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鞋厂的女工以为这会儿没人听见,  说话声音也没有收敛,“你说她怎么好意思,我就说人小赵不是那样的人,  我左边邻居就在服装厂上班,  说她们厂里的奖惩制度就是小赵弄的,从人来了之后厂里可是发生了变化,  怎么可能去会做那样的事儿。”

    “就是,我觉得也是,  平时见了面小赵哪回不是客客气气的,而且人家长的本来就好看,  也没必要嫉妒人文工团的啊。”

    “嗐,你们不知道吧,这话就是从文工团传出来的,  说咱们的这位曹部长啊,  将人小赵写的方案据为己有,  还坏人文工团女同志的名声,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让文工团的听见了。”

    “啧啧,  不就仗着她男人是师部参谋吗,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

    几个女人说着就笑了起来。

    曹慧脸色铁青浑身哆嗦,  她听见了什么?

    一夜间她们怎么了这是。

    曹慧崩溃喊道,“你们说什么呢。我爱人再怎么样也是参谋,  可比你们家小营长强多了。”

    几个女人也没想到说人是非被人听见,  她们男人也的确不如曹慧的男人有本事,  几人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跑了。

    曹慧却站在那里怀疑人生。

    不远处拐角的位置,赵夏意兴奋道,“你听见了吧?”

    李甜点头,  “听见了。太坏了,活该。”

    赵夏意也没想到文工团里还传出那么多话,心里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后面她也不打算和鞋厂一起行动了,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去找文工团团长去说,省的出力不讨好。

    俩人从拐角处出来,曹慧一眼就看见她俩了。

    曹慧面红耳赤,“你干的?”

    赵夏意可不承认,“我干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吗?”

    曹慧不答,反而冷冷看她,“是你找文工团的人帮忙的。”

    赵夏意更不能承认了,“我又不认识文工团的人,也没什么交情,她们凭什么帮我说话,说不定就那天你说话声音太大了被人听了去了。还有人家说的也没错啊,方案本来就是我写的,坏话你也的确说了,有本事说没胆量承认啊。啧啧,还是参谋的爱人呢。”

    说完赵夏意拉着李甜就走,曹慧道,“你小姑子在文工团。”

    赵夏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你先去打听打听我和小姑子什么关系再说这话吧。”

    就许沐芸,她能帮她?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

    俩人愉悦的走了,后面出来上班的人对曹慧指指点点,曹慧面色难堪,冷着脸去了鞋厂,她就不信了,还有谁敢说到她头上来。

    赵夏意和李甜到了工厂,碰见不少上班的工人,纷纷安慰赵夏意,顺便谴责了一下曹慧干事儿不地道。

    赵夏意满脸愁绪道,“唉,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得罪她了,竟这样说我。”

    她满脸悲伤的走了,几个女工交代李甜多安慰一下,李甜憋着笑,“好的,没问题。”

    可事实上赵夏意也不需要谁安慰,只要曹慧倒霉了,她心情也就好了。

    赵夏意将方案按照裴如男提出来的问题又修改了一下,然后就各个车间的溜达,让车间主任帮忙统计一下车间里会唱歌跳舞的人。后来一想节目也得创新,万一有人唱跳不行,但演杂耍行呢?于是又加了一条有才艺的也统计。

    各个车间溜达完,赵夏意又去文工团了,不过这次不是来找徐团长,而是去文工团的练功房取经。

    学习人家有什么节目。

    然而她还没进去就吸引了一众女团员的目光,一帮女同志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似乎还在说赵夏意身上特别白的事儿。

    说实话这样的场景让赵夏意很不高兴,可她是来取经的,哪怕不喜欢也不能扭头就走。

    而且她也没什么好怕的,长的好又不是她的错。

    赵夏意就溜达着在一边看着,胡玲玲原本正在拉伸旋转准备练舞,就看见赵夏意了。

    她之前在团长那里见过她,便过来问道,“赵部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赵夏意看了胡玲玲一眼,笑道,“是有点小事儿,但觉得没必要麻烦徐团长,就自己过来看看了。我想知道你们文艺汇演一般有什么节目吗?”

