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被禁军围着, 姜昭坐在马车里面远远地隔着车窗看了一眼,不觉得可惜只觉得有些头疼。公主府和安国公府可是用一处园子连着的,中间一道墙都未砌,以后住进了别的人家可怎么办?
“府中的园子修建几十年了, 猛然毁掉多不好。再砌上一道墙更丑了。”她叹了一口气, 自言自语地小声抱怨。还有一件事,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呢, 她和陆表兄春风一度的那座水榭也在安国公府的园子里头。一想到将来那水榭会被别人用, 姜昭的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陆照闻言, 也远远看了一眼安国公府高耸肃穆的府门, 眯了眯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安国公府乃是百年公府, 如此庞大的宅院,又与公主府相连,将来它的主人势必身份尊贵,皇亲国戚,亦或是王侯将相!
“勿要担心,安国公府乃是公府的规格, 陛下不会轻易将它赏出去。”陆照轻声开口, 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姜昭被他抱下马车, 重重点了一下头,也觉得自己想这些为时过早。舅舅要是将它赏给别人, 肯定会提前问问自己的。
公主府的大门打开着, 陆照抱着她下了马车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他面色如常, 姿态优雅从容, 姜昭窝在他怀里却有一种脸皮发热发红的感觉。
无他, 公主府旁边就是安国公府,那么多的禁军在守着,还有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他们都眼睁睁地带有公主府标志的马车停下,最先出来的人却不是尊贵清灵的明月郡主而是一位面容俊雅的年轻郎君。
这年轻郎君身着朱红色的宽袖官袍,从马车上下来反而又探身双臂伸出去,抱出来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娘。宽大的袖子虽然将小娘子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可这分明是欲盖弥彰,能从公主府马车上下来的尊贵小娘子还会是谁?
再看年轻郎君,有的人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这人面容温润如玉,气质清雅淡然,不就是……就是朝中那天煞的户部侍郎陆照吗?!
对,前几日他被陛下下旨赐婚,招为了明月郡主的郡马,气死了一干朝臣。
一道道灼灼的视线即便有陆照的衣袖挡着,姜昭埋头也能感受的到。短短的几步路走过去,她觉得像是走了很久。
到了内院,她的头还埋在陆照的怀中,脸上的红霞也还没有褪去。若只有陆照和她两个人,姜昭什么大胆的举动都可以做的出来,可那么人都看见了,她反而害羞地不行,头都不敢抬。
“郡主,这是害羞了?”感受到怀中人急促的呼吸,陆照莞尔一笑,凑到她耳边询问。
“才没有!”姜昭感觉到了他话中的一丝取笑意味,忙不迭地抬头,手抵着他的胸膛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陆照从善如流地轻轻将她放下,姜昭的脚一沾地立刻就跑开,到距离他五六步远的距离。
“陆照,陆侍郎。舅舅已经下了赐婚圣旨,眼下你和本郡主就是未婚夫妻。按照规矩和礼数,没有举办大婚之前,你和本郡主要少些见面。”姜昭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大通,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快走,快走,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不能留在公主府,不能坏了规矩。”她摆摆手要赶陆照离开,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方才陆表兄抱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让她害羞脸红,既然如此,那她就要立刻报复回去,让他悔不当初。
早就说过了,以后她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话罢,她朝陆照做了个鬼脸,哒哒哒地跑开了。留下公主府的几人,垂头抿嘴,忍俊不禁。
这算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陆首辅在心里淡淡骂了自己一句,静静地看着小郡主跑开,面不改色地原路返回。
未婚夫妻大婚之前见多了面是不太好,有损日后的夫妻感情。
陆照淡定地抚了抚袖子,在门口那些人诡异的目光中,悠然离去。
“这陆侍郎还真是好定力,怪不得能做三品的侍郎。”禁军中有人小声嘀咕,很快声音消散在了空气中。
姜昭小脸红扑扑地跑回自己的院子,一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哥正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大哥。”姜昭想到今日发生的变故,端正了神色,唤了姜曜一句。
姜曜看着她脸颊那里淡淡的红色,瞬间了然,温声问她,“是明德送昭昭回来的?”
被说破,姜昭也不隐瞒,嗯了一声,“陆表兄他担心我,户部下了值后就在宫门处等着我。”
“不过我觉得大婚前不能独处,就先让他回去了。大哥,陆表兄说程立程大人要为他操办婚事,我这边就要麻烦你了,程大人他心眼可多了,你可千万别被他用激将法骗了。”她故意说起自己的婚事,亲眼看着姜曜的脸上有了些神采,心口微松。
父亲母亲获罪,以及安国公府的消亡定然会让大哥意志消沉一段时日,既然如此,她觉得还是让大哥忙起来的为好。
“昭昭的婚事是要好好准备。只是可惜,大哥为昭昭准备的贺礼,还在东院,眼下是拿不出来了。”姜曜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但随后又皱眉叹息。
不仅他的贺礼拿不出来,府中该给妹妹预备的嫁妆也被扣在库房。
虽说陛下定然会给妹妹一份丰厚至极的嫁妆,公主府也素有积蓄,但他们家什么都没有,岂不是让妹妹失了颜面?
