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微微皱着眉,  瞥了眼办公室待客区的两人,收回视线后小声道:“就算你现在没表现出来,我也知道你刚才生气了。”

    方鹤宁并不否认,“被人算计我还不能生气?”

    “当然可以生气,  但是有些事情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方鹤宁离开没一会儿宋棠就醒了,  说是睡熟,其实并不十分安稳。

    他坦白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可很多事情还没说清楚,这次的舆论又没解决,他哪儿睡得安稳。

    而且方鹤宁说会处理好,但具体是怎么个处理法?

    听到宋棠的话,  方鹤宁挪动半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凑近了些近乎耳语道:“让做错事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说到底他跟黎辛是纯粹的人情往来,  谁都不欠谁。

    如果对方识趣,就不该再跟记者一起挑事,伤害了他最在意的人还想全身而退?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宋棠停顿了几秒钟,  虽然有些迟疑,  但没完全清醒的脑子让他成功忽略了那边两人的视线,将跟方鹤宁本就不到十厘米的距离缩短到了零。

    他轻轻勾着对方的衬衣,靠在人家怀里,  脸颊贴着脸颊蹭了蹭,  小小小声问道:“这件事听我的好不好?不管是还人情还是另有私心,  他毕竟花时间帮了忙,他的公司也没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利益,  这是事实,  如果可以还是平和些解决,  嗯?”

    宋棠的声音还有点哑,带着点点没睡醒的含糊,这么轻轻贴在耳边轻语,方鹤宁听起来跟撒娇无异。

    行吧,他没办法拒绝。

    他将宋棠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对方的脊背,问,“你想怎么处理?听你的。”

    宋棠轻笑了声,稍稍低头靠在方鹤宁颈窝处,道:“谁弄出来的麻烦,让谁去解决。”

    方鹤宁了然,“好,我答应你,接下来我跟他沟通,要不要再睡会儿,稍等我们就回家。”

    宋棠应了声,说实话他现在并不想面对黎辛。

    方鹤宁揽着宋棠返回休息室,知道对方睡不着,倒了水递过去让人稍作休息,随后用十分钟时间处理完了余下的事情。

    黎辛本来想说的话,在瞧见宋棠之后就说不出来了。

    能这么影响方鹤宁决定的人,他只见过一个。

    说到底是他一厢情愿了,他现在信了,即便没有宋棠,对方一样不会喜欢他,看着方鹤宁跟宋棠站在一起,除了般配他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外在条件自不必提,关键是气质气场都很契合,好像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缺一不可,遇到了就在一起,遇不到就是各自孤单,不会喜欢上对方之外的人。

    这种非彼此不可的、决绝的感情,让他望而却步,平心而论他做不到。

    他承认这两人足够相配。

    宋棠从事情发生到晚上洗完澡上床,都没看网上的消息,直到方鹤宁告诉他事态已经差不多平息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方鹤宁靠在床头,把宋棠搂进怀里,将平板递过去,“黎辛回应了,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这次舆论背后除了他,如你所言还有宋涛。”

    宋棠把黎辛的澄清浏览了一遍,确实说的很清楚。

    黎辛在跟方鹤宁见面后,因为对方利落而不留余地的拒绝不无恼火,在意外抓到偷拍的记者后。

    因为宋涛打电话刻意挑拨,跟记者达成了一致,并且接受了宋涛的爆料,最终结合这次的偷拍出了那篇爆料小作文。

    除了黎辛的澄清和道歉,那个记者一样滑跪+道歉+忏悔一条龙,两人都附上了其他角度的照片,表明了这是故意制造的误解。

    有实打实的证据,再加上方鹤宁、宋棠这边的公司公关都做了相关引导,舆论风向很快就变了,从对他们俩的咒骂变成了对第三者、无良记者、渣渣弟弟的讨伐。

    而其中还有一点——

    宋棠看着方鹤宁的回应,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依旧没办法做到面对表白无动于衷,但他喜欢对方说的话。

    只喜欢过他一个,只会喜欢他一个,眼里心里只有他。

    这些话方鹤宁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说了,一遍一遍通过各种途径去重复,私下只有他们两人时、万众瞩目的公开场合、还有被网友们关注着的社交账号……这是什么意思他清楚地知道。

    他放下平板靠在方鹤宁肩上,仰起头看过去,道:“选择跟你坦白,除了不想让你误会我花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鹤宁,坦白的勇气和底气是你一点点给我的。”

    接受的时候没有办法去量化,但有些东西就是在无形中慢慢积累的,如果没积累到,这次可能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直接坦白。

    感情这件事尤甚。

    他愿意开口,是方鹤宁给了他足够的信心和底气。

    方鹤宁揉了揉宋棠的头发,他真的太喜欢对方恰到好处的坦诚了,这话就是能说到他心坎里。

    他轻笑着回道:“在这之前你给我的更多。”