    胡玲玲惊讶的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没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一张纸给她,“这是我们元旦的节目单,往年也都是这么来的。”

    赵夏意就看向手中的节目单,一共十来个节目,头一个节目是气势恢宏的民乐演奏配合大合唱,后面便是圆号独奏、男中音独唱,中间穿插着手风琴二胡这些,最后是女高音独唱。当然独立于这些单独节目之外的是几幕样板戏,总体来讲时间能控制在两个小时。

    当然,今年时间肯定能长一些,毕竟多了两个厂子的节目,一个节目五到十分钟,再加上报幕,保守估计也得一小时。

    赵夏意就想,人家唱歌有跳舞也有,那他们厂子该出点什么节目呢?

    唱歌跳舞肯定不如人专业,除非唱的特别好跳的特别好。

    这种情况估计也不存在,真有这样的人才估计也不能在厂子里当工人了。

    那就得想其他的办法。

    鞋厂那边爱咋滴就咋滴,她们服装厂怎么也得来点有意思的。

    回去再想吧。

    赵夏意想着,便把节目单还回去,“谢谢你了胡玲玲同志。”

    胡玲玲一双杏眼都瞪圆了,“您认识我?”

    赵夏意笑,“怎么不认识,我听人说过胡玲玲长的特别好看,这一进来就看见你了,可不就是胡玲玲吗。”

    她和胡玲玲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窃窃私语朝她们这边指指点点,赵夏意猜的不错的话估计都在评论她和胡玲玲谁更好看呢。

    赵夏意才不介意这个,“我说的对不对?”

    “对。”胡玲玲性格有些腼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您是真漂亮,如果您能来文工团……”

    “没这可能的。”赵夏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唱歌跑调,跳舞白瞎,来了当花瓶吗?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上班比较好。”

    胡玲玲被她逗笑了,便说道,“那我先去忙了,您要是有什么帮忙的一定跟我说,我们也住在家属院边上的宿舍里。”

    她顿了顿,“就在许营长原来住的宿舍楼西边儿。”

    赵夏意乐了,这姑娘漂亮归漂亮,但一点傲气也没有。可比她原来的时候讨喜多了。

    赵夏意得到答案便先回厂里。

    结果才上楼就看见几个女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正跟裴如男说话。

    见赵夏意上来,裴如男笑了声,“赵部长,过来一下。”

    赵夏意这才看清楚,来人居然是曹慧和鞋厂工会主席林娜。

    赵夏意有些奇怪,难道是来给她道歉?

    就曹慧那张脸怎么也不像啊。

    她也没当多大事儿,便问裴如男有啥事儿。

    裴如男便朝曹慧二人呶呶嘴。

    林娜笑道,“赵部长,是这样的,今天来呢,是和曹部长过来给你道个歉。她现在也意识到错误了,大家都是同志,都是为了咱部队工作,你看……你能原谅她吗?”

    赵夏意奇怪道,“她干啥了,要给我道歉啊。”

    林娜脸色一僵,看了裴如男一眼,心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还是说故意不给她们这个面子。

    曹慧自始至终垂着头,也不吭声,林娜道,“就前两天的事。”

    “哦。”赵夏意恍然大悟,摆手道,“我当什么事儿呢,我早忘了,您不用担心。”

    她话音一落曹慧惊愕的抬头,林娜也颇为震惊的看向她。

    这么大方?

    跟传言不符啊。

    当初小姑娘干掉温雪梅姑侄俩爬上宣传部部长的位置,整个家属院哪个不知道。

    就温雪梅前几天调走前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赵夏意的坏话。

    听的人有几个先不说,起码给林娜的印象是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是真大,而且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但现在呢,她们来道歉,而人小姑娘并不当回事儿。

    林娜忍不住看了曹慧一眼,就曹慧的年纪可能比赵夏意的妈年纪都大,欺负和小姑娘你也不害臊。

    就这一眼,曹慧兰的脸都臊红了。

    两厢一对比,人赵夏意多大气多宽容,曹慧是多小心眼多爱占便宜啊。

    可早上曹慧才被赵夏意围观了她倒霉的时刻,说的话也不好听,这会儿赵夏意说早忘了不计较了。

    将她脑袋割下来她都不信。

    但曹慧哪怕不信也没再说出来,只打量赵夏意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不善。

    赵夏意往裴如男身后缩了缩,小声道,“曹部长,我真不记得了,我不在意这事儿。”

    然后问裴如男,“主席,我能去工作了吗?”

