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杀的那两个男人,正是上层船客中与萧齐月一伙的契丹人。

    虽说有些阴差阳错,但这下薛玉倒也的确算是帮了沈轻灵一次忙,沈轻灵便懒得计较他先前从自己这里拿走了地图,让楼下的柳修文过来替他诊脉。

    柳修文来得也快,走得也快。

    因为薛玉身上虽然到处都是血污,且并没有受什么伤,如今昏睡也不过是脱力而已,并无大碍,也不需要开药,且让其好好休息一夜就好。

    “二娘子,奴婢在这儿看护,您去忙您想做的事吧。”映秀乖巧懂事,一眼就看出沈轻灵有些犹豫,“若这人醒了,奴婢立刻通知您。”

    沈轻灵点了点头,起身就出了房间。

    萧齐月这时候正被绑在自己的客舱里,她的手脚上都打着双份的麻绳结,嘴里也被塞了破布团,看上去十分狼狈。

    等沈轻灵推门而进时,萧齐月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没想到会是个女人?”沈轻灵挑眉问道,随后缓步走到萧齐月对面,拉张椅子对坐着,“还是说,没想到会是个我这样的女人。”

    前世沈轻灵曾与萧齐月有过一次正面交锋。

    那时的萧齐月也曾展露过惊讶,大抵在她的印象中,李朝女子都是躲在高阁之上的小脚女人,多走几步便要搀着扶着。

    “忘了,你说不了话。”沈轻灵前倾身子,将萧齐月嘴里的破布团扯了下来。

    外面的廊道里脚步声不断,想来那些船伙计正在有条不紊地照着沈轻灵的吩咐行事,而这样的声音,则会加剧萧齐月内心的慌乱。

    这一点,沈轻灵可以从萧齐月偶尔闪烁的眸光中窥到。

    良久的沉默后,萧齐月总算开口了,只不过有些反客为主,且面上强作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你抓我,想做什么?”

    沈轻灵并不着急,她身子靠在宽椅上,神情慵懒,语调缓慢:“不为什么,李朝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抓一个契丹人,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一语毕,屋内再度陷入死寂。

    仿佛是专门过来消耗萧齐月的耐性的,沈轻灵不仅不再继续发问,甚至还从袖笼里取了颗小巧精致的银香球出来把玩。

    这东西是沈轻灵在卢馆镇时买的,当时带着映秀闲逛,买下了不少香料和稀罕物件,都是汴京一带才能见到的好东西,寻常乡野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眼前这枚银制香球做工相当精巧。

    外层镂空,两侧的暗扣一摁,银球便打开了,当中可放置香丸,也可放置其他私密物件。这东西若是放在从前,沈轻灵怕是看都懒得看一眼,而今重活一世,倒是捡起了些爱好。

    比如制香。

    制香能修身养性,也能帮助思考,从前沈轻灵还没入主福仪宫的时候,就很喜欢制香,闻着那扑鼻的馨香,似乎一切忧愁都随之消散了。

    可惜后来诸务繁杂,她就是想抽时间去制香品香,也没有了精力。

    随着沈轻灵的动作,银制香球咔的一声弹开,内里骨碌碌转动着一枚暗红色的香丸,屋子里也开始充盈着浓郁的花香。

    萧齐月谨慎,登时屏息。

    却不成想,这浓郁的花香过后,尤为清新的一缕冷草香扩散开来,叫萧齐月双眼陡然瞪大,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

    是北境的草原气息。

    由鼻入脑,顿时叫人神清气爽。

    “你以为,凭这个,就能让我开口吗?”萧齐月硬邦邦地问道。

    沈轻灵神情放松,耸了耸肩,说:“现在你不是开口了吗?况且,你的手下都已经被我处理了,就你一个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说话间,沈轻灵拨动着指尖的香丸,任由馨香飘远。

    无声的对峙一直持续到第三人进入房间。

    进来的是邵从,他一手提了个血淋淋的脑袋,开门时,身后留了一路的血渍。而等到他进屋,便十分干脆地甩手,将那两个头扔到了萧齐月的脚边。

    萧齐月杀人放火无数,当然不会被这些轻易吓到,所以也只是撩了撩眉梢,说:“怎么,想以此让我屈服?倒也不必,你们大可以杀了我,但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

    “是,我知道。”沈轻灵点头附和,“萧大将军平素杀人成性,对自己的手下更是毫不手软,又怎会被这区区两个头颅吓到?”

    闻言,邵从侧目看向沈轻灵。

    他很意外。

    不光是因为沈轻灵料事如神,还因为她对血腥的习以为常。

    “你什么意思?”萧齐月横眸,睨着沈轻灵。

    将军二字,足够萧齐月露出破绽了,沈轻灵要的就是这份破绽。

    见此,她摊手将银制香球抛给邵从,随后起身走近萧齐月,缓声道:“我的意思是,萧大将军千里迢迢从契丹来到中原,必然不止是为了那些许粮食吧?几十石而已,犯不着劳动您大驾不是?”

    “只不过,既然叫萧大将军发现了手底下的人在监守自盗,那顺手解决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对了。忘记告诉萧大将军您了,这艘船底下的货仓已经被官府的人检查过了,若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官府的人应该能查出来。”

    不过三言两语,萧齐月的脸色就发生了变化。

    事实上,抛开萧齐月的残忍行径不谈,其本身的手段和军事能力都不可小觑。所以从一开始,沈轻灵就没想过能轻松从萧齐月的口中挖出什么,之后所做的不过是为了分化与瓦解萧齐月的心防而已。

    熟悉的气味,看似柔弱却又深不可测的对手,已然被剥开的身份底细,这些一点点累积,最终成了成撕开萧齐月那如盾牌般外壳的关键。

    沈轻灵甚至不需要萧齐月崩溃,只需要她表露出些微的动摇即可。

    “果然底下有什么……”沈轻灵将手搭在萧齐月肩上,伏低道:“萧大将军,其实从头至尾,你只错估了一件事。”

    “什么事?”萧齐月果然上钩。

    “你错估了在这随便杀人的后果。”沈轻灵的手握在了萧齐月的脖颈上,凉丝丝的,叫萧齐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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