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的眼中, 陆照一直是一个品行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上辈子出了姜晴污蔑他的变故之前,陆照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辈子上天眷顾, 让他重新回到了二十二岁的陆照身上,避开了他厌恶不已的姜晴。他便打算让一切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做回众人从前认知的那个陆照。
然而,烛光之下,尊贵单纯的少女毫不设防地朝他走来,笑如春花灿烂, 陆照的眼神幽深如墨,一切都乱了,他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慢慢直起脊背,主动向前迈了一步, 一手放在少女的肩上,一手探向她的发间慢条斯理地抽出了宝石发钗。霎那间,乌发全部滑落, 映着眼前的巴掌小脸格外的娇小, 格外的可怜。
陆照低低笑了一声, 唇间逸出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原本就有的松香, 形成一种让人意乱情迷的香味。
起码,姜昭吸了两口就脸蛋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她不明白前两次都是自己开口软磨硬泡了好久,陆表兄才松口答应她的快乐请求。可这一次,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陆表兄主动向她走过来不说, 抽出了她的发钗不说, 为什么要和她靠的这样近?他还扣住了自己的肩膀不让自己动,一只手还插、进了她的发间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这还是她认识的总是淡然的陆表兄吗?姜昭睁大了眼睛,浅色的瞳色中盛满了迷茫和懵懂。
不过,下一刻,她撞进了男子漆黑的眼眸中,犹如被蛊惑了,为眼下这一切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陆表兄身上有酒气,他一定是饮多了酒喝醉了。他白日游街的时候自己往他身上砸了那么多的花瓣香囊,他一定是感动了,不用她再期期艾艾地开口,他愿意主动满足她的渴望……
不过,姜昭的眼睫毛猛地颤了颤,眼下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她反而在犹豫退缩些什么。
想明白后,姜昭的眼神就不迷离也不恍惚了,换成了兴奋与激动。她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陆表兄的腰,软软地问道,“陆表兄,你是醉了吗?”
温软的身躯投怀送抱,陆照低头,语气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是醉了,接下来郡主勿要怪罪照。”
怪罪?怪罪他什么?姜昭还来不及想清楚他话中的意思,腰间就被环了一只臂膀抱了起来,唇上涂好的红色口脂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来回碾磨……
姜昭的眼睛中水朦朦的一片,只能看到红色的衣袍和乌黑的发丝……后来她就只能看着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眸,眼中那个小小的她微微张着唇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陆照动作轻柔地吮去小郡主鼻尖的汗珠,身上还穿着游街时的状元郎红袍……姜昭呜咽了一声,难耐地将小脸埋进那红袍里面,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眼中还是一片的红色。
状元郎的大红色外袍,尚衣局用了最好的料子裁制而成,姜昭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整个夜晚都没有破掉。
可能是接连两日姜昭的大脑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她醒来的时候天色还不怎么亮。
慢吞吞地掀开眼皮,床帐中光线昏暗,姜昭循着记忆下意识地就要拉扯放在手边的红线,红线动了铃铛声一响,守在外间的婢女就知道她醒过来了。
可是这一次,她来回摸了许久都没有摸到红线,反而摸到了红色的……衣袖!
姜昭呆呆地反应了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涌进她的脑海里面,她的脸颊红了个透。今日和以往两次都不一样,她没有回去公主府的寝室,她醒来的时候陆表兄还在她的身旁。
而且,这次的快乐格外的长格外的激烈也格外的让她心神恍惚。
姜昭意识到陆表兄还在,手脚顿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悄摸摸地探头看过去,陆表兄就躺在她的外侧,睡姿规矩而礼貌,眼睛阖着,呼吸平稳。
姜昭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多看了几眼,发现陆表兄的薄唇染上了鲜艳的红色后,不知为何心跳骤然加速,那是她涂上的口脂……
她顿时失去了满不在乎的勇气,不敢再看,小心翼翼地探身下了床榻,落荒而逃。
好在金云等人一直耐心地听着动静,发现郡主醒来,立刻送她回了公主府。
姜昭躺在公主府的床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再次睡了过去。方才偷偷摸摸离开梧桐巷的宅子还不觉得如何,眼下一挨到公主府的床榻,她觉得特别的累。
陆表兄给的快乐太多了也是一种烦恼啊。她睡过去的时候想,下一次不能挑在陆表兄醉酒之时了,还要委婉地和陆表兄说说要适度。
姜昭离开后不久,陆照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床榻上遗落的淡紫色女子衣裙,知道小郡主在他还未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他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小郡主蹑手蹑脚唯恐吵醒他的模样,无声地勾了下唇。
长臂一伸,软滑的衣物捞到他的身边,陆照突然神色凝住,狠狠皱眉,衣裙上除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息之外,还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药味。
昨夜的他酒意之下孟浪了,陆照有点点的后悔。他未曾克制自己,姜昭该是承受不住的。
而且,这药味提醒了陆照,他一直刻意遗忘忽视的事,病弱的小郡主只能活到下一年的冬末……
