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闭了闭眼, 缓了下神又慢慢睁开,以前他总怀疑自己能不能承担得了这份深重的感情,现在所有的犹疑都靠边儿站, 他想努力去做到。
他想成为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的惦念。
因为喜欢、因为心疼,因为方鹤宁是真的喜欢他。
他想变得更好更优秀,想让他们的感情能够更长久——尽管方鹤宁一遍一遍诉说,可他依旧对自己不是那么有信心。
方鹤宁太好了, 让他在明知前面可能是幸福也可能是深渊的时候, 选择了义无反顾握住对方的手。
方鹤宁对他是有偏执的热望, 可他们认识不过一年,再牢靠的感情都有可能出现危机,他想要长长久久, 却不敢肯定方鹤宁的感情真的一直都不会变。
喜欢的时候是真的喜欢,恨不能把性命相托的那种笃定,但不喜欢了也是真的不喜欢, 连看一眼都觉得厌倦。
他不希望两人走到那一步。
所以他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不然黎辛的出现他怎么会有危机感?方鹤宁总说他招人喜欢, 却没意识到自己同样引人向往。
他要让对方离不开他、放不下他,他做好了有一天会分手的打算,但并不希望那一天真的到来……或者是不希望那天来得太早。
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偏头贴着方鹤宁的侧脸蹭了蹭,轻声道:“睡吧?”
方鹤宁拿走诗集放在床头,顺手关了灯, 揽着宋棠躺下,在对方额上吻了下, “别想太多, 一切有我。”
宋棠应了声, 没再多说。
方鹤宁能察觉出怀里人情绪的些微变化,猜着是因为寿宴的事儿在焦虑,耐心地一下一下抚着对方的背安慰着。
这次的寿宴想必会很有意思,付家一样是传承多年的世家,在圈子里相当有地位,付老先生的寿宴袁瑞林一定会到场。
他无声地牵起唇角,是一个冷厉的弧度。
以前很多事情他不在乎,以后某些地方就是没人能踩的雷区,身份地位对他来说是身外之物,但如果一个身份能帮他免掉一些麻烦,他一点不介意公开。
因为他的演员身份而轻看他?
放心,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漏掉。
寿宴当天,圈子里基本上能来的都来了,偌大宴会厅灯火通明,热闹而喧嚣,名利场上从来没有落寞过。
望着远处宴会厅的灯光,宋棠的脚步有点迈不开,他怎么觉得自己比上次参加袁家宴会时更紧张。
他看向身边的方鹤宁,或许跟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情有关?
方鹤宁妥帖地接住了宋棠的视线,迈了半步走到对方身前,将人从头到脚一打量,最后调整了下那枚橙粉色蓝宝石的流苏胸针,在些微的灯光映衬下,晶莹剔透的宝石显得柔和而迷人——
像是夕阳余晖落在宋棠眼里时折射出的光泽。
温柔而明朗。
他的语调轻缓,轻声问,“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宋棠本来正垂着眼看方鹤宁的手,闻言撩起眼帘,道:“当然,紧张的时候看你就好了。”
“好乖。”
“……别总像哄孩子一样哄我。”
“不,我可不会哄孩子,我只会哄我家糖宝,别的人跟他没有可比性。”
看着把这个称呼搬出来的方鹤宁,宋棠尽管不好意思但也没反驳什么,他绕开一步往前走,借着捋了下衣领的动作轻轻拂过那枚宝石,被这么一打岔他的紧张情绪稍稍缓解了些,眼里因为焦虑而带上的冷硬也柔和了许多。
方鹤宁其实变化很大,传闻中一言不合就能眼神杀人的疯子?今天他还是想让别人知道一点的,方大佬明明可以很温柔。
这样类似的传了很长时间的污名,是时候洗洗了。
看着宋棠的背影,方鹤宁勾起唇角,快步跟了上去,今晚的好戏才刚刚要开场。
走到门口,望着里面偌大宴会厅的热闹,宋棠的神情不由得有几分紧绷,多少还是紧张。
站在门口迎宾的是付家旁支的一位少爷——付明,说起来是付宗元的堂哥,他自然认得宋棠两人。
接过方鹤宁递来的邀请函,他没当一回事儿地交给了身边的助理,然后看向面色疏冷的宋棠,笑道:“两位现在可是圈子里的风云人物了,频频耳闻却没真的见过,今日一见……确实非常般配。
“只是有句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宋总,过于招摇可要小心了,再者戏子无情,玩儿玩儿就好,可别被乱花迷了眼,摔了跟头就不值得了。”
听出付明话里的挖苦和嘲讽,宋棠微皱起眉,他没想到会在进门时就收到刁难。
付明当着他们俩的面就这么说,摆明了没瞧得上他,更没把作为演员的方鹤宁放在眼里。
而且一个两个都揪着“戏子”这俩字不放,满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他刚要反驳,就被方鹤宁揽住了肩,到嘴边的话就顿住了。
方鹤宁把宋棠稍微往身边带了下,虽然面上是随和的笑意,但盯着付明的眼神里却冰冷一片,“付少爷,付大少爷,有另一句话同样说得很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不敬我,我又何必上赶着敬人?
