毛信。

    太子卫率说道:“接报!益州来报!”

    长孙无忌立刻接来鸡毛信,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念!”

    长孙无忌这里接过鸡毛信,抽出纸卷,见聊聊几字:“韦云起谋反已杀,郭行方在逃!”

    在座诸人皆惊,宇文士及、唐俭、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于志宁、姚思廉、虞世南、褚亮、薛元敬、尉迟敬德、程知节都忽生疑窦。

    长孙无忌这里起坐,对世民躬身说道:“若不起疑云,请立刻拿下东宫韦氏韦云起之子韦师实、韦云起之从兄弟韦庆俭及韦庆嗣。”

    李世民从诸人脸上和眼里一一略过。只有在坐的房玄龄、杜如晦和魏征似乎略有他议。

    李世民心知东西二宫的争端远远没有停止。忽然在益州发生此等事端,委实叫人感叹。

    李世民这里点头对长孙无忌说道:“也好,先将他们韦氏东眷阆公房一门悉数拿下在大理寺,等候发落。”

    韦氏东眷阆公房出自曹魏安城侯韦胄次子韦穆。韦穆六代孙韦阆,是北魏明帝颇赏识的干臣之一,故其时又有“阆公房”之名。韦云起诸人是韦阆的后代。

    卫率们立刻接命倾巢而出,捉拿韦氏诸人,不提。

    而李世民等候了半日,竟然没有一人为韦云起等诸人辩驳一句,再看魏征和王珪,王珪只是擦着手中的玉珪。而魏征竟然也不择一言。

    李世民心中想到:韦云起乃大隋朝一代枭雄,曾借师草原胡人二万余众,诛杀契丹四万多人,俘获男女牛羊马无数。他竟然在武德九年的现在死在窦轨的手中。虽然窦轨说韦云起谋反,但是,还是疑窦重重。西宫这些旧人一言不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王珪和魏征这俩位东宫旧人也不置一喙呢?

    李世民心中懊恼之余,是不是自己太鲁莽了,为何没有人出言制止呢,他于是与诸位满目巍巍然地对视,诸人不知世民为何恼怒,这里互相交视,又心知肚明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此时,王珪已经擦完了自己的玉珪,起身去了。直到最后留着的魏征也要起身离开。而世民说道:“夫子留步!”

    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都回身看了眼魏征与太子世民。

    世民说道:“早晨至今,诸位不发一言,难道朝廷之中,一件大事也没有吗?”

    魏征笑道:“何事呢?何事呢?不是一言解决了?”

    世民撑住额头,用指关节敲着桌案说道:“魏征!”

    魏征撇了撇嘴,作揖告辞,将要离去。

    世民在魏征身后勃然大怒,站起身说道:“魏征!”乡巴佬,坐于朝堂之上来看戏的吗?那么好看不会去书院听书去吗?

    魏征回身站在大殿门口。只见房杜等人已经跪在地下,瑟瑟发抖。而魏征惊笑道:“我魏征尚且不怕大王,大王也是只朝魏征发火,怎么他们却个个要大死临头的样子!”

    李世民大怒说道:“你什么意思?他们向来对本大王礼敬,难道魏征你一点也不知道上下有别的礼数吗?”

    魏征笑道:“上下礼数是有了,上下难言倒是蔚为可观啊!”

    李世民刚要杀过来,房玄龄起身阻拦,说道:“魏夫子,赶紧走!”李世民和魏征就是不能相处一室,难道以后天天都要劝架?这俩人太能吵了,为了一个过世的韦云起而已,这也犯得着?

    魏征刚强地说道:“朝廷大事,一言解决的话,那天下本无事,魏某人应该早早退朝去练字,失陪!”

    李世民气得坐回到座位上,听魏征说一言解决,分明有一言堂的意思在内,这里说道:“在各位大人眼里,本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诸人又是讷讷难言。魏征几乎要失笑了。李世民知道众人身在局中,而魏征身处局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这里对魏征说道:“魏夫子没有转身离开,说明还是愿意点明本王的,对不对?”