陆照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神恢复了平静,他起身仔细地将小娘子的衣裙折叠好放进床边的箱子里面,又将落在地上的宝石发钗捡起来,沉眸多看了几眼最终放在了枕头边上。
宝石发钗上,难以让人注意的缝隙当中缠绕了一根细细的长长的青丝。陆照发现了,没有将发丝取下来。
安国公府,今日的气氛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微妙。
老夫人的福康堂中难得聚满了人,就连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也在。他们都是来向老夫人请安的,也不只是为了请安。
堂中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等人在低声交谈,一旁年纪最小的七郎被自家姐姐撞了一下,跑到坐在下首的青年身边不好意思地开口,“二哥,昨日你去看表兄游街怎么也不叫叫我。”
姜晗在外面风评差了些,在府中的人缘却最好,年幼的堂弟堂妹也喜欢和他亲近。听小七郎这样说,六郎也咋咋呼呼地跑到他身边,姜晗咧开嘴一手在一个堂弟的脑袋上虎摸了一把,“我倒是忘了状元郎是小七的表兄,不过也不止看你表兄,主要是看前三甲游街,还有小娘子们掷花的盛况。”
“二哥哥,可晚儿听说郡主姐姐也去了。是真的吗?”姜晚终究沉不住气,开口询问,心中火急火燎地想知道真相。昨日本来她也想要去看表兄游街,状元郎啊,多风光!可是她母亲硬是将她关在房中,让她练习女红礼仪,铁了心思不让她出门。
姜晚的话音落下,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端敏长公主等人也都抬眼看过来。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姜昭身上,可能唯一不太在乎的人便是二夫人何氏吧。
自从女儿姜晴被送回闽西老家后,二夫人何氏在自家夫君的告诫之下很是安分了几日,此时只顾着在姜晗身边的六郎,身边的庶女庶子看也不看一眼。
“是啊,妹妹也去了,掷花掷的可开心了,状元郎榜眼探花郎全都被她砸了满怀。”姜晗不以为意地回答,又将大哥也陪着一起去的事说了一遍。
“不止我们和妹妹,昨日我眼睛尖看到了宫里的九公主,陪着她的人八成是洛王。还有高贵妃娘家的几个侄子带着估计是他们的妹妹们,也跑去看。总之是热闹极了。”他摸了摸下巴,脸上挂着笑容,感觉昨日过后,自己同妹妹之间的关系都亲密了许多呢。
“二哥偏心,不带六郎!”六郎性子最骄纵,一听说那么热闹不高兴地扁起了嘴巴。
时刻盯着他的二夫人招手将他唤回去,出言安慰,“你还小去看那些做什么,若是你姐姐在,倒可以去看两眼。不过我们姜家的人去看也只是为了取乐,万万没有旁的心思。”
她的话中带刺,明摆着是内涵上了心思浮动的姜晚。
呵,表兄表妹,听说来是一段佳话呢。若没有三房的那些破事,女儿怎会受到责罚。
姜晚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母亲却紧紧盯着公主伯母和大伯父,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昭儿能开怀,本宫也开心。晗儿,你这件事做的很好。”被注视着的端敏长公主闻言,安慰地笑笑,可是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她笑容底下的不自在。
相比于两个儿子,她对唯一的女儿姜昭确实忽视了很多。说来,昭儿去年就及笄了,及笄之后她不能再住在宫里,搬回到了公主府。
皇兄让她搬回公主府,是不是也意识到昭儿年岁逐渐大了……是能说亲嫁人的年纪了……她和寻常的小娘子家一样去看游街,也没有发病,是不是她小娘子家动了心思呢?
端敏长公主兀自思索,淡淡的愧疚之下,她决定等会儿就回去公主府一趟,和女儿说说话探探她的想法。比她小上半岁的五娘都生出了小女儿家的春心了呢,又是对自己的表兄。
昭儿的表兄,靖王,太子,洛王一个个在她的脑海中掠过。靖王和洛王之间,端敏长公主想,洛王不错。
“听闻陛下喜欢状元郎人才,昨日游街结束后的春恩宴上派人赐下了表字明德。”端敏长公主话罢,安国公开了口,却是将话头从姜昭身上移开,移到了陆照的身上。
“照儿中了状元郎又得了陛下看重,我那表姐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他初入朝堂还需要我们安国公府照拂,他父母双亡我便是他剩下的唯一长辈,不得不多关心关心。”三夫人寻到机会,含笑出声,得到了安国公的点头。
“不错,明德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与我府上关系匪浅,我安国公府是该多照拂他。”安国公瞥了一眼眼神闪烁的姜晚,心中冒出一个主意。
这代皇位之争,安国公府吃定教训不准备插手,自家子女的婚事就要格外慎重,不必往复杂的世家去,最好清白知根知底,陆照相对而言就是好人选。
眼下适龄的除了二郎就是五娘了,安国公担忧有心人盯上他们家,暗中使坏。那个刘姨娘的出现让他警惕心加倍,不得不防。
抽个时间让公主提吧,他是伯兄,不适当。
提到陆照,无人注意的地方,姜晗神色微僵,他该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昨日状元郎和妹妹之间的异样。他在楼上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状元郎忽然策马到忘仙酒楼下面,接了妹妹的花瓣香囊……
“晗儿,等你大哥回来后你同他说让他来一趟我的书房。”安国公对着次子发话,姜晗愣了一下连忙应下。
大嫂探亲归来,大哥安国公世子去接人还未回来。据说,大嫂这次探亲,身边跟了不少人,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
“大郎媳妇不是说有孕了吗?这次可好了,我也能抱上重孙了。”老夫人一脸慈祥地开口,略诡异的气氛顿时消融成一片和乐。
就连内心沉重的安国公听了这话,也微微笑了起来。
他姜家,必能安享富贵,长久绵延不绝。
姜昭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几人为她打理衣装,见她一副媚眼如丝小脸红扑扑的滋润模样,对视一眼后不着痕迹地用颜色暗沉的粉膏遮了几下。
长公主殿下就在外间等郡主醒来,万一被殿下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母亲要见我?”姜昭听了婢女的话,猜测应该是昨日二哥带她去忘仙酒楼的事情被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知晓了。
“可是,我真的好开心啊。”她想到了上辈子和母亲发生在这个时候的激烈争吵,幽幽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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