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做的梦还没消失,过往就浮上了水面。
父亲不曾让你参与任何应酬交际,在那日却将干部们叫来,一起吃了饭。
在少数人见证下的订婚仪式,结束后你躺在酒店套房中,多年积累的无力感终于到达顶峰,让你在面对众多笑脸后,流下了了眼泪。
在你累得快要睡着时,太宰治就在你身旁,穿着一身黑西装,领带已松散地扯开。而你裹在藕色的长裙里,脸上妆容不是被眼泪洗刷,就是粘在了枕头上。
“安,你是高兴得哭了吧。”在这种时候,太宰依旧在说不正经的话。
他在人前并不这样,尤其是在父亲面前,沉默得很。
“你不喜欢我吧。”你对他说:“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就要这样答应下来……为了位置吗?阿治,我……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人。”
至少在母亲走后,你哭过,你闹过,哪怕父亲没有同意。
可是太宰治呢,那日父亲将你们叫到一起,他问太宰治:“你愿意和安妮订婚吗?”
你以为太宰会拒绝。
“这样的我可以的话,”太宰却这么说,“我很乐意。”
他甚至都没问你。
“我没法违抗boss的命令。”他说:“不是很好吗?我们一起长大,森先生把你交给我——”
“我不是商品!”
“安,你是说你讨厌我?”太宰问:“还是说你只是不想照boss说的做。”
他太冷静,所以你也平静了下来。
那时你没有答案,放松后便开始迷迷糊糊,太宰撑着脑袋,侧身靠在一边。
“……安妮,不要信任我,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哦……”
你感到他用手指缠住你的头发,说它好看,你也听见了他的话,那时以为是呓语。
不,想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人已经在东京,不能再受横滨的影响,绝对不要。
只是你一时失去了节奏,深呼吸——
你放了电话,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脱下来的衣服都在洗衣篮里,你这才将它们一股脑扔进洗衣机,又拿出了最上面的那间。豆绿色的外套边沾着一抹红痕,至少此刻看来格外明显。
说来尼诺将他的外套披在你身上时,有一瞬格外不自然的停顿。
他是看到了血迹?
你攥着衣角,平复心情。
不,就算看到,也好糊弄过去,而且他能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夏油杰在午前发来消息,说他来地铁站接你,还特地说让你穿方便行动的衣服。
你先去了美容店。
“安妮小姐,”美容师已认识你了,手虚落在你的脸侧,问道,“今天想化怎样的妆?”
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余光瞥见他的手指蹭过你的头发。
“今天——”
夏油杰来得早,两点左右他就到了地铁站,提着从秋田买回来的特产点心,沿着先前送别你的路,往前走去。
过了转角后的路,他便不清楚了,想去斜对面的便利店等会儿。
还是不免想到五条悟给他看的视频。
你在大屏幕前的笑容,同他和你在一起时的笑,迥然不同。简直就像是悟抢先了一步,更早地触碰了你内心不对他人开放的部分。
不行,没必要有这么重的危机意识,夏油杰对自己说,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他要穿过马路,正在等红绿灯,不远处一个穿着棒球衫的女性走出店门,侧身朝店里的人告别。
阳光下,她散落肩头的卷曲深发好似熠熠生辉,夏油杰同她对上视线,脚步微微偏转。
你大步朝夏油杰走去,将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朝他挥了挥,露出笑容:“夏油君。”
夏油杰站在人群里没动,带着惊讶望向眼前的人。
若说从前你给他的印象,是大家闺秀,如今烫卷了头发,还将它染成牛仔蓝色的你,根本像是另一个人。
就算是遇见熟人,也足以叫对方有一瞬无法辨认。
你走到夏油杰面前,停了脚步。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染发和烫发,虽说造型师多加夸赞,你坐在镜前,像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有些陌生,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改变总是给人这样的心情,起初是不适应,直到一切成为平常。
夏油杰今日在灰色衬衫外披着件宽大的深色长风衣,松垮垮的阔腿裤显出几分痞气,但散落着的长发又添加了几分成熟。
“安妮,”夏油杰一手拿着特产,一手揣在口袋里,带着淡笑,“发型很适合你。”
“谢谢。”你坦然道,因小小的羞怯不自觉地甩了下头发。
你和夏油杰一同走向地铁站,他给你带来了秋田的葡萄糕点,将它寄存在了地铁站旁的储物箱里。
“怎么忽然想换个造型。”夏油杰像是随口提起。
“想改变下心情。”
“怎么了吗,”他问,“是不是被麻烦的家伙缠上了?”