    魏征说道:“大王身边可有镜子?”

    诸人这里疑惑,而李世民拿出一面小小的四神镜,一面望向镜中的自己,大惑不解地说道:“夫子,我怎么了?”

    魏征笑道:“大王常以正色示人,何尝对属下一笑呢?若去寺庙中满大殿的菩萨神佛都是凶神恶煞,那还有谁去求神拜佛呢?再说了,下等人物青面獠牙,次等人物面无人色,上等人物满面春风。试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何等人物?”

    李世民咳嗽了一声,唤所有人起身,心中暗想:难道正如魏征所说,自己以为威仪满面,却成了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不成了?

    于是李世民对镜勉勉强强地咧嘴微笑,却谁成想自己这副尊容在西宫这些旧人眼里太过诡异了,诸位互相对望一眼,掩嘴而笑。

    魏征说道:“大王笑起来,他们才敢开口说话嘛,不然岂不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呢?春风满面皆兄弟啊!”

    是夜,李世民对房玄龄说道:“本来今天是房大人与姚大人更宿在大殿的,但是呢,今天本王想跟魏征大人多聊一会,房大人好生回去歇息歇息!”

    房玄龄笑道:“看来,不仅仅是我等六人,下去会是王魏二人一起来更宿,我等六人可以好生歇息歇息了!毕竟么,王魏可是东宫殿的旧人了。这差事他二人是做熟的了!”

    李世民咂摸着滋味,笑道:“房大人以为本王偏心了魏征?”

    房玄龄笑着说道:“偏心?我岂敢这么去想?大王的心肝肚肺肠都是长偏的呢。”

    李世民思想了片刻,取一支笔来,在四神镜上写上了顺谏二字,命人立在自己的案头。可以时时刻刻命自己顺谏如流。

    长孙无忌听完魏征的上等人物、次等人物和下等人物,一时眼前一亮,这里抓住魏征的手,笑道:“夫子再细细说说怎么做上等人物?”

    魏征对长孙无忌满心腹诽,长孙无忌对李建成与李建成的儿子们那么狠辣,魏征无心多说一句,于是抖开长孙无忌的手,独自背手而去,秦王府之中,唯独对长孙无忌真是搭不上任何一句话。

    长孙无忌站在魏征身后,迟迟不语:魏征对世民,总算还能看在大唐、看在李建成的份上,出言说那么一两句话。但是对长孙无忌就是爱答不理的了。本来就是凭什么要出言指点明路呢?

    只过了一日,魏征回到自己家的家门口,远远见家门口坐着一个流浪汉。刚想上前,不做言语地进了家门。只听流浪汉起身说道:“魏夫子,我是益州逃来的郭行方。”

    魏征这里大吃一惊,转身再看来人,正是益州道行台民部尚书郭行台,这里赶紧张望了四周,一把将郭行台扶进家中。

    裴氏在家中纳罕道:“夫子,怎么会把叫花子拉家里来了?”

    魏征跟裴氏说道:“先别说了,赶紧下碗汤面,再卧个鸡蛋。”裴氏赶紧去用家里的凉面做了一大碗蒜香油泼面,摊了两个鸡蛋,捧给了郭行方。裴氏然后就退进了里屋。

    魏征请郭行方先吃完面。魏征见郭行方吃得狼吞虎咽,似乎有个几天没吃饭了,不由说道:“不急不急,慢点吃啊!”

    郭行方边吃边掉了泪水,喝到最后,连最后一滴汤水都舔得干干净净的。魏征这里说道:“朝中已经知道窦轨窦太爷杀了益州道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说你逃回京城,恐怕现在不是回来的时候啊!”

    郭行方说道;“魏夫子,我在京城在全天下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希望再见您这最后一面!”

    魏征叹息说道:“韦云起阖族都被拿下到大理寺,恐怕您一到京城,随后而到的京城率卫已经在路上了。”

    郭行方这里跪倒在地,向魏征行大礼,说道:“魏夫子,您一定要救救我们这些东宫建成太子的门人啊!魏夫子!”

