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南国夜都城。

    乐师府内室。

    老乐师捏着一只狼毫细笔,正对着画案上的一副梅花工笔画精雕细琢,面前雕花的窗户大开,小院里的春梅开得盛,他时不时抬首远眺,将美好的景致极尽风韵地被复刻在纸张上,突然,窗含佳院的“画框”里冒出一个毛乎乎的头顶,乐师微微一笑,在宣纸上又落下了一笔。

    小脑袋听见老乐师沉沉的笑声,微微一顿,哒哒地跑开,拉开内室的门进来,凑到了老乐师的身边,一双清澈的眼睛忽闪地看着他。

    “崖儿,为师教予你的《花颂》你可学好了?”老乐师抖开宽袍大袖,伸出带着岁月沟壑但修长有力的大手掌,在身旁抱着古琴的小徒弟的脑瓜儿上使劲呼啦了一把。

    小徒弟仰着被揉得炸毛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师父,道:“早学好了师父。”

    他今年有十二岁了,因为从小体弱,发育不良,骨量很小,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

    老乐师赞扬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欣慰道:“好好,为师信得过你,今天可是当朝太子的生辰,恰逢春花繁盛,故临幸夜都,太子最瞧不上我们这些老丑酸儒,为她独奏乐之事,就交给崖儿了。”

    小梅品崖自觉身上责任重大,他们乐师府的几辈子的美誉都压在他身上了,可要好好表现。

    他重重地点点头,转而想起自己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正色道:“师父,昨夜徒弟重温琴谱,觉得有一处韵调应该稍加改正,更为合适。”

    “哦?”老乐师听见他最古灵精怪的小徒弟又要发表“真知灼见”,停下笔放在小山形的笔格上,道:“崖儿不妨说来予为师探讨一二?”

    小梅品崖歪着脑袋,道:“早就听说当朝的太子是个浓妆淡抹的女娃娃,但这《花颂》原本歌颂的却是金戈铁马的边疆上才会开的伊米花,固然是豪迈壮烈,英姿飒爽,尽显王者风范,但……”

    “怎么?用勇敢阳刚健勇的沙漠之花歌颂太子,有什么不合适吗?”老乐师的小徒弟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歪点子多的堪比夏天落不尽的银线雨珠,让人哭笑不得,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但,那终归是自古以来用来形容男子的花啊,太子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情愿被人用形容他性的花卉形容自己呢?古来男子被形容阴柔就是诋毁,女子被形容阳刚就是褒赏,如今世道大变了,我们还在这里故步自封,不肯变通,怕不是要受人耻笑?尽管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心里也定要暗自难受膈应的,师父您以为如何呢?”

    “唔——”老乐师没急着发表评论,问道“那崖儿觉得,改动哪处的韵调比较好呢?”

    小梅品崖摸着下巴尖儿,思索道“我觉得——”

    去往夜都城的马车缓缓地在官道儿上行进。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撒丫儿子从车队后面跑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道:“车夫车夫!!慢点开!!让小的上去!!车夫!!”

    为首的车夫大汉听见他在后面叫唤,把拉马的缰绳交给身边的随从,在后面停下等了小太监几步,道:“收收嗓子吧,扎得人耳蜗子疼,太子和娘娘睡下了,别鬼哭狼嚎地惹了人清闲,找骂去。”

    小太监忙捂住嘴噤声,把手里的花交给了车夫大汉,道:“对不住啊大官儿,小的属实是有急事,我先前是跟着太子的车辇来的,昨个儿夜里在宫里,殿下让我先走一步,在沿道儿采点夜都城特有的花花草草给她今天路过预备着,你知道咱们殿下就喜欢这种素素的物什儿。”

    车夫会意地点点头,道:“那行吧,你慢慢赶着,我先把这些给花儿给太子捎过去。”

    小太监撑着膝盖,冲他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道:“去吧,快去吧。”

    车夫答应了一声,迈着两条大长腿儿哼哧哼哧赶了回去。

    “怎么回事儿?”随从看他跑得急,问道。

    他抹了一把冒汗的额头,道:“太子殿下醒了吗?”

    随从:“还没呢,昨个殿下听说要来夜都城过生辰,激动地一宿没贴枕头,眼下正补觉呢。”

    “我给殿下送花。”

    随从扫了一眼那一把花,尽是一堆抠抠搜搜舍不得展瓣的小米粒花儿,毛茛酢浆草一类,也难为那小太监精挑细选地采了这么一大把。

    “太子睡着,娘娘倒是醒了,你进去便是。”说罢,上前给车夫撩开车帘子。

    “哎。”车夫弯着腰钻进车厢。

    萱华娘娘坐在车厢的最里,一双凤目轻眠,一手抵额角,一手温柔地抚摸着正躺在自己大腿上熟睡的太子的耳朵。

    见有人进来,她抬起眸子,清冷地道:“十二,有什么事?”