    “去吧。”裴如男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去了,目光却看都没看曹慧一眼,她跟林娜客气了几句,林娜便告辞走了。

    一出服装厂的大门,林娜的脸就拉下来了,“曹部长,你不觉得丢脸吗?”

    曹慧不说话了,但不说话不代表就认同。

    林娜哼了一声道,“你连句道歉都说不出口,也难怪被人说闲话了。”

    林娜不同于裴如男,以前裴如男因为丈夫级别低,哪怕当上主席对下属管辖也有限。但林娜丈夫偏偏是师部政委,在级别上也能压得住参谋,所以鞋厂的工会几乎是林娜的一言堂。

    曹慧再不服气也不敢吱声。

    迎高踩低,向来如此。

    林娜也知道,都这个年纪了想改也没那么容易,也不再多说了。心里反而有些羡慕裴如男手下有个年轻小将能指挥。

    要是她也有这么个能干的手下就好了。

    看来她也得多扒拉扒拉,看看军嫂里有没有合适的年轻的军官媳妇,哪怕是个营长媳妇,慢慢培养起来也比这些上了年纪却什么也不会干的人强了。

    最让林娜丢脸的是,人家服装厂方案写好了,计划制定好了,都拉着她们鞋厂一起了,她们鞋厂还来这么一出。

    不光丢的是曹慧自己的脸,鞋厂的脸估计都没了。

    就刚才裴如男的态度,估计后头也不会再带着她们了,甚至她询问奖惩制度的事儿,人家都不搭话了。

    虽然她能打听来,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而赵夏意回屋后才把本子拿出来,就见裴如男进来了。

    裴如男看着赵夏意很是欣慰道,“不错。”

    不知道的人不明白为什么夸,但赵夏意却明白这是夸她刚才的表现了。

    裴如男低声道,“以后就得这么来,你越大方,越表现的不计较,对方就越丢脸。”

    赵夏意嘿嘿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瞒不过裴如男。

    但这有什么关系,曹慧做错事在先,她不过是为自己讨个公道罢了。

    回到办公室坐下,裴如男想到赵夏意狡黠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明进厂才俩月,但做出的贡献让她这个当主席的都脸红,而赵夏意的成长也是飞快的。

    从一进厂时有仇必须当场报到现在也会使心眼儿了。

    这就是成长。

    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外头怎么传言赵夏意也不管了,现在她考虑的是节目的问题。

    五个节目,唱歌跳舞最好也有一个,要是有人会乐器来个乐器独奏或者合奏也行,但最后一个赵夏意想来个有新意的。

    类比京剧样板戏,但她也知道她们的工人会唱的估计也没有,那就用说的代替唱。

    将一个小故事以表演的方式展现出来,一个电影的缩影。

    赵夏意这么想着就暗搓搓的兴奋。

    但问题来了,表演什么呢?

    现在革命虽然结束,但社会风气并没有开放多少,许多人因为害怕再回到过去十年,生活上小心翼翼,言语上不敢出错。

    那该演什么呢?

    样板戏很多都是白毛女和智取威虎山这类的革命题材的,那她就来一个新鲜的。

    她们是军嫂,也是服装厂的工人。

    那她就写军嫂,写军嫂的生活。

    赵夏意突然有了想法,拿着笔就奋笔疾书的写了起来,一直到中午李甜喊她吃饭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笔。

    一抬头就对上温亚青探究的目光。赵夏意将稿纸直接锁抽屉里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信不过温亚青。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夏意还在想要写的这个小故事。

    这是她头一回接触这个,怎么演,演出来效果怎么样,会有多长时间,这个都得她慢慢的摸索。

    赵夏意头一次觉得很难啊。

    李甜见她愁眉苦脸,便关心道,“姐,你怎么了?还因为曹慧的事儿生气呢?”

    “没有。”赵夏意不在意的摆手,“因为她生气不值当的,我上午再写故事的脚本,但时间怎么把握,该写多长没多大数。”

    李甜了然,“你的意思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那时间太长了吧?”