    因为得到了,他才会去回馈更多,尽管一开始宋棠对给予他的一无所知。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感情的双向反馈中,他们都得到了最好的、最想要的。

    宋棠没避开方鹤宁的视线,他以前担心的,现在看来没他想的那么复杂,一辈子,对方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我还怀疑过你过两年就会厌倦这段感情,那时候我在想,就算以后分手,能和平分手就很好,我们之间有这么多回忆,即便是分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我也能靠着这些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现在想想,或许当初跟你好好说开会好很多,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方鹤宁在宋棠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下,状似有些生气道:“原来你这么不相信我?”

    宋棠腰上痒痒的,倒是没躲,认认真真道了歉,“我知道错了,真的,以后再遇到我犹疑的、想不明白的,一定直接跟你说,绝对不会再闷在心里了。”

    方鹤宁笑了声,叹气道:“好了好了,我没怪你,感情都有阶段,没到的时候会担心会多想都很正常,没必要现在翻旧账,我说过,你对感情不够有信心,你不够信我,这都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多。”

    “你看现在不是什么都说了?不过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记着,以后不许再不吭声钻牛角尖,心里委屈了、不开心了,一定要跟我说,谁都不能让我的宝贝棠棠受委屈,就是我都不行。”

    宋棠连声答应,随后赶紧扯开了话题——再说下去今晚上正事儿就不用说了。

    咳。

    他按住方鹤宁有向下苗头的手,问道:“黎辛这边不用太担心,对方现在应该都想清楚了,另外就是袁瑞林和宋涛,他们俩你打算怎么办?”

    方鹤宁偏过头跟宋棠靠在一起,反问,“你有什么打算?”

    宋棠顿了下,如实道:“宋涛现在失去了股份,又没有别的收入,他的名声和前途基本上都没了,李芳欣赌博成性,负债累累,我想的是……”

    “不用管他们,生活的苦果由他们自己一手酿成,自己品尝就足够了,不用我们再做什么,他们的后半生都不会轻松。”

    一旦沾上赌博,这个人、这个家庭就算是毁了。

    方鹤宁明白宋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安慰道:“我没打算赶尽杀绝,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很多时候不是死、不是坐牢,而是痛苦无望地活着,滚落到尘土里去挣扎,对宋涛这样一心往上爬的人来讲这才是最好的惩罚,自作自受,自己酿下的苦果再不愿意也得自己吃了。”

    李芳欣沉迷赌博,就是个无底洞,而宋涛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比较听李芳欣的话了,抛弃母亲这事儿应该不会做。

    当然,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做了,他一样有别的方法应对。

    坐牢过于便宜这些人了,高墙外的世界多丰富精彩,可能性多了去了。

    宋棠松了口气,不管是对黎辛还是宋涛,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够了,他希望方鹤宁能少些戾气,处事更和缓一些。

    放过不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适可而止,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放下,需要跟过去的一切做个切割,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

    他继续问道:“那袁瑞林呢?”

    方鹤宁的眼神沉了沉,袁瑞林?自然是要让这个人彻底消失了,不完全解决他不可能放心,斩草不除根就是在给自己留后患,他不认为对方是善茬。

    不趁着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打击,还等着人家缓过气来东山再起针对他们吗?

    方鹤宁的沉默已经是回答。

    宋棠无声地叹了口气,成吧,他就知道。

    袁瑞林最仰仗的是袁家的基业,对付敌人当然是往七寸处用力打下去才最有用。

    他仰起头在方鹤宁脸颊上亲了亲,“搞定袁家没问题,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但是,鹤宁,做事留余地不是给对方留的,而是给我们自己留的。”

    方鹤宁勾着宋棠的下巴尖,跟对方交换了一个吻,随后贴在怀里人唇边,道:“好,我答应你,但如果他一直作死,就别再怪我没给他机会了。”

    宋棠呼吸还不稳,听着方鹤宁的话稍稍放下心。

    他不是被打了不还手的人,如果袁瑞林一直跳脚,终归是个麻烦,只希望袁大总裁能有点自知之明。

    随后一段时间舆论逐渐平息下来,而方鹤宁跟付宗元一起截断了袁瑞林可能的求助渠道,让袁氏集团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可以说是元气大伤,短期内都爬不起来。

    袁瑞林被公司内外的各种麻烦缠身,自然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像以前那么悠哉了。

    一个月后,袁瑞林主动找到了宋氏公司来,尽管不情愿、尽管屈辱十足,但他别无选择。

    看着对面的宋棠,还有跟宋棠靠在一起姿态亲密的方鹤宁,他心里怄得慌,恨不能直接摔门离开。

    然而今天他没有了肆意妄为的筹码和倚仗。

    千不该万不该,在知道了方鹤宁的身份后还不放弃,他招惹的分明就是心狠手辣、冷厉严苛的阎罗,别看在宋棠面前笑意盈盈似乎很好脾气,但这段时间他已经充分领教了对方的手段。

