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问会计:“这个不对吧,怎么里面没钱啊?”
会计从这个空瘪瘪的工资袋里抽出工资条,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没错,邓一新这个月就是没钱,不但这个月没钱,下个月还没钱。”
冯月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看了看计萍,两个人的目光里有着同样的疑问:“这怎么可能?”
计萍问道:“是不是邓大夫的关系转到药房了?”
“没有,他还在你们科,关系没转。”
这更加让人无法理解了,邓一新就算不在妇产科上班而是在药房,也应该是有工资的呀!冯月从邓一新的工资袋里抽出他的工资条,只见这张细长小纸条的“其他扣款”一项居然写着“19800”,“实发工资”一栏显示“-17300”,这意味着邓一新这个月不但没有一分钱收入,还欠医院一万七千三百块。
“你们肯定搞错了,怎么实发工资是负数呢?”
“没错冯主任!邓大夫要替一个病人交医药费,病人欠费一万九千八,这个欠费从他每个月工资里面扣,所以他现在就是欠医院一万七千多块钱。”
冯月和计萍再次面面相觑,这么多欠费,以邓一新的工资,恐怕要还很多个月了。
“他替哪个病人交医药费?”冯月问。
会计从桌上的一摞材料里翻出一份缴费单,指着上面的名字:“李丽萍。”
这个名字对于冯月和计萍都很陌生。车祸之后孟婷婷给李丽萍做完剖腹产手术,她又被神外和外科接着做手术,然后就直接推进icu了,所以冯月并没有听说这个名字。
虽然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冯月和计萍不清楚,但好歹把原因问明白了。
回到妇产科,冯月先把邓一新的空工资袋甩在桌子上,然后开始招呼其他医生护士来领工资。孟婷婷领工资时注意到,每个工资袋都是鼓的,有重量的,可邓一新那个袋子一看就是空的,她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冯月已经把他的工资给送去了。
发完了工资,冯月又道:“今天院里还下了一个文件,说是以后康健灵只是建议用药,而不是必须了。所以以后你们开处方可以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决定。”
“这样好啊!以前那规定太死板了!”
“院里也够奇怪的,怎么又改了,不创收了?”
几个医生七嘴八舌议论着,只有孟婷婷暗自笑了,她心中清楚,这八成是邓一新搞的,他给医院和病人都做了一件好事。
“你们谁辛苦一下,把邓大夫的工资给他送去?”冯月问道。
冯月这句话让孟婷婷很意外。“我去吧。”孟婷婷说着就起身拿起那个写着邓一新名字的工资袋。
拿到手里孟婷婷更加肯定了,这里面就是空的。还没等她发问,冯月说道:“他袋子里就是没钱!刚才我特意问了,会计说他帮一个叫李丽萍的病人付医药费了,钱从他每月工资里扣,他还欠着医院好多钱呢!”
李丽萍!这个名字和帮她争取医药费减免的过程都闪回到孟婷婷脑海里,她感到非常不解,因为那个时候办公室的向主任告诉她这个人符合医院的减免政策,已经给她减免医药费了,怎么又变成从邓一新的工资里扣钱了?
冯月的话又引起医生护士们的一阵讨论:“这人是邓大夫家里亲戚吧?”
“是家里亲戚还不一次性把费用缴清,干嘛这么一个月一个月的扣啊,就算邓大夫没钱,院长也应该有呀!”
“人家这叫紧跟时代潮流!你们没听说过分期付款吧,好像美国就流行这样……”
身后的议论声还在持续,孟婷婷没有理会,拿着那个空空的工资袋直奔药房而来。
“邓大夫!”孟婷婷在西药房窗口外面朝邓一新喊着。
未几,邓一新从药房走了出来,看到她手里拿的空空的工资袋,邓一新感到这件事还是没瞒住。
“你的工资,冯主任让我给你送来。”
邓一新拿过空袋子,抽出里面的工资条,看都没看又把袋子还给孟婷婷,道了声谢,转身就要回去。
“等等!”孟婷婷喊住了他,“你这个月为什么没有工资?”
“我……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一会儿去会计那儿问问。”邓一新搪塞道。
“你是不是帮李丽萍交医药费了?”
“都说了不用你管。”
“我都听说了,谢谢!”孟婷婷给邓一新深深鞠了一躬。
大庭广众之下这一躬把邓一新搞得不好意思了:“哎呦呦,不用不用!事情本来就是我搞砸的,我应该出这个钱。没事我回去了!”