    魏征心中剧痛之下,耳中一声声呼喝,正是太子东宫卫率前来拿人。郭行方被卫率五花大绑架出魏征家之时,郭行方大声呼喊道:“魏夫子救命!魏夫子救命!”

    魏征正待追出,只见长孙无忌落在诸人身后,恶狠狠地对用马鞭指着魏征说道:“魏夫子,您还好心收留他郭行方,别忘了他们韦氏一族与他郭行方一族都是太子府钦定的罪犯,你魏征做下这等好事不要让我长孙无忌见到第二次,小心参奏您一本!”

    长孙无忌拨转马头,策马而去。而魏征在长孙无忌身后不由捏紧了双拳。这太子府太子左庶子长孙无忌好大的威风,仗着李世民的首功之臣,便如此不可一世。

    裴氏在魏征身后,见魏征浑身发抖,而双手紧握,知道大事不妙,夫君魏征又要为他人强出头了。前有太子府马圉马倌血谏滚钉板,难道这次却要为韦郭二族命断太子府吗?

    魏征来到了大理寺,通传之后,大理寺中丞胡演前来迎候魏征,并低声说道:“魏夫子怎么会来?”

    魏征拧眉说道:“我正想见长孙大人,通传吧!”

    胡演知道魏征所为何来,难免又与长孙无忌龃龉了。虽然全朝上下对魏征尤其尊重,但是谋反一事是太子世民钦点的,恐怕魏征也管不到了,于是对魏征说道:“魏夫子最好不要过问韦氏一族的谋反一事,如果要见长孙无忌,我们不如等他过问之后,再在后殿一同歇息用茶!”

    魏征旋身望了眼胡演,然后说道:“性命交逼,怎能安坐堂上呢?听闻大理寺中丞胡演大人善能理狱,对官司秉公执法,所以为太子殿下器重。怎么逢到太子府旧人,就如此忌惮了?”

    胡演正待反驳,寻思说话,魏征说道:“中丞头前带路,只说我魏征必定要见左庶子大人,他并不会怪罪于你。”

    胡演请魏征入内之后,思虑了片刻,心中思想间:断然不能让魏征如此鲁莽,谋反之事,旁人尚且避退十里,偏偏魏征浑不惧死。还是得三思才行。

    胡演便派了五名下官陪坐喝茶,先圈定了魏征。坐一二个时辰,魏征能明白退去倒也罢了。如果还不走,再商量了去办。

    于是胡演寒暄了片刻,借口离开。这里走到狱内,来见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见胡演进来,便请胡演上坐,胡演见韦氏一族的韦师实及韦庆俭、韦庆嗣已经被杖刑数十板,打翻在地,只剩了一口气。长孙无忌命狱吏捧来供词,说道:“命他三人画押吧!”这些东宫太子建成旧人原本就该早死早超生,如果世民一旦悔改,又白白便宜了眼前这些大爷,整个武德十年奉承了这些太子府大爷们还不够,偏偏李世民还要心肠太软了。

    但韦师实、韦庆俭、韦庆嗣尚自用手镣砸地,口吐鲜血,不断地说道:“冤枉!我等委是冤枉!屈打成招,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长孙无忌不想与他们多言,对胡演说道:“胡大人,所来何事呢?”

    胡演起身回禀道:“魏征求见!”

    长孙无忌说道:“他在何处?”

    胡演躬身说道:“卑职请魏征在前殿饮茶。”

    长孙无忌对胡演点头说道:“也好,这里取了他们的供词,我自去见太子殿下了!”

    胡演这里捧来三人的供词,长孙无忌收入怀中。走到前殿,见大理寺诸多僚属围绕于魏征,而魏征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分明是被胡演摆了一道。

    长孙无忌在诸人身后说道:“诸位,大理寺今天无事忙了?”

    诸人这里纷纷让开一条路来,长孙无忌望了眼魏征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魏夫子这位贵客,难怪大理寺今天那么忙了。您不在太子府,来大理寺做甚?今天你也来大理寺,明天我也来大理寺。好么,满朝文武打官司都别去立政殿,难道都来大理寺了?”

