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这句话说得如此直白，很不给贾佳面子，不过邓一新还没说完，接着又道：“而且我觉得今天聚餐不合适，你真想请大家吃饭，怎么也得提前几天通知吧，让大家好有所安排。”
这句话更是不中听，作为新上任的主任，想请客吃饭还被人挑毛病，贾佳的脸瞬间沉下来，就连冯月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不过邓一新说的也是实情，贾佳突然宣布晚上聚餐有些仓促，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气氛很是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贾佳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依邓大夫看，怎么办才好呢？”
邓一新笑了：“贾主任这么慷慨，还不如直接给大家发钱呢！”
话说到这份上，贾佳只好改了主意：“好，那就听邓大夫的，每人一个红包！”
屋子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吃饭和发东西都不如直接发钱来得直接，邓一新这个建议算是给大家谋到了更大的福利。
宣布发红包之后，贾佳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挺直了腰板，拿出一副主任的派头说道：“现在开始查房，每个病人的情况我都要了解。”
医生大查房每个星期进行一次，之前都是由冯主任带头。今天贾佳履新，要对所有病人的情况有所了解，自然也要查一遍房。
贾佳手里拿着一个硬夹子，和冯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每到一间病房，病人的主治医生都会逐一向贾佳汇报病人的情况，冯月也会适时补充。妇产科很少有急危重症，正常的孕产妇占了一多半，剩下大都是患有各种不适合继续妊娠的疾病来院引产的，或者胎儿畸形需要引产的，还有各种原因需要保胎治疗的，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特殊病例。
可是当贾佳又走进一间病房时，里面的情况大不相同了，病床上躺着的孕妇竟然带着呼吸机，头上缠着纱布，面部浮肿，双眼紧闭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谁的病人？”贾佳问道。
“是我的。”孟婷婷上前一步答道。
刚才在办公室里贾佳就注意到这个医生，在她眼中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面孔。“你是新来的？”贾佳问。
“贾主任你好，我是孟婷婷，去年从妇产医院转到咱们这里的。”孟婷婷礼貌地说。
贾佳猛然回忆起来了，去年她离开妇产科的当天新来了一个医生，她们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打过一个照面，当时连话都没说过，时间又隔了这么久，所以贾佳几乎完全忘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孟婷婷，未施粉黛，衣着朴素，态度谦卑，看起来是个家境普通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这种人往往都比较听话，好使唤。
“病人是什么情况？”贾佳问。
“吴万玲，二十七岁，目前孕三十四周。孕三十一周时遭遇车祸，头部严重外伤导致成为植物人，三天前刚刚从神外转到咱们科。患者目前生命体征稳定，对其进行维持治疗，待孕周更大后择期剖宫产。”
植物人孕妇是非常罕见的，贾佳工作了八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在自己的硬夹子上做完记录之后又打量了一番孟婷婷，这个女医生年纪似乎比自己小，温文尔雅地站在旁边，看不出任何过人之处。
科里每次有特殊病例进来时，冯月都会进行根据医生的工作量和经验来进行分配。这个新来的孟婷婷贾佳毫不了解，在她看来应该找个更稳妥的人接手这个病人，可是冯月已经如此安排了贾佳也不好去改。正在狐疑之时，冯月说道：“这个病人的情况是有些特殊，我安排了孟大夫和计大夫一起负责，以孟大夫为主。”
贾佳微笑着点头称好，又接着查看下一位病人。查房的过程很顺利，除了对那位植物人病例贾佳特别留意了之外，还对这个刚见面就炸毛的邓一新格外留意，他负责了三位病人，一位是患有妊高症留院保胎的，一位因胎儿停育准备引产的，还有一位因孕妇患有甲亢不适合继续妊娠需要引产的，都是些常见病例，倒没有什么特殊。
查完房医生们又去各忙各的。
贾佳回来莫晓晴是很高兴的，因为她和贾佳的关系很好。贾佳正好也有事情要问莫晓晴，两个人中午吃饭时就凑到一起。
“我听说邓大夫在我走了之后工作有很多变动，是怎么回事？”贾佳边吃边问。
莫晓晴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这句话引得她打开了话匣子，眼睛瞪得溜圆说道：“可不是嘛，你都听说了！你走的当天他做的那台手术就出问题了，产妇死了，家属抬着尸体来闹，都登报了！”
“我记得那次邓大夫做着做着手术突然晕了，然后就是那个孟婷婷帮他做的吧？”
“对，就是这么回事，你记得真清楚！后来那个产妇因为脑出血死了，孟大夫差点被吊销行医执照呢！”
贾佳听出这里的问题，问道：“脑出血和咱们妇产科有什么关系？”
“是啊，后来卫生局组织的专家组来了才调查清楚，又说孟大夫没责任。”
