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熊熊的火焰在尸骸上蔓延着,还有不少人在紧张之下将燃-烧-瓶掷偏,扔到了街道两旁那些低矮的房屋,引起了火灾。

    但没有人在意这种小事,那片房屋烧完了火自然会灭,宽阔而又破落的西城区从来不营建长久居住的房屋,与其在哪次火并中被烧掉,现在被烧掉还算是件好事。

    起码被烧死的是萤火鼠,而不是活生生的居民。

    一个少年用水管狠狠地敲瘪了一只着火的、在惊骇之中四处乱窜的萤火鼠,哪怕这只老鼠已经死得透透了,他依旧是用力地挥动着这根水管,使劲地锤着那一小滩肉渣。

    络腮胡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发什么疯!还不快些走!”

    眼泪从那个少年的双眼中淌流而出,然而他只是不言语,用肮脏的手抓起那堆肉渣,用尽全力地捏着,随后狠狠地扔进火焰里头。

    “让他在这自生自灭吧,我们走!”络腮胡呸了一口唾沫:“疯狗。”

    王虎默不作声地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伸了过去,将他拽了起来。

    少年就像一只绝望濒死,却又被喂了一口水和食物的小兽,深深地望了王虎一眼,眼睛通红地跟在了王虎的身后。

    “刚才那个被鼠群扑倒的人,是你最要紧的人么?”王虎握着手中的双管猎枪,对少年问道。

    “是哥哥…父亲在一次酗酒后再也找不到了,母亲又很快改嫁,之后是哥哥带着我活下去的……”眼泪再一次从这个少年的眼眶中流出。

    王虎沉默不语,没有问少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拼死保护他的哥哥,因为王虎真的经历过了战斗。

    那种求生的动物本能跟人性相互碰撞,决定谁是勇者,谁是懦夫的感觉。讽刺的是,大部分的人都会臣服于求生的动物本能,随后沦为懦夫。

    刘猴子拍了拍那个少年的肩膀:“你起码有过很长的时间,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

    虽然刘猴子将“家人”这二字略去,但听见他说话的人,都能明白其间的意思。

    “嘿,小子,表现得还真不赖!”络腮胡亲热地对王虎说道,“独自挡住了一路啊,好小子!”

    “……”王虎只得露出一抹苦笑,他对自己的表现着实不满意。

    在经历过一系列的事情后,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极有胆气的人了,可当到了真正的战场上,鲜血与死亡一齐威逼上来时,他还是慌了神。

    若非平时的刻苦训练,能让自己及时反击,而不是真的呆若木鸡,此时自己这个“极有胆气的人”,早就沦为了一具满是牙印的白骨。

    “我看那王二挺听你话的,以后你就负责管他吧!”络腮胡摆了摆手,看起来自己手下这个得力干将不太开心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给他点好处总是没错的。

    “多谢胡子叔。”王虎点了点头,原来那少年与自己同姓。

    排行老二,那便叫王二,荆燕城贫民的名字,总是很简单的。

    寒冷的冬日当中,三人并排在凛风中前行着,随着这一支乞丐般的武装前行着……

    在人群离去后,咯咯作响的燃烧房屋旁,又是一只只萤火鼠窜出,畏惧却又不得不在四处的火光当中,寻找着那些死去却又还未被烈火吞噬的同伴尸体,迅速地啃食着。

    能吃到什么就吃什么,吃不到就死,其实它们跟荆燕城中的贫民很像很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鼠人与鼠的战争,只是后者没有情感,唯有求生的本能。

    百乐街口防线。

    没有混凝土铸就的工事,也没有面色坚毅、全副武装的士兵。

    疲惫的人们,用他们能找到的一切搭筑着街垒,缺口的砖瓦,被蛀烂了的桌椅,据说有人还搬来了旧时代的遗留品,一台只剩下壳子的电脑。

    液晶屏和主机被混在其中,被一铲铲黄土盖着,跟其他杂物一起组成着防线,除了王虎外,没有人知道它们有什么用,里面蕴含着怎样的技术。

    但人们知道那玩意壳子是铁作的,可以挡一挡就够了,活下来才是一切。

    守卫这道防线的主力是当地居民,是宏兴社团的成员,其中持枪的人不少,但更多的只有几个燃-烧-瓶,手头上拿着斧头、被绑在扫把上的菜刀、把杆加长了的铁锤。

    或是用帽子和麻绳改造成的投石索——这样能将燃-烧-瓶掷得更远些,当燃-烧-瓶掷完后,也不会缺少弹药,随手往街垒上一捞就有“弹药”了。

    枪支不算贵,却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而不少人手头上持有的枪支,跟王虎腰间那把手枪是一样的,用橡皮筋和铁钉来充当击锤……可以说是竭尽所能地廉价了。

    甚至在这个已是能生产汽车的时代,黑-火-药枪仍大行其道,开完一枪后烟雾弥漫,还要倒出零碎的火药残渣,重新装填火药后,还要用一个小杆子来捣实了,才装上子弹。

    王虎有时候抱怨自己手中的双管猎枪太傻,一次只能打两发,还要手动退壳换弹,但他此时才发现,就自己这身装备,放在这片战场上是绝对的精锐,唯有那些巡警能够媲美。

    是的,在这里,能够称得上是正规军的唯有巡警,也唯有他们才会全心全力地投入到这场战争当中。

    如果这一片街区全都沦陷,贱民们都被鼠潮吃光了,当鼠潮退却后,高明的城主便会想到可以裁撤警察了——毕竟没有了被管理者,也就不需要管理者了。

    平时欺压贫民们的是社团和警察,但在危难关头竭心竭力地保卫贫民们的也是社团和警察,这真是荒诞而又真实,荒诞的是伦理,真实的是利益。

    或者说,别看平时要分个三六九等,实则大家都是鼠人,无非是个头大小有差别罢了。

    “老潘!”

    “老-胡!”

    那个跟王虎打过交道的潘姓警官和络腮胡亲切地握着手,但当潘警官扫过络腮胡带的队伍时,眼神划过一抹失望。

    “那小子必须安排在那个位置上,老-胡,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不然很难撑下去,毕竟你带来的人就只有这么个能看的了……要不你亲自去顶?”

    接着他们起了一番争执,王虎大概猜想到了他们争执的内容,也清楚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与挑战。

    “阿虎,活着回来,你还能多拿一百块!”络腮胡和潘警官谈妥了。

    王虎也下定决心去挣这额外的一百块,他的地位决定了他没有退路,唯有向前向前,啃下一块又一块的硬骨头,直到能安排人而非被安排的位置。

    所幸,他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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