“人贵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要么后台够硬,要么不够清醒以至于缺乏自我认知,付大少你说呢?”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付明一清二楚,他是长子不假,可旁支说到底是旁支。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宋总,今天这场合携伴参加自然没问题,但你带来这位说话这么……”
宋棠疏冷的面色丝毫不变,接上了对方故意只说一半的话,“是谁先出言不逊,想必不用我说。”
付明气得手直抖,“你——!”
正门口的地方,这几句龃龉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宋棠对他人的打量敏感,能明显察觉到,但付明说的话实在让人窝火,他心里有气就顾不上了。
付明一口气没咽下去,到底想着是自家的宴会,压着火气道:“两位请进吧,我只奉劝一句,执迷不悟,早晚付出代价。”
“哦,付出什么代价?”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将几人的注意力拉过去,是付宗元。
看见这个弟弟,付明心知对方跟方氏总裁关系好,方宋两家之前又有合作,保不齐付宗元就跟宋棠认识。
想到这儿他赔了个笑脸道:“没什么,只是一点小误会。”
付宗元基本上猜得七七八八,他这个堂哥惯是眼高于顶、拜高踩低,八成是口无遮拦了。
方鹤宁不在意地轻笑了声,“误会谈不上,说得清清楚楚,刚还说我是戏子呢。”
付宗元扶了下眼镜,轻啧一声,看向自己的堂哥,神色不变但语气略冷了下来,“道歉。”
付明自然是矢口否认,“哪儿啊,我怎么会这么说,来者是客的道理我能不知道?”
“那当着客人的面出言不逊,言辞轻蔑,这就是你说的来者是客?我看你是知道但不懂。”
被堂弟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付明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压低了嗓音,快速道:“你行了,不过就是开了两句玩笑,至于吗?都别堵在门口让人家看笑话了!”
付宗元冷笑一声,“让我的好友在我的眼前被冒犯,才是真的让别人看笑话。”
这话付明就听不明白了,好友?付宗元跟宋棠最多就是有丁点儿交情,称不上好友吧?
瞧着略茫然的付明,付宗元跟方鹤宁对视一眼,再看向付明的眼神里略带上了些怜悯,“刚才的请柬你是不是没看?”
请柬?
付明怔住,旁人的请柬他是看了的,但他打心底里瞧不上宋棠这个败家子、方鹤宁这个区区戏子,轻蔑得很,就没看。
可付宗元专门提起一定有问题。
他疑惑地拿过请柬,打开后看到被邀请人的名字时一双眼猛得睁大,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双手抖抖嗖嗖,请柬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可在付明听来这不亚于地震的响动。
甚至眼前已经开始发花了。
方……什么?方暄?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方暄?!
付明看着面前的方鹤宁,难以理解,难以置信,方鹤宁就是人虽然低调但声名在外的方暄?
今天一定是愚人节。
可付宗元的话说到这儿已经非常清楚了,在他们付家老爷子的寿宴上没人敢开这样的玩笑,而付宗元、方暄的关系很好,亲自来出席……完全合情合理。
看着比肩而立的两人,付明的脑门上开始冒冷汗了——
这请柬不是单单发给宋棠的,方鹤宁根本不是携伴参加的那个“伴”,这是发给方暄与其爱人的。
刚才方鹤宁把请柬递过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看!!!