姜曜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将这些东西送到公主府来了,他也没想到陛下降罪的速度会这么快。
听到他的话,姜昭灵光一闪,赶紧开口说道,“大哥,你不必担心。舅舅和我说,国库只会拿走安国公府一半的家产。其中剩下的一半充作我的嫁妆,另一半就属于你和二哥的。”
她觉得大哥很可能会把所有资产都给自己,提前改了改话风,“但我有封邑在,不缺金银等俗物,所以就让舅舅把那些全赐给大哥和二哥。舅舅他金口玉言已经同意了。”
姜曜狠狠皱眉,“岂能如此?就按照原先说的办,一半充作妹妹的嫁妆。我和你二哥在闽西还有祖业,绝不能占你的便宜。”
父亲流放,他就是姜家家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姜昭还为了他们让步牺牲。
“大哥执意如此,那……就这般吧。但母亲的积蓄大多在公主府的库房,也该有大哥和二哥的一份。”姜昭闻言,脆生生地开口,立刻要让金云拿来库房的册子。
见此,姜曜拦下了她,苦笑一声无奈道,“好了好了,就按照昭昭说的,我和你二哥分国库留下的那些资产。公主府的一切都不必分给我们,眼下母亲获罪,公主府就是昭昭一人的。”
姜昭抿唇,眼中流露出清浅的笑意。她就知道,对着大哥这样责任感深重的人,就必须用些小小的计策。
“不过,大哥的那份贺礼还是不能少。你二哥远在东海,他的那份我也会准备好。”姜曜再次开口。
这一次,姜昭没有拒绝,点头应下了。她怕自己再拒绝会让大哥伤心。
“父亲和母亲向来养尊处优,眼下被关在宗人府,该是无法适应。昭昭,大哥会去见他们一面。”说完了其他的事,姜曜神色顿了顿,提起被关起来的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
他想问姜昭可有话要和他们说,但这话到了嘴边,姜曜又给咽了回去。
罢了,今日过后,妹妹和父母的情分耗尽,他不能再将身体才好转的妹妹卷入到伤心事中。
“大哥身为人子,是该去宗人府一趟。我却不再是他们的女儿了。”姜昭没有多说。
景安帝下旨向来雷厉风行,算算时间,后日,端敏长公主就会被遣往皇陵幽禁,而安国公被拘着踏上流放的路。
姜曜在临行前想见他们一面,无可厚非。
但姜昭是决计,从今往后不再见他们了。
无论,生死。
是夜,宗人府。
一间光线幽暗的房中,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被关押在一起。
褪去了锦衣华服,没了山珍海味,也无成群的奴仆相拥,他们二人像是老了好几岁,猛一眼望去,除了面容气质好一些,和寻常的百姓也没有差别了。
姜曜推开门看到这样的他们,心中的滋味复杂,所有种种都在胸腔中化成了一句叹息。
“父亲,母亲,祖母安好,我和二弟都无事,你们可以放心。”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一看到他,神色激动,还未开口说话,姜曜就将他们想知道的一切告知。
按照姜曜所想,他和二弟都无事,那么分了家之后的二房和三房想必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最多也只是二叔和三叔失去在朝中的职位罢了。
其他的姜氏族人,更不会有事。
“曜儿,苦了你了,是父母亲对不起你。”安国公看出长子的疲惫,心知他这段时间来承受了许多的压力。
“无事,毕竟我已经享受了前半辈子的尊荣富贵。”姜曜神色淡漠,又将自己的安排说与安国公知晓。
“父亲和母亲安心,我已经打点了人,路上你们不会受苛责。”他拿出厚厚的一沓银票和小金饼递给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这是姜曜用自己身上的玉佩当来的钱。
“你妹妹她没说些什么吗?”端敏长公主却不看这些东西,颤抖着声音问起姜昭来。
安国公也看向姜曜。
姜曜闻言,垂下眼眸,一字一句地道,“妹妹她如今记在皇室族谱,不再是姜家人。”
言下之意已经明了。
端敏长公主一下没了力气,怔怔地失神,“是我们,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人就是如此,以前无人知晓的时候可以心安理得,一旦所有事情大白于天下,她内心的愧疚又开始疯狂地增长。
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姜昭一人。姜曜没来的时候,她就在一遍遍的回想怀着姜昭时的期望,抱着小姜昭的喜欢与疼爱。
“母亲此时再说这个,已经迟了。”姜曜觉得迟到的后悔可恨,也没有份量。
闻言,端敏长公主眼中没了光彩,死灰一片。
“再过不久,就是妹妹的大婚。等到她大婚过后,我会分别去看望母亲和父亲。望父母亲珍重自己。”姜曜在他们面前长拜,随后从宗人府离去。
房门被关上,带走唯一的亮光。
端敏长公主看了安国公一眼,短促地笑了一声,从厚重的发髻里面拿出了一根金钗,眼神一厉,直直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安国公眼疾手快拦下了她,怒喝一声,“端敏,你纵使再后悔,也得想想曜儿的话。”
“昭昭很快就要成婚,我们现在去死,将她置于何地?”
闻言,端敏长公主松开手,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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