    心思缜密、雷厉风行、狠辣至极,所有的布局滴水不漏,将他的后路全都堵死,除了道歉和争取原谅之外摆明了已经无路可走。

    宋棠沉默着,并不着急,也没先开口。

    反倒是方鹤宁打破了沉寂,道:“袁总,你如果打算一直干坐着,大可不必,你有空,我们可没时间奉陪。”

    被冷嘲袁瑞林认了,都到了这份儿上,有什么不能认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袁家倒在他手里。

    他心里憋屈又烦躁,可还是不得不开口道歉:“之前种种针对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还希望两位大人有大量,抬抬手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纠缠,更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还有宋氏的股份,我直接转赠给你,算是对之前那些事的补偿,请——宋总无论如何一定接受。”

    袁瑞林说着把带来的协议放在桌上,推到了宋棠面前。

    方鹤宁唇边勾着一丝冷笑,还不算太傻,知道跟他求情没用。

    宋棠跟方鹤宁对视一眼,开口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以后别再纠缠了,另外你买这些股份花了多少钱,我支付给你同样的价格。”

    方鹤宁一点不意外宋棠的决定。

    对面的袁瑞林却十足诧异,联想到那次他算计下才达成的合作,不由苦笑了声。

    他早该知道的,宋棠有自己坚持的处事原则,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感情上,他想横插一脚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只可惜他看清楚的太晚了,不然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认栽道:“行,按宋总说的来。”

    宋棠不想多纠缠,言简意赅沟通好之后就打发袁瑞林出去了。

    袁瑞林同样松了口气,只希望方鹤宁能真的放过自己,临离开办公室时他转头又看了一眼,正好跟对方的眼神撞在一起,顿时不寒而栗。

    冷,沉,安静却透着显而易见的警告,而且他有预感,方鹤宁不会善罢甘休。

    在对方眼里,他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一种不稳定因素。

    袁瑞林离开后,方鹤宁把宋棠揽进怀里,“以后别想这些了,他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宋棠靠在方鹤宁怀里,如释重负。

    而在宋棠看不到的地方,方鹤宁的眼神沉如湖底永不消融的坚冰。

    袁瑞林一天还有能力翻起风浪,他就不会收手,既然敢招惹他们,就要付出十倍的代价,只是某些谋划就用不着跟宋棠说到明处了。

    袁瑞林之后,找上门来的还有穷困到走投无路的宋涛,这是来求情的。

    宋棠没见,只按照股份原本的价值,把差价折算给了对方——毕竟当初卖给袁瑞林的价格太低了,远低于市价,该补多少补多少,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彻底地互不相欠、再无牵扯。

    这些股份是原主的父亲留给宋涛的,给了也是对前人的交代。

    处理完一系列事情,他把重心放到了公司上市方面,时间定在七月初,还剩不到半个月了。

    尽管他不想,但加班仍旧成了家常便饭,还是方鹤宁坚持在中午的饭点跟他通视频一块儿吃午餐,晚上就过来陪他,忙完了一起回。

    他本来想说不用,但想想还是没开这个口。

    虽然他说了方鹤宁有时间可以跟朋友们聚聚,但对方很坚持,还反问他是不是觉得烦。他还能说什么?爱人喜欢粘着他,他求之不得。

    工作间隙抬眼瞅瞅方鹤宁,也算是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

    这天中午,午餐后他刚挂断视频电话,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弹出来,看到联系人时他微皱起眉,有些意外。

    是挺久没联系过的黎辛。

    他跟方鹤宁都没再提起过这个人了。

    对方约他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见面,还说只想见他一个人,算是做个告别,并且问他想不想知道方鹤宁小时候的事情。

    他略一忖度,答应了。

    付宗元和孟令是方鹤宁初中后认识的,而他爱人确诊躁郁症是在12岁,他挺想知道对方12岁之前是什么样子,尤其在别人眼里,那是他错失的爱人的过去。

    黎辛倒是清楚他对什么感兴趣。

    只是去见黎辛之前,他给方鹤宁发了条消息,一句话交代了见面这事儿,这时候他不想再有什么隐瞒。

    作者有话说:

    对宋涛母子就到这里结束了,自尝苦果了属于是,袁瑞林在正文部分交代到这里,袁家基本上是完了,最后的结果延伸在番外一——

    下一章,完结章!之前有埋了一个小小伏笔,结尾该抖出来了,求婚必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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