付明现在后悔得直想给自己一巴掌,看着助理捡起来放回他手里的请柬,宛如拿着个烫手山芋,还根本没胆子扔,他扫了眼付宗元,对方神色淡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压根儿没打算帮忙说和。
后面到场的人看见有情况,有不少都停了下来围观,这会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他心一横,抖着声音开口,“方总,刚才……刚才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眼拙,是我……我……方总,抱歉,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宗元还有老爷子的份儿上,还请原谅我的冒犯。”
付宗元的笑容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冷冰冰的嘲讽,“别拉扯我,我可没教你那么说话。”
方鹤宁偏头看了眼宋棠,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一句戏子而已,比这难听百倍的话他都听过。
面对面这么近的距离,付明自然瞧见方鹤宁的视线了,脑子一转马上明白过来,赶忙道:“宋总,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一定引以为鉴,两位确实般配,感情是真的好,肯定能长长久久,结婚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我,我保准送份厚礼,也希望宋总能给我个赔礼的机会。”
宋棠微一敛眉,毕竟是老前辈的寿宴,方鹤宁跟付宗元确实又关系很好,已经道了歉他就没再追究。
略一停顿,他才开口道:“礼就算了,祝福我收下。”
听到这话付明秒松了口气,这就是过关了。
宋棠回给方鹤宁一个眼神,小声道:“进去吧,别堵在门口。”
方鹤宁在宋棠肩上轻拍了两下当作安抚,随后才看向付明,道:“有些话还是谨慎些,别着急宣之于口,大少爷,我今天是看在我爱人和朋友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下次……”
方鹤宁明显一停顿,付明着急忙慌地接上,“没有下次,您放心,绝对没下次!”
方鹤宁这才满意,不再看付明,跟宋棠和付宗元一起往里走。
好不容易送走瘟神的付明长长地松了口气,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半天平复不下来。
好家伙,刚息了影退了圈的多金影帝方鹤宁,竟然是站在商圈金字塔顶峰的大佬?
这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他心里有预感,今天晚上一定挺精彩,方暄头一次公开露面是在他们家老爷子的寿宴上,这面子确实给得够可以。
他因为瞧不上方鹤宁而说了过火的话,尚且有付家人这一身份当挡箭牌,那别人呢?据他所知骂过方影帝的人可不少,今晚上得有多少人睡不着?
这边,付宗元语气悠悠,“消息马上就传开了,我爸还有媒体那边我都打好了招呼,放心。”
方鹤宁了然,他看了眼神色还是有些僵的宋棠,牵住对方的手,道:“事实证明,有时候低调过头,就总有人不长眼,适当高调些挺好。”
付宗元可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了,不过察觉出宋棠的情绪有些紧绷,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没再多说。
去见了付老爷子之后几人就暂时分开了。
方鹤宁递给宋棠一杯香槟,轻笑道:“来之前没吃什么东西,等会儿回去了把宵夜安排上?”
宋棠抿了口酒,微微舒了口气,“好,想吃什么?”
“馄饨?我看冰箱里放着的有拌好的馅儿。”
听到这话,宋棠的那些紧张情绪慢慢散去,神色都缓和不少,“你的商业才华不必说,稍微动动脑子就是多少人望之不可企及的成就,结果现在成天就惦记着我冰箱里有什么?”
方鹤宁倒是不以为意,反而认真点了点头,“那是,棠棠的厨艺千金难买。”
“……你这么说真的是很有出息了。”
“谢谢。”
宋棠差点被方鹤宁一本正经的道谢给逗笑,说起来也是感慨,有时候他眼前这位还真是幼稚又较真得可以。
看宋棠的情绪缓和下来,方鹤宁不动声色道:“比之前去袁家的宴会还要紧张,嗯?”
宋棠扫了眼方鹤宁,又瞥开视线,“不是一回事。”
方鹤宁轻晃了下杯子,正正碰在宋棠手里的杯子上,发出轻微一声脆响,“那是怎么一回事?”
宋棠一眼瞪过去,奈何过近的距离让他一怔,自觉没什么威慑力,沉默了会儿还出了答案,“你明知故问,那是不得不去,这是我自愿来的。”
“还有呢?”