    赵夏意摇头,“那肯定不能的,我写的短一点儿,将故事在十分钟之内完成,或者占用两个节目的时间。但长短我把握不好。”

    这下李甜也不知道了,“要不咱们多找几个人问问。”

    赵夏意点头,“只能这样了。”

    然而吃完饭她又想起来胡玲玲,像胡玲玲这样的台柱子不光唱跳可以,肯定也演样板戏,或许她可以去问问?

    她自己就笑了起来。

    原本觉得客气一下也就算了,没想到早上刚见过现在就打算下午去找人了。

    这脸打的啪啪响啊。

    赵夏意说,“我知道问谁了,下班咱去文工团宿舍问问胡玲玲。”

    说完,俩人便回办公室了,经过半个多月的风吹雨打,黑板报已经掉了色不好看了。

    李甜和温亚青不得不趁着中午暖和的时候重新画黑板报。

    温亚青下去后就觉得冷,便对李甜说,“反正也没人看,不如就拿笔描一下吧,这样能快一点儿。”

    “谁说没人看了。”李甜不乐意,拿着黑板擦子刷的一下就擦出一个弧度来,“每次画完了都有人看,要不是天气太冷,我都想三天换一版。”

    温亚青被粉笔灰呛到了,气呼呼道,“不识好人心。”

    李甜也不在意,“啥好人心不好人心的,你不也为了能省事儿吗,别打着为我的幌子。”

    温亚青瞪眼,“你就是赵夏意的狗腿子。”

    李甜乐了,“我乐意,你想给赵部长当狗腿子她都不稀罕要你呢。”

    说着李甜心情都好起来了,画的时候也有感觉,她觉得她画人物肖想比以前好多了。

    每一期画的人物都不同,起初几次画的都是之前努力工作的工人,后来这两次李甜就听从赵夏意的建议画的进度最大的员工了。

    今天要画的是第六车间的一个工人季亚兰。

    季亚兰又有不同,因为在之前季亚兰工作就挺认真的,本以为这就是她的极限了,没想到奖励的制度一出,季亚兰的水平又提高了,她做出来的衣服又快又好,线头几乎都看不见。

    所以第六车间的主任直接就报了季亚兰,然后李甜就要画她了。

    不过李甜没专业学过画画,画人物也画不多标准,赵夏意也是这问题,所以赵夏意就让李甜抓重点。

    别人不好抓,这季亚兰还是很好抓的,因为在她你下巴颏上有一颗黑痣,季亚兰跟人说着这黑痣是有福之人才能长的。李甜就记住了,脸型画的大差不差,五官大差不差,再画上这颗黑痣,就没人不认识了。

    再不济,旁边还写上人物介绍呢。一天做多少衣服,一星期做了多少。李甜都写的清清楚楚。

    数据一目了然,其他人也没什么不服气的,你不服气你比她做的多不就上了?

    李甜在那儿画,温亚青就在下面递粉笔递擦子,顺便……吃粉笔灰。

    她被呛的咳嗽,气的要命。

    可李甜跟赵夏意一伙的,温亚青想仗势欺人都不敢。

    太气人了。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她想继续坐办公室就得老老实实的任劳任怨,没看到师部参谋的老婆都倒霉了,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团长媳妇。

    想到这儿温亚青更委屈了。

    赵夏意在办公室里也没闲着,继续写她的脚本,时间不好控制那就先往精炼了写,一个小故事浓缩一下。不过是元旦节目,那么多严肃的节目了,那她就来点搞笑的?

    如此写了改,改了写,到了下班也写出框架来了。

    她将故事重新抄录一遍,便和李甜下班,然后直奔文工团女团员宿舍去了。

    这文工团的团员级别也是不一样,级别低的两三个人一间屋子,级别高的一人一间屋子或者两人一间。

    胡玲玲是台柱子,来了文工团也五六年,如今也是副连级干部,住的是单人宿舍,清清静静的。

    赵夏意过来的时候胡玲玲正打算去食堂吃饭,见她们来了就让她们进屋做。

    赵夏意便说,“胡玲玲同志,我来是真的有事麻烦你,不如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聊?”

    “行,”胡玲玲说着将门锁了,“不过请我吃饭就算了,都是同志,相互帮忙也是应该的。”

    三人往外走,迎面许沐芸和几个女团员朝这边来了,看见赵夏意的一瞬间,许沐芸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赵夏意摸了摸脸,什么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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