邓一新刚要走,孟婷婷一声等等又叫住了他:“医院下文说了,以后康健灵不是必须开的药了,你又替病人办了一件大好事,谢谢你!”说完孟婷婷再次给邓一新鞠了一个躬。
邓一新就怕这种麻烦,一个躬接一个躬,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这都小事,没事!我里面挺忙,先回去了。”邓一新匆匆转身离去。
两次鞠躬和两声谢谢都是孟婷婷发自内心的,这两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让孟婷婷颇感意外,此时,她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位和遇到手术就推三阻四,成天翘班溜号,干什么都不认真的邓一新联系在一起,他的身上似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闪光点。这个个子不高的邓一新在孟婷婷心中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院长办公室关着门,人事科肖科长和冯月坐在邓刚的对面。冯月脸色不太好看,因为肖科长刚才去科里跟她打招呼,告诉她计萍是全院考勤最差的人,肯定要被院里处罚。所以冯月跟着肖科长来找院长,看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邓刚手里拿着人事科汇报上来的表格问冯月:“计大夫最近怎么了?”
“她父母都生病了,所以最近请假确实有点多,这也是不得已的。院长,您看……”
冯月求情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邓刚打断:“冯主任,我知道计大夫在医院干的年头不短了,一直兢兢业业,不过她作为一名医生,有困难也应该想办法克服,按时上班是应尽的本分。我对她的情况表示同情,但医院有医院的规矩,无法为她网开一面。肖科长,你说应该怎么处罚呢?”
“嗯……这个……计大夫是初次犯错,扣除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作为警告,您觉得呢院长?”
医院对于此类事情的处理是有弹性空间的,少则一个月奖金,多则多个月的工资和奖金。罚钱并不是目的,而是希望通过整肃纪律加强医院的整体服务态度和水平。
所以邓刚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点点头:“可以。下午两点钟就这个考勤问题开个会,肖科长,麻烦你通知各个科室主任,只要有时间都来参加。在会上宣布对计萍医生的处罚决定,对另外两名考勤倒数的人员也要公开批评,以儆效尤。”
下午两点,考勤问题通气会准时召开,各科室的科长和主任基本上到齐了,加上院里领导,会议室满满当当坐了三十多个人。邓刚先是再次强调纪律的严肃性和重要性,并感谢各科室领导的认真记录,随后肖科长宣布了考勤后三名的名字和对最后一名计萍的处罚结果。没有人对这件事提出疑义,在每个与会者看来事情就算了结了。
但贾连生不是这么想的,这个会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开始。
散会之后,贾连生溜溜达达来到妇产科,把计萍叫到一个僻静的楼梯间。
计萍不是那种矫情抵赖之人,从冯月那里得知自己的考勤全院最差之后就坦然接受了院里的处罚结果。贾连生此时又来找她,在她看来,无非也是要说这个事,要代表院里单独对她进行批评教育。
还没等贾连生开口,计萍就说道:“贾院长,我知道,我的考勤最差,你们愿意怎么处罚我都接受。”
“哎呀,计大夫……”贾连生叹息了一声不做声了,目光闪烁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把计萍有点搞糊涂了。贾连生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是有点替你不值啊!你其实不是考勤的最后一名……”
贾连生的话让计萍不淡定了,她忽然生出一大堆疑问,如果她不是最后一名那谁是,为什么让她来顶包?
“这是什么意思?”计萍问。
“这事我其实很难说出口……可如果不说,我又觉得如鲠在喉……”
贾连生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样子让计萍更着急了,也让她更确定这里面有黑幕,她急迫地问:“贾院长,这是怎么回事?您快说啊!”
贾连生故意卖关子把话说得很慢,就是想把计萍的火拱起来,看现在的情况已经差不多了,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前不久从你们妇产科调到药房的邓大夫本来是考勤最差的,可你知道,他是院长的儿子,院长是爱面子的,就包庇了他……”
此话一出,不出贾连生所料,计萍顿时眼中冒火。这么多年总用学历的事卡着她不让她晋升也就罢了,连个考勤这么公开透明的事情居然也搞暗箱操作,又欺负到她头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院长,你说的是真的?”计萍怒目圆睁问道。
“当然,去找药房的贺主任一问便知。”
贾连生提到贺主任,计萍断定他的话不会有假。她气得胸膛起伏。因为学历的限制,再加上四十多岁的年纪,计萍在医院已经没有任何晋升空间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顾忌的计萍不怕得罪任何人,她要的唯有公平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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