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打算在吃完早饭后,告诉吉恩·欧塔斯事实,但在那之前,他就收到了公寓房东的邮件。
邮件通常是寄给爸爸和妈妈的,现在却发送到了他的手机邮箱里。
在有礼而平静的告知列车发生了事故后,从不露面的房东又写了些安慰的话语。
吉恩怔怔地看着手机,你则望着他,随即意识到他知道了。
少年离开了餐桌,一手还拿着饭团,打开了电视。
屏幕上是一场当地的临时发布会,场地规模不大,但挤满了记者,格外嘈杂。
列车出事的地点,是一段险峻的山路,救援队伍没法轻易前去,否则很容易造成二次事故。
萝塔走到旁边,拉住了哥哥的手,也一同看着屏幕。
“情况还不明确,”你的手按着沙发边,”所以——”
吉恩缓慢地坐到了沙发上,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垂下了脑袋,抬手将它抱住。好似要从中抓取出什么来般用力且沉默,就像是一座雕塑。
“哥哥?”萝塔怔怔地望着他。
吉恩没有回应。
“……哥哥?”萝塔走向了他。
你想将萝塔拉到怀里,但她并没有看你,只是将手搭在吉恩的肩膀上。
“哥哥,”萝塔想从最亲近的人那里获得一个肯定的答案,“怎么了,列车,是不是爸爸和妈妈……”
“萝塔,”你叫道,”到这边来。”
金发的女孩转过头来,水汪汪的碧蓝色眼睛落在你的身上。她的表情宛若透明,在触碰到你神情的那一刻,她也明白了。
女孩”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或许不记得列车的型号,但能明白什么是糟糕的事。
听到哭声,吉恩好似从梦中惊醒,恍然抬头。
萝塔扑到了他的怀里,吉恩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随即抬起手,缓慢地抱住妹妹,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少年眨动着眼睛,宛若是无机质的存在。
otus是一种鸮,猫头鹰几乎是没有表情的。
从初次见面开始,你就没从吉恩·欧塔斯的身上,看到过强烈的情绪波动。
当他的眼泪扑棱棱地滚落脸颊,你立刻回过了身不再看。
毕竟认识才不久,以为自己不会太难过,所以才决定代尼诺来。可听到萝塔的哭声,看到吉恩的眼泪,你的心也在一同颤动,泪水涌上眼眶。
你是很少流泪的,想不起来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但你记得,横滨陷入地狱般的那段时间,你见到了多少他人的眼泪。
你走回餐桌旁坐下,公寓楼的群里已炸开了锅。
大家都在讨论列车事故,似乎没多少人知道管理员夫妇也在这辆车上。
你回了消息,说你在欧塔斯家,其他人立刻也说想来,又被楼里年纪稍大的劝住了,说这种时候,人多才是添麻烦。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安妮,和吉恩和萝塔都说一声哦。】
搬进公寓不久,你和其他人只打过几次照面,此刻他们纷纷私聊你,都很关心情况。
你一一回复,那边萝塔哭累了,蜷在了沙发上。
你再次借用了厨房,放了杯热可可到桌上,蹲在沙发旁,仰头看着兄妹俩:”我会暂时回去一趟,中午再来,可以吧。”
吉恩目光迟钝地转向你,像是想要说什么。
你已站起身,按了下他的肩膀:”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待。吉恩君,至少现在,萝塔需要你。”
回到住处,尼诺躺在你家的沙发上。
他压着额头,一手垂在沙发旁,手里的眼镜掉在了地毯上,似是睡着了。
旁边电视还在播报新闻,在这片昏暗环境中,说话声显得格外响。你关小了电视的声音,蹲下身要拾起眼镜,膝盖压在待地面上的”嗵”声,惊醒了他。
尼诺一下支起上半身,身体朝你的方向倾斜,疲惫中充斥了警觉。
没了遮挡,你像是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睁大了的双眸泛着红丝,透着成熟的气息。
隔得这么近,你能闻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烟草味。偶尔,也能在吸烟区里看到几个抽烟的高中生。
“你醒了。”你往后退去,将眼镜放在桌上。
尼诺坐起身,看了眼电视,没有新的进展。
“抱歉,我擅自在你家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重新将眼镜架上鼻梁。
“没关系。”你倒了两杯水,仰头灌下:”好像是谁告诉了他,早饭吃了一半,萝塔睡着了。”
“是么……”尼诺借过了水,顺势将它放在吧台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杯子。
“公寓楼里的大家也都想要帮忙,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扯了扯嘴角,又到了一杯水喝下:”不过应该可以上楼了。”
“不,还是让他们兄妹俩静静吧。”尼诺对你点头:”谢谢,安妮小姐,你是个可靠的人。”
听上去就像是,他起先认为你并不可靠的样子,有种年长者的视线。
“我什么也没法做。只是这几天刚好没有打工,”你说,”如果要去事故地的话,可以和他们一起。”
尼诺笑了笑:”你真的只有十八岁?”
你反问:”你真的是高中生吗?”
尼诺愣了神,又朝你笑了笑。他今天身上没挂相机,之前见他套在脖子上的耳机,也不见踪影,可见是匆匆赶来的。
“那我先回去了。”他说。
特地跑来,他却真不打算去见一见朋友?但你也没多说,送他出了门。
这回换你倒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
三年前,横滨陷入战争,广播里日复一日就是死亡消息。街头横尸遍野,学校停课,公司停工,你想最终导致世界毁灭的,肯定也是人类贪婪无度的欲望。
父亲先前是保持中立的医生,哪怕如今经营着公司,依旧拥有人脉。他被拜托成为中间人,偶尔需要去做些调停方面的工作。
为什么非要冒险,为什么一定要去,你不明白,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出门。
父亲按着你的肩膀:”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担心他永远回不来。
母亲对你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你只觉得一切都是那样无力。
几十天的地狱生活,拆散了无处家庭,你家不是其中一个,不过学校组织活动,带着你们去孤儿院慰问时,你看到的泪水多过欢笑。
大家都想办法要逗孩子们开心,你坐下来拉了琴,得到是平静与更多的眼泪。
如今你发现,你没法再做其他。
你也倒在了长沙发上,靠在另一边扶手的位置,目光涣散游移,忽然捕捉到了一角。缓慢地坐起身,将掉进了沙发缝隙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是一张驾驶证,尼诺的大头贴就在上面。
你立刻起身,想着要去追他,脚步却逐渐停了。
驾驶证上,写着姓名、出生年月日、住所、领取日期和有效期等一系列信息。
今年是平成19年,但在尼诺的出生年月日那栏,却赫然写着:昭和57年。
也就是说,你的脑袋转动,尼诺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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