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在一股不温不火的气氛中进行着,仿佛就犹如一杯温开水一般,并沒有相见时的任何尴尬之感,虽然无味,却显得有些温馨,这让江楚寒感到无比的舒心,因为这正是江楚寒想要的,

    当江楚寒从下江南开始一直说到了如何遇见顾炎武,斩杀洪承畴,以及回到京城后又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尔后又如何的在门外与曹变蛟等人斗了起來的时候,杨柳月的眉头忽然轻轻地皱了起來,淡淡地说道:“那个顾炎武,是个人才,”

    “莫非你也这样认为,”江楚寒不动声色地问道,

    “能够以学正之眼界看穿全局,着实不易,”杨柳月不假思索地道:“我相信,就算是放在朝堂,也一定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他当然是个厉害的人物了,能与黄宗羲、王夫之并称为明末清初三大儒,会差到哪去,”江楚寒在心里暗暗地腹诽道,却并沒有说出來,只是微微地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一说起这些事情,你就眉飞色舞,”

    “那是自然,谁让我姓杨,”杨柳月抿起了嘴巴笑的花枝乱颤,笑完了以后,却有继续说道:“事实上,就算是你不动洪承畴,朝廷也始终要动一动他的位置,”

    “怎么说,”江楚寒眉头一扬,连忙问道,

    杨柳月白了江楚寒一眼,淡淡地说道:“洪承畴的位置太扎眼,就算京里的那些大人物们不想,圣上也会想的,试想,就连我都知道,温首辅焉能不知道,所以,这一次温首辅非但不会动你,反而还会拉拢你,你信还是不信,”

    看着杨柳月那向自己投來的眼光,江楚寒顿时大笑了起來:“我信,杨小姐的话都不能相信,我江楚寒还能信谁的,”

    杨柳月的嘴角终于浮出了一丝笑意,淡淡地看了江楚寒一眼,然后幽幽地道:“看來这半年里,你那舌灿如莲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哦,”

    听到杨柳月话里有话,江楚寒顿时心里一紧,有些灿灿地摸了摸脑袋,苦笑道:“好像也沒什么长进,”

    “接连骗了几个姑娘,还说沒有长进,”杨柳月抿起嘴巴笑了起來,

    “这个……”杨柳月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江楚寒也只好硬着头皮大方的承认了:“倒是有几个,”

    “恐怕,现在顺天城早已经传遍了我和你的事了吧,”杨柳月淡淡地叹了口气,微微地说道,

    江楚寒的心神里顿时一震,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和张管家说的那些话,江楚寒半天也只好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这次,顺天城的百姓们又有了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了,”杨柳月叹了口气:“你就这样上门來找我,就不怕有辱了你的官声,”

    “为什么,”江楚寒忽然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

    “因为我是个寡妇,”杨柳月淡淡地说道:“而且,还是一名犯官的家属,”

    “管他呢,”江楚寒叹了口气,半晌以后,这才从喉咙里蹦出了几个字:“苏毅……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啊,他很好,”杨柳月淡淡地笑了起來,却依然抑制不住眼角里流出的那一抹淡淡的哀伤:“大明律刑不上士大夫,他死不了,顶多就是发配边疆,大理寺卿的判决还沒有下來,想來也就是这个结果了,”

    顿时,江楚寒有些后悔了起來,场面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江楚寒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半晌以后,江楚寒忽然魏然一叹,低低地道:“看來我得走了,”

    “慢走,”杨柳月淡淡地说道,

    江楚寒点了点头,站起來便要往外走,走出两步以后,江楚寒忽然转过身看着杨柳月,有些苦笑地道:“柳月,不知我们当日的约定现在还是否有效呢,”

    “约定,什么约定,”杨柳月抬起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仿佛深有千层水,

    江楚寒咬了咬牙,沉声道:“假若我江楚寒某日官居极品,而你又还未再嫁……我们能否在一起,”