“那这个事和邓大夫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离开妇产科？”
“对哦……”事情过了很久莫晓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托着脸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件事和邓大夫关系是不大，可是后来他好像说自己身体不好，没法在妇产科干了，就去了医院药房。”
“美国的医学博士去药房抓药，可真是……”贾佳费解地摇了摇头。
“可不是吗！还有更怪的呢！他在药房呆了两三个月，然后又回来了，可是回来之后他就只看门诊不做手术了。”
“啊？为什么啊？还能这样，冯主任也不管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还是说身体不好吧。冯主任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晓晴压低了声音，“你想，他爸是院长，我估计冯主任也没法说什么。”
贾佳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些火气了，又问：“我听说他还被病人投诉了，怎么回事？”
“也是去年，他看门诊的时候，一个病人说她猥亵。”
“那他到底猥亵没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别人哪知道是怎么回事。邓大夫是不承认的，还和院里闹起来，然后他就去太平间了。”
“那他怎么又回来了？”
“说是他去向病人道了歉，获得了谅解，所以就又回来了。谁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呢！还有，他在药房的时候据说老旷工，是全院考勤最差的，当时都张榜公布了，说要给他开除呢！”
“那怎么又没开除？”
“后来又换了一张公告，说他旷工是帮警察破案去了。”莫晓晴嘟嘟囔囔地说，“你说他一个医生管什么警察的闲事啊，要我说这就是不务正业！还不做手术，就你回来之前没多长时间他才恢复做手术的。科里的同事都对他很有意见呢，但是我们谁敢说啊！”
从莫晓晴嘴里听到的描述还真和父亲说得差不多，这个邓一新果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工作似乎干得不怎么样，惹出来的麻烦却不少。
贾佳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爱憎分明。出国之前她对邓一新是没有任何成见的，可此时对他的好感全无。
莫晓晴看出贾佳一脸愠怒，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院里的人都怀疑他的美国文凭是假的！”
“啊？还能有这种事！”贾佳挑高了声音。
“嘘，你小点声！这事情谁都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贾佳接着问道：“那个新来的孟婷婷怎么样？”
“她这个人业务能力挺强的，从妇产医院转过来的，也是个博士，冯主任特喜欢她，把好多疑难杂症都交给她负责呢，就比如这次的植物人孕妇。”
听到“博士”这个词时，贾佳的眉头微蹙起来。她只有硕士学历，所有的博士似乎都是她的敌人，是威胁，会抢走她主任的位置。而且这个孟婷婷刚来不到一年就被莫晓晴说能力挺强，还受到冯主任器重，假以时日这还了得？贾佳心里陡然产生一种对孟婷婷的敌对感。
中午吃完饭回到科里，贾佳迎面碰上了邓一新。
“贾主任！”邓一新虽然不喜欢贾佳，但还是要叫她主任。
贾佳和他一错身的工夫忽然想起莫晓晴说邓一新学历可能造假的事。“等等，邓大夫！”贾佳叫道。
“怎么了贾主任？”
“邓大夫，上午查房时那个植物人病例你有什么想法？”
“额……”突然被贾佳这么一问，邓一新有些不知所措。植物人是三天前刚从神外转过来的，科里好像开过讨论会，但那次邓一新在出门诊，并没参加，后来听说病人由孟婷婷和计萍负责，他就没多想。
“那个……那个病例是孟大夫和计大夫负责的，不是我。”邓一新答道。
“我知道是她们负责，我就是想问问邓大夫的看法，毕竟你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贾佳在最后这半句上加重了语气。这顶高帽给邓一新一戴，顿时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那个……”邓一新摸了摸头发，似乎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医书他看过不少了，但是这么特殊的情况书上也没提及过。“我觉得……”邓一新正想胡编，但是看贾佳直勾勾盯着他的样子，就像是设了套让他往里钻呢，他可不能上当！
“我觉得既然这个事情都归孟大夫和计大夫负责了，你还是直接去问她们吧！”
邓一新找了这么个托词，本想说完就赶紧开溜，可是贾佳又上前一步，说道：“邓大夫别这么说，医生给病人看病怎么能分得这么清楚呢，各种疑难杂症科里不是都得会诊吗？”
“这个……”邓一新被贾佳纠缠得不知道该怎么答复的时候，骆薇匆忙跑过来，说道：“贾主任，邓大夫，有个产妇刚开了一指就说疼得受不了了，非要改成剖腹产，在待产室里闹呢，你们去看看吧！”
还没等贾佳表态，邓一新就赶紧说道：“行，去看看！”然后跟着骆薇就走，贾佳也顾不上再问植物人的问题，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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