你愣了一下。
夏油杰解释:“早上你的电话里……”
你差点儿以为是昨晚的事,当然不会是,他怎么可能知道。
五条悟确实没将这件事告诉夏油杰。
“是个高中生,”你说,“也是在软件上认识的。应该没什么朋友,最近来找了我几次。”
夏油杰笑意愈深:“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你摇摇头:“不是个坏孩子。”
“孩子啊。”夏油杰感叹道:“你不也是?”
“我可不一样。”你扬起眉头,又顿了顿:“被年长者看清,确实不怎么开心吧。”
“抱歉,安妮,我没有其他意思。”夏油杰的手拉过吊环,俯首看着你,又坐到你身旁。
“也不是有必要道歉的事,没关系。”你回道。
“不过,”夏油杰盯着你的眼睛,说,“你确实很特别。”
不得不承认,他身上透着大人才有的游刃有余,至少在感情方面。
地铁上的些微噪音飞驰过耳边,霓虹色的广告牌在窗外隧道里闪过,你你微微启唇,没说出话,在这瞬间感到呼吸沉了些,稍许难以招架。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你问:“我们要去哪儿?”
游乐园和你想象中不大一样,以前和同学们一起去修学旅行,你坐过路边的旋转木马。当时的记忆熠熠生辉,当此刻真来到了这充满梦想之地,你却觉得音乐吵闹。
和夏油杰见面后,因有人陪伴,你的低落稍稍平复。你之前是和夏油说过,你没去过正经的游乐园。
“刚好我有票。”他说:”一天太累,半日足够。”
到了游乐园,你才发现却还没到能和周围人一样,欢笑着的程度。无时无刻不在呼唤人们调动起身体、活力四射的音乐,实在与你当下的心情不大相符。
夏油杰也察觉到了,他并没多问,先将你带去了礼品店。
比起大型的游乐设备和在空中尖叫着的人们,静止着的琳琅满目商品确实更适合你过度。
你穿行在其间,看中了一个兔子尾巴的包,只有巴掌大小的圆球,毛茸茸的,用来放手机刚好合适。
你穿过货架,找到夏油杰,他正站在货架中,像是陷入沉思。
定睛一看,是头饰的货架,各种动物的卡通耳朵挂在上面,你拿起一只黑色的猫耳发箍,就要将它戴到夏油杰的头上。
夏油杰面露抗拒,你笑着说:”一定很搭。”
他似是无奈,不过还是戴上了。
抬眼往柜台上的镜子里看去,他不仅收获了你的赞美,还引得正对面其他货架间人们的注目,你听到了了窃窃私语。
“好……好合适啊!”
“是模特吗?”
“想和他合影!”
“人家有女朋友啦。”
虽然不是女友,你终于稍稍体会到了来游乐园的乐趣,那就是看着其他人的笑容,你也会想要微笑。
你也拿起一对橘黄色的狮子耳朵,戴在头上,抬高了手,发出”嘎呜”一声。
夏油杰笑看着你,却没回应你的动作。
有些扫兴。
你摘下耳朵,随手拿起一旁缀满了羽毛的高筒帽,用它遮住脸:”我就戴这个吧。”
距上次见面不过几日,你给夏油杰的感觉变了。改变的当然不是他,而是你。
你比先前更开朗,好似身体里打开了什么机关,是受到悟的影响?
想到这点,夏油杰就有些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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