    听到江楚寒此言,杨柳月的瞳孔里顿时荡起了一层微微的波澜,

    “看你的了,”她笑了起來,还是那么的迷人,却已是往昔,

    得到了这个答案以后,江楚寒这才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看着江楚寒那离去的背影,盈立在庭边的那位妙人儿终于还是长长地叹出了一口长气,喃喃低语道:“你可真是个傻瓜啊,莫说是官居极品,就算是权势通天,我就可以嫁给你了么,你已娶妻,我们注定今生无缘,还是就这样断了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柳月的那张粉俏的脸颊之上,早已布满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到了四月中旬,天气不再那么煞人的寒冷,厚重的棉祅终于完成一动的使命,被装进了箱笼之中,取而代之的是轻薄许多的夹祅,让人浑身轻松许多,连带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江楚寒将手搁在窗棂上,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坐在办公室里和那一群战友们聊天打屁;不知今年这遭穿越,会有什么样的经历,想起现今的明末,天灾人祸不断,内有匪患官贪,最恼火的是外有虎视眈眈的女真、鞑靼,不由轻声呤道:“初闻铁骑近神州, 杀气遥传蓟北秋,间道绝须严斥堠, 清时那忍见毡裘,临戎虚负三关险, 推毂谁当万里侯,抱火寝薪非一日, 病夫空切杞人忧,”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爽朗的笑声道:“沒想到江兄弟竟然喜欢张首辅的诗,”

    江楚寒循声望去,只见吴孟明满脸喜色的站在院子里,江楚寒急忙冲吴孟明抱了抱微笑着说道:“聊有诗兴,故此一吟,”

    适才江楚寒吟的乃是万历时期的首辅张居正的诗,也就是主持大明改革的那位大文臣,只见吴孟明不以为意地哈哈笑道:“江兄弟,好消息啊,陛下提前出关,第一件事便是点名要见你,”

    “出关,”江楚寒顿时怔了一怔,

    “陛下信道,前番冰灾雪祸又逢天下地震,陛下闭关向天求罪來着,并亲写罪己诏发布天下,”吴孟明叹了起來:“陛下要见你,”

    江楚寒呆住了,惊喜之余竟然感觉好紧张,使劲咽口吐沫道:“什么……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吴孟明笑道:“好好表现啊,明天四月十三,这可是你第一次面圣,”吴孟明说完以后,见江楚寒面色有异,奇怪道:“怎么了,江兄弟,”

    “吴大人,我有点紧张,”江楚寒苦笑道:“圣心难测,我要是说了什么忤逆上意的话,会不会把我直接推出午门,咔嚓了呀,”

    “不会的,”吴孟明摇头笑道:“最多也就是一顿廷杖,”

    “廷杖,”江楚寒塌下脸道:“那也够受的,”

    “好吧,”吴孟明走进屋,“我给你讲讲,见陛下时应该注意什么,忌讳什么,”

    江楚寒感激地给吴孟明端茶倒水道:“谢谢大人,”

    “头一条,说话一定要注意,要说吉祥话,”吴孟明道:“陛下信道,特别忌讳臣下说些‘死’啊,‘病’啊什么的,你比如说去年太医院徐太医给诊脉,当时陛下坐在榻上,龙袍垂地,徐太医迟迟不敢前进,陛下问他为什么不走过來,徐太医说:‘皇上的龙袍在地上,臣不敢进,’结果第二天陛下就下了一道手诏给内阁,表扬徐太医,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楚寒想一想道:“是不是因为他说的是‘皇上的龙袍在地上’,而不是‘龙袍在地下’,不过这区别似乎不大吧,”

    “区别大着呢,”吴孟明道:“陛下说了,地上,人也;地下,鬼也,徐太医这话,最能体现他对君父的忠爱之情,”

    江楚寒听了,当时吓出一脑门子汗,地上地下,这在一般人那里是沒有什么区别的,所以平时说话,地上地下是一个意思,哪有那么多讲究,若果连这个都忌讳,那臣下一言不慎,岂不是就要招來灭顶之灾,

    “所以啊,宁可说话慢一些,要先把要说的在心里默念一遍,把那些不好的,容易引起误会的词语统统去掉,这样就安全多了,”吴孟明语重心长道:“要不温首辅,杨阁老他们一个比一个说话慢,那都是给逼出來的,”

    “‘谨言’第一个完了,”吴孟明道:“再说第二个,陛下高屋建瓴,思虑深远,说出的话來也十分高深,往往表面一个意思,实际上又是另一个意思,有的时候你得反着听,有的时候你得听半截,有的时候你得联想着听,总之呢,要是仅听表面意思,一定沒有好果子吃,”

    江楚寒头上又出汗了,十分艰难地说道:“我是第一次面圣,怎么知道哪句话该听,那句又不该听呢,”

    “这是要跟你说的第三条了,”吴孟明压低声音道:“陛下生性聪明颖悟,多谋善断,且如今御极已经九年,勤政爱民,厉精图治,实乃一代明主,陛下拿出來问臣子们的事情,实际上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了,所以你记住,陛下问你话,并不是征询你的意见,而是要看看你说的合不合他的心意,”

    “吴大人,关键不在自己有什么看法,而是陛下心里怎么想的,”江楚寒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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