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蒙蒙亮。向十二洗漱完,推门出去,却看到隔壁房门紧闭着。想起昨晚的事,她走近房门,敲了敲。

    没人应,已经走了吗?

    下楼退卡时,向十二问了一嘴:“老板,ngc2237那房客人……”

    “什么?”老板诧异了瞬,迟疑道,“今早我去看,没人住,就收拾了下房间。”说着,他从吧台下拎起一个纸袋,移到她面前,“这是房间里落下的,您要不说我都忘了——您看您还有需要吗?”

    “没,没需要的了。谢谢。”

    袋子里装的是披风,旁边放着把折叠黑伞,看起来,那个人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反而还在大半夜离开了。

    那么大的雪,他能去哪儿呢?

    心不在焉地出去,向十二差点没撞人身上。她刚要道歉,对面却先说了句:“向姑娘,等您很久了。”

    向十二回过神,是张开民。她心下一沉:“什么事。”

    “是这样,向家是出马世家,血亲继承。老家主去世,堂口无人管,待会儿有个点灯的仪式,说是碑王认主。按要求,血亲都要去。您都来了,就多待一会儿再走吧。”

    向十二连忙推托,“我不是向家人,不合规矩。”

    都答应过向婉仪不会再出现了,再回去,岂不真成了她口中恬不知耻的人。

    张开民又道:“这也是老家主的意思。”

    又是“老家主”。向十二只觉得好笑。看这意思,应该是想补偿对她的亏欠。

    生前不闻不问,非要等到东西失去价值后再来创造价值,未免不合时宜。

    向十二善于隐藏情绪,即便不舒服,也很好脾气地回:“不用了。我毕竟是外人,我不在,至少……大家都自在些。”

    张开民:“这事还有一层意思,碑王选主,如果您在场,碑王选了您……”

    “喂。”

    向十二匆匆接了个电话,说了好一会儿,挂断。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我出来太久,店里还有一些事忙着处理。十点的机票,对不……”

    话音未落,向十二就被强行架上了车。

    夜色渐晚,向家上下灯火通明。今日的院子分外寂静,廊下甚至都不见有几个佣人。

    又下雪了。

    大雪纷纷扬扬,铺平刚扫开的雪路。

    “向奶奶的海棠花还在外面。”

    有人推门跑出去,哆嗦着抱了一盆海棠回去,把海棠放在廊下,拍拍身上的雪。

    “花是我送的,还没到人手上,你急什么?”

    走廊下,有扇雕花门,门开了一半,亮着橘黄的灯。门边横着把贵妃椅,摇摇晃晃,椅子上躺着个人,闲闲地嗑着瓜子。

    “你懂个屁。”

    抱海棠的那位十六七岁,扎着五颜六色的双马尾,穿着更是“花里胡哨”,红的黑的黄的粉的一股脑套在身上,表情很凶。

    她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走对方手里的瓜子:“向老去世、向奶奶病重,婉仪姐现在不定有多伤心。丧礼你没去也就算了,现在又这副态度,这要让人看见了,怎么说咱们林家?”

    “好好好,行行行。”

    林满风敷衍应下,看外面的雪,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雪大了。”

    “这么冷的天,你说,碑王会来吗?”

    堂口前,向婉仪抱臂站定,眸光半敛。她穿着件暗紫色长袍,对襟、袖口处点缀着几朵玫瑰。玫瑰下垂着两条对称的绿带,颈间收拢,将身材衬得玲珑有致。

    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

    不过,这幅画的表情,却并不甘愿规规矩矩地做画中人。她面色铁青。藏在肘间的手紧紧攥着,视线凝在一处。

    向十二被看的头皮发麻。

    她被带回向家,没收手机,关到现在才放出来。这样的局面,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堂口上供着的,都是向家先祖,几位请一个外人来,合适吗?”

    果然,向婉仪说的谁,已经不言而喻。向十二点头:“是,我确实——”

    没等她说完,有人接过向婉仪的话茬:“合不合适,都是我大哥的意思啊,他才刚走,说话就这么没分量了?”