    魏征冷笑道:“我们也别在大理寺打官司,要打官司去太子殿下面前论说个清楚!”诸人无不大惊失色。虽然现在的满朝文武都是李世民最亲近的僚属,但是若论亲疏,非长孙无忌在李世民心中位置之一二了。他人如何能比。

    长孙无忌这里举手说道:“那就请了!”

    长孙无忌心中着实气坏了。世民是什么一副好心肠非要留下眼前的魏征魏夫子,什么叫罪不至死啊,简直是罪不容恕!处处与李世民、长孙无忌为难,处处为他人出头。

    长孙无忌心中愤懑,以前武德九年就处处在太子府之下。现在李世民得政,没想到还要处处看魏征的鼻子眉毛,到底什么意思了!

    俩人不多时各自阴暗着面容回到太子府,李世民见长孙无忌与魏征形色匆忙,又各自满肚子的话,知道俩人又是拗劲,便对旁人说道:“宇文士及、房杜和唐俭四位留下,其余人等暂避。”太子府僚属纷纷退下。

    世民请四人落座,世民还是一番客气地说道:“难道都为韦氏一族和郭行方而来?”

    长孙无忌这里告座道:“殿下,此事分明已经有眉目了,不用再论了吧!”

    世民望向魏征,然后说道:“须问一问魏夫子,魏夫子有话直说罢!”

    魏征起身,在地下走了几步,然后说道:“太子!微臣虽不知大义,但想手书一文,面禀太子!”

    世民点头道:“也好,速速写来。”魏征在书案上拾起纸笔,这里写下一赋楚辞中的《渔夫》: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魏征写毕,呈于世民。而世民见是楚辞之渔夫,不由面色惨白。手中握拳,十指指心紧紧攒住纸张。而长孙无忌见世民面色有异,世民将文章推给长孙无忌来看,原来魏征写这渔夫一文,自是自比屈原了。这里不由大怒道:“魏夫子自比屈原,那将我等比做何人?”

    房杜二人吓了一跳,大唐帝国好好的,又不曾会覆灭,哪有人会自比屈原呢?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冤屈呢?

    世民暗暗地想捧心吐血,说道:“无非把你我比做那昏庸的楚怀王和无耻的靳尚了!”

    长孙无忌这里气愤无比,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魏征说道:“天也昭昭,天也皓皓!韦氏一族和郭行方等人难道不是大唐的臣子,没有热血的肝肠?到这个时候,却还要分个东西两宫?”

    长孙无忌冷笑着说道:“如果今日判他们俩族而死,夫子想必又要学屈原投江了?也罢,你要投江却大可不必了!长安城的刑狱有的是水牢,魏夫子自去投水自尽!”

    此时,殿外的兵卒前来押解魏征,魏征被诸人解去水牢。而世民强押住怒气,以齿咬唇说道:“先押他个几天,看他是死是活!是服软还是当真骨头硬!”

    房玄龄起身说道:“殿下,千万不要追究魏征。况且水刑随时随地要人性命。且去命人好好劝解魏征吧。魏征无罪,怎能轻易动刑呢?那让他人如何看待我等呢?”

    当夜,世民独自一人坐在案前,默默抚平了魏征亲笔所写的渔夫一文,走在地下悠悠叹气。长孙无忌一时托了一壶八宝擂茶和一叠羊羔上脑肉,请世民用宵夜。

    世民独自抚背叹气道:“错在我李世民一人啊!”

    长孙无忌抿唇不语,半晌说道:“大王何出此言呢?”

    世民默不则声地说道:“还是让我独自一人再想想!”

    长孙无忌说道:“你都独自一人有一个时辰了,想说什么敞亮地说啊!要放他们尽管放啊!”

    此时,宫人前来面禀,世民和长孙无忌来到户外,只见庭院里挤满了东西两宫的诸位,真是把庭院挤得水泄不通,大概有上百人之多,满朝文武上千人,几乎都到了场,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世民气冲而出,说道:“你们!”你们都来逼宫不成?