    车夫直接在车厢口跪了下来,恭敬道:“娘娘,是我,我来给殿下送花。”

    萱华娘娘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车夫手里的那一捧杂草一样的“东西”皱皱眉头,招招手,道:“拿过来。”

    车夫忙压着脚步声迎了上去,把花束放在娘娘手里。

    “下去吧。”

    “得嘞,谢娘娘。”

    萱华娘娘左右打量着那捧“杂草”,这破烂离远了看就是一堆灰扑扑的暗绿,非得凑近才能看见缩在里面的几朵零星的小小花儿,她嫌弃地扯下里面的几根苦败的黄叶,又掐掉几丛过分惹眼的死绿,让躲在里面的花儿们更多地显露出来。

    尽管如此,这捧花依旧是怎么看怎么不尽人意,远远比不上宫里那些从花种子起就有人悉心照料,最后花开大朵,倾国倾城、馥郁芳香的牡丹芍药赏心悦目。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欢喜这些冒着阵阵土腥气的俗物。”萱华娘娘道,本来拿起花的五根玉指,一根一根松开,打算让这“土腥气”尘归尘,土归土。

    “哎哎!母妃母妃!不要扔不要扔!!”萱华娘娘的手自离开她的耳朵,她就醒了,母妃要扔她的话,她立刻鲤鱼打挺蹿了起来,从萱华娘娘抢过花,护在怀里,道:“儿臣就喜欢这些俗物!!”

    “胡闹!!”萱华娘娘森严道,但还是宠爱地抬手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儿,又觉得她“孺子不可教也”地使劲扯了扯她的鼻头,道:“这是你一个太子该有的品好吗?”

    “哎呀,母妃。”太子讨好地和萱华娘娘并肩坐着,把脑袋凑到她的胸口,从下往上看向娘娘的脸,将花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嘻嘻道:“我是太子,我的品好可不就是太子的品好吗?”

    萱华娘娘的脸瞬间黑下来,咬咬牙根,抬手要扯掉她的耳朵。

    太子火速从她身上跳起来,闪退三尺远,道:“母妃不要扯我啦,这花多好啊,经母妃一番拾掇,更香甜啦!”

    说罢,凑到鼻子尖儿,深深地嗅了一下。

    萱华娘娘最看不惯女儿的这个孟浪性子,举起手边的一个手帕向她砸去,小小的方帕在空中一个铺展便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再也无精神往前飞一毫米,幽幽地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太子被逗得直笑,又凑到萱华娘娘身边,躺回她的大腿上,捏了一把她的脸,道:“母妃莫要生气了,生气伤肝儿。”

    萱华娘娘把她的脏爪子薅下来,从上往下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唐儿,不是母妃原意撒气予你,而是你,今后可是要担任大统的,平时偶尔喜欢看看这些俗气新鲜的物什儿,母妃由着你,不狠心管你,但你一定不要被‘乱花渐欲迷人眼’,过于留恋外面的天地,你要知道,天地之下各有各的难处,你看那乡野恬静朴实,一眼过去确实是比勾心斗角、门道深深的宫墙里好太多,那是你只看了一眼罢了,多看几眼,其中的酸楚不比皇家少。”

    “今天,肯带你出来过生日,是看在你近来用功读书,学业有精进,要是过了日子回去还给我耍这些调皮捣蛋、逃避现实的小性子,别闹着说母妃一巴掌呼在你屁股上生疼。”

    太子做了个要溺毙在萱华娘娘唾沫星子里的窒息状的鬼脸,吐吐舌头,白眼一翻。

    “听见没有!!”萱华娘娘笑道,作势要把她的眼珠子掰下来。

    太子忙闭上眼睛,又忽闪睁开,看着萱华娘娘,笑出一口小白牙,和一对小虎齿尖儿,道:“听见了听见了!谨听母妃教诲!”

    萱华娘娘给她理了理乱乱的刘海,欣慰地道:“听见了是一码事,付诸行动是另一码事,就看你以后的作为了,夜都城有个很出名的乐师府,宫里的乐师大半儿都出自那里,今儿到城,叫里面的伶人弹上一曲儿给吾儿洗洗耳朵,这一路听得路边的那些放牛人的呕哑嘲哳可真的是降了皇家儿女的档次。”

    “啊?不是吧?”太子想起宫里那些面容老态,皱皱巴巴,一脸酸儒相,只会扯着嗓子哦哦啊啊的礼乐师就犯困。

    萱华娘娘知女莫如母,笑道:“不是宫里的那些人啦,他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跟着我们出宫来,是我给你挑的一个小童,漂亮得打紧,弹得一手好古琴,看体量,和你一般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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