    说着,这人视线往后一移,忽然抬起嘴角,撑开一抹极敷衍的笑:“二爷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向十二心头一震,回头看身后。有位大叔就站在她身后,不知几时来的,又站了多久。

    这大叔梳着油头,气质阴翳,一双长满褶皱的眼皮半吊着,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像猎人看猎物一样,很不舒服。

    向十二愣了一瞬,反应很快:“我不是向家人,对出马没有任何想法,未来也没打算干这个。”

    方才说了几遍,大家都不听她的,甚至假装没听见。跟这位表明立场,总该有用吧。

    果然,她这么一问,大家终于如梦方醒“听见”了她的话。有人摇摇头,失望道:“不成体统。”

    更多的人窃窃私语,不敢回话。

    向婉仪:“这么想走,就让她走吧。”

    向二爷冷眼看向婉仪,仅一个眼神,就让她闭上了嘴。他收回目光:“向小姐,我们这么做,不是强迫你。这是你身为大哥后代应有的权利。”

    “不必,”向十二态度坚定,“我不需要。”

    “我是私生女,你们向家规矩那么多,不是最忌讳这个吗?于情于理,我都不合适。况且,我也不想——”

    “行了。”

    向二爷略过她,干脆利落:“清风堂前,不宜说太多无关紧要的话。开始吧。”

    “我、”

    向十二气了。

    向家人一个个都这么无理取闹?

    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抄起一枚供果,在众人“放肆”、“成何体统”的惊呼下,对着果子啃了一口。

    “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皮,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颠了颠供果:“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苍生不信鬼神。如果真有鬼神,生与死还有什么意义?世间又何来那么多遗憾?所谓鬼神,不过是人心作祟。我向十二、不想再陪你们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了。这次听懂了吗?”

    她把供果丢到桌上:“告辞。”

    “放肆。”

    “向十二,你竟敢对堂口——”

    二十一世纪了。何必封建迷信?没听说过“建国后不准成精”这一说法?

    向十二:“说过了,这就是我的答案。如果真有报应,尽管来找我。”

    “二爷,这堂上可都是向家的列祖列宗。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让她走。”

    向二爷站在堂口前,背对着一干人,声音冰冷,更看不见情绪。

    他一开口,气氛再度沉默下来。

    向十二吞了口唾沫,说走就走。

    一出来,向十二扶着门,嘴角微微颤抖。身后全是骂声,隔着门听得清清楚楚。心像堵了棉花。胃里翻江倒海,她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个家,真恶心。

    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雪越下越大,寒风刀子一样往身上拍。可又不能留在向家。她踢了踢脚上的雪,一头扎进雪幕里,奋力往外跑。

    “别吵了。”

    “向十二毕竟是乡野丫头,什么都不懂。本来就不该来。要不是因为向老,谁还捧着她不成?如今是她不愿来,向老在天之灵看到,也不能怪罪我们。既然她主动放弃,现在就只剩婉仪小姐了,向二爷,今天是您代为领堂,您看应该怎么办吧。”

    向婉仪挑眉,想笑,又忍住了。

    向二爷转身,依旧沉着张脸:“堂口已开,宜早不宜晚,先拜七星吧。”

    说完,又补了句:“烦请几位长老在外面守着,别让冤亲债主钻了空子。”

    拜七星,是立堂的步骤之一,其中有些步骤为向家独创,不外传,不能留太多人。他们只能等拜完七星,再来看点兵。点兵即“仙”上人身,由领堂师念堂上所供之“仙”的名字。念到谁应,就能知道这届是谁坐堂。

    ——

    张开民很无语,向十二是他找来的,说翻脸就翻脸,说跑就跑。平时就经常被向婉仪穿小鞋,不用想之后会怎样。

    早知道有这一出,就不带她来了。但事情已发生,他再生气,也不能真的不管她。人是他奉命带来的,必须得好好送回去。不然向老地下有知,恐怕能活过来找他。

    这向小姐,看着文弱,怎么跑这么快?雪地里的脚印到走廊就没了,她还不走寻常路,以至于得费心找。

    张开民给保安打了通电话,抄捷径跑到向家正门,等着将人拦下来。

    “张管家。”

    身后有人喊。

    张开民回头看,门边站着个小姑娘,戴着顶老虎帽,红围巾,袄子五颜六色。脸上正带着蜜饯儿似的笑。她一笑起来,脸颊处两点酒窝也跟着动。

    这是林家的小女儿。

    张开民错愕:“您——”

    林泠泠打断他:“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她掏掏手腕,话锋一转:“坏了,这才刚出来,翡翠手镯就不见了,应该掉在了路上。张管家,雪这么大,您能帮我找找吗?”

    “这——”

    张开民刚要说没空,林玲玲先发制人,甜甜地笑着:“别人的伞我撑不习惯,就您了。”

    张开民蹙眉,不情不愿地被拉了进去。

    向家大门像被事先打点过一样,什么人都没有。张开民走后,几乎是同时,向十二跑到门前,草草拍去身上的雪,又奔进了雪幕里。

    刚跑没几步,前面忽然亮起了灯。

    向十二把手挡在脸前,眯着眼往前看。

    对面停着辆车。车门开了。眼看有人要从车里出来,她打了个寒颤,掉头就往反方向跑。

    林满风下车,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伞在手上将撑未撑。他倚在车上:“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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