    世民咬住唇齿,冷静地在阶上踱步,指着众人说道:“魏征曾经说过,见太子不跪。你们今天谁也像他一样,尽管朝我来!我奉陪到底。”

    突然之间,院中站起一人,正是谏议大夫王珪。王珪起身说道:“太子殿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次有立言。殿下能容我等一言,难道不能容魏征一言?”

    世民走下玉阶,直接面对刚正的谏议大夫王珪,见王珪毫无惧色,站立许久之后,世民说道:“天明之后,我给大家答复,大家暂时回去。”

    世民回到大殿,坐在案前,为长孙无忌注了一碗擂茶,然后说道:“何止想放他们,应该还要补偿他们。毕竟韦云起一事震惊了朝野。谁都知道我那窦大爷的个性。谁也都知道韦云起身世惊人,他总算是个大隋朝的能人。此事,岂能将韦氏一族族灭而后快?恐怕东宫旧僚属又会不平,而且是我等西宫人等的后患!”

    长孙无忌抿唇说道:“大王真是大好人!”

    世民说道:“既然魏征执意要我们豁免韦氏一族,那就卖了魏征的面子,毕竟各地还有很多东宫的门下需要王魏二人去处置!与其费尽你我千万唇舌,不如请他二人出面,你我终究无忧了!”

    长孙无忌低眉说道:“也好吧,但是大王想怎么做呢?”

    世民说道道:“布置布置,请他们饮宴!”

    房玄龄头前带路,魏夫人裴氏来到关押魏征的水牢之中。房玄龄不知长孙无忌与世民商量了如何,这里只是十分担心地说道:“魏夫人,这水刑之险,是人皆知,赶紧劝劝魏兄,不要做难太子殿下!你进去,我在外面听候您的消息!”

    裴氏伤神地淌水进来,水非常深,而且一步步行来,水泥浑浊,这哪里是关人的地方啊。裴氏刚没走几步,忽然脚下一滑,水又深了几尺,已经淹到了腰际。

    裴氏险些滑到了水里,这时大声喊道:“夫子!你在哪里?”

    魏征这里的水竟然深到胸口,不由焦急地喊道:“不许过来,水太深了!”

    魏征夫人裴氏见水太深了,自己实在不敢过去,却不由失声痛哭起来:“夫子,你还好吗?你千万、千万别睡着。如果睡着了,就会呛死在水里了!”

    魏征只有默默承受,谁都知道水刑的痛苦,不止全身溃烂,还随时随地体力不支而呛水身亡。水刑时时刻刻磨砺着人的意志力,就算坚强,到最后也以非人的代价而死亡。魏征是知道其中利害的。但是现在没别的说的了,本来魏征生来就时时刻刻面对着死亡的威胁。

    魏征远远地对裴氏说道:“他们是让你来劝说我的,你为什么不说一个字的软话?”

    裴氏不由眼泪挂了下来,说道:“夫子的个性从来不会服软,那我说个一万句有什么用?”她试着再往前走了几步,但是没想到一个人竟然漂在了水里。魏征见状,忽然心中一软,说道:“赶紧退回去罢,不要管我了!”裴氏再向魏征划水过来,好不容易欺近到了跟前,撑住魏征的肩膀,从胸口掏出两个熟鸡蛋来,剥去了壳,一口一口喂着魏征,说道:“房大人答应我天天能来看您,他说他会尽力劝说太子与左庶子,希望早点放夫子出狱!”

    魏征惨笑道:“你别傻了,如果韦氏一族和郭行方死了,那我魏征的去留也只在眼前。即使他们一再挽留,我也断不会留在东宫太子府!”

    裴氏点头说道:“你先吃完,我听你的!”

    魏征深情地对裴氏说道:“照顾好朵朵和叔玉,恐怕我这次真的是性命交关了!”

    裴氏叹了口气说道:“还能说什么好!上上辈子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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