宋棠明白得很,方鹤宁对袁瑞林耿耿于怀,只要姓袁的一天没放弃,就根本过不去——这分明就是在吃醋。
方鹤宁眼里带着柔和却固执的笑意,被这么注视着他心里是安定的,有对方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需要面对什么,他都有底气。
想到这儿,他妥协道:“因为更关心你,更担心你,今天公开了身份,后面肯定会有很多事情,但是——
“就算紧张、就算焦虑,我还是想……想陪着你,想告诉他们,想让他们知道你很好,我不希望他们再那么说你。”
话真的说出口,实际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他垂下眼没去看方鹤宁,明明对方这么好,之前那么长时间却放任乱七八糟的谣言愈演愈烈,一点儿都不在乎,以至于三人成虎,不了解的人就会信以为真,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好在对方现在答应他要注意这方面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本人愿意才更好做一些。
方鹤宁看着宋棠微垂的眉眼,清清冷冷,却带着惹人怜惜的纯粹与乖巧。
他凑近了些贴在宋棠耳边,“我就是那样的人,也就只有你会觉得我多好,别的人不在我面前直接叫我活阎罗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说到底,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儿,只要我在意的人不那么想就好。
“不过,为了让我家糖宝少跟着生些气,这个问题自然是要处理一下的,我……”
“别的场合就算了,两位在老爷子的寿宴上这么卿卿我我的,有碍观瞻,不合适吧?”
突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了方鹤宁的话,他的神色在瞬间略沉了沉。
宋棠的手顿了下,借着拿过方鹤宁手里酒杯的动作,安抚地拍了下对方的手。
放下杯子后他看向袁瑞林,语气和神态都透着冰冷,“袁总,老爷子的寿宴上和和气气多好,何必挑事。只是靠得近一些,怎么就是有碍观瞻了?不会成语就不要乱用。”
袁瑞林哼笑了声,宋棠对他的态度刚接触时候的疏离客气,到现在的反感排斥,他看着并没有不高兴,这清清冷冷的气质,看似冷硬强势,实则……纸糊的架子而已。
冰冷却有着极致的纯粹与干净。
主动贴上来的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并且一点点从别人身边夺来的才更有意思。
因此面对宋棠直接怼回来的话,他并不生气,只道:“我怎么是挑事?我只是善意地提醒,免得你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主人家,可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说话的。
“方暄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这你肯定知道,能跟他当这么些年朋友,你觉得付宗元就是个善茬了?不过是一丘之貉。”
袁瑞林说着还瞟了眼方鹤宁,显然是在内涵对方跟方暄的亲戚关系。
方鹤宁握住宋棠的手,把人往身后拦了下,如果可以,他不想觊觎者的视线落在他的爱人身上,哪怕只是一点。
他往袁瑞林后面看了眼,语气平缓,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底下又暗藏汹涌,“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挑衅的样子,像极了无能狂怒的废物吗?”
上次退圈的事儿袁瑞林就气得够呛,现在听着方鹤宁语调平平带着讽刺的话,心里升起一股火气,“你不就仗着跟方家有关系吗?靠别人,你算什么有本事,你配得上得到谁的喜欢吗?宋棠看上你是他眼神不好。”
眼神不好的宋棠淡定反驳,“不喜欢你的,就都是眼神不好?自大至此,袁总,你不过尔尔。
“我看上的是他这个人,跟他的身份无关,如果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都逃避着不愿意相信,那眼神不好甚至是心盲了的……究竟是谁?”
方鹤宁薄唇微勾,宋棠真的太知道这话怎么说了。
无意却比故意的话更让他感觉顺耳。
他偏了下头,冷嘲道:“袁总,你刚才说……喜怒无常的疯子,说的不错,但你不妨问问付总,他愿意被说成是一丘之貉吗?”
察觉到方鹤宁的眼神,袁瑞林顿了下,转身一看,侧后方三五米的距离处正是笑眯眯的付狐狸。
付宗元依旧笑容得体,“一丘之貉啊,我没意见,跟志同道合的人‘一丘之貉’怎么了?总好过身边都是一堆蠢货,近墨者是会黑的。袁总,老爷子找鹤宁,我们就先不奉陪了。”
方鹤宁知道是到时间了,接下来这事儿提前已经说好,他看向袁瑞林的眼神晦涩不明,离这位后悔的那天不远了。
他没再多说,牵着宋棠的手绕开袁瑞林。
袁瑞林心里起疑,付老爷子找方鹤宁?做什么?看对方跟付宗元挺熟络的,他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这时候他的一个拥趸凑过来,附到他耳边小声把今天门口发生的事儿说了,他的脸色骤变,一瞬间什么都想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总算知道方鹤宁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眼前的跟班,他气得差点儿没抬脚踹过去,“付宗元说的一点不错,真t蠢货!都不知道早点儿说!!”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耍过,这丢人丢大发了!
看着方鹤宁几人的背影,他狠狠咬住牙关,以为这样他就会放弃?不,越是棘手,他就越是要得到!
游戏的难度越大,胜利后获得的奖励就越是丰厚,历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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