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黄昏,夕阳收去了刺眼的光芒。

    坠落着金色云雾的掩盖着炊烟袅袅的村落,绛色霞彩只能慢慢地钻过的细小空隙,洒下星星点点的磷光。

    白绸四悬的孙家祠堂里,无休止的争吵将磷光搅得七零八碎。跪在简陋棺材旁的温臻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冷冰冰的棺材板,神色淡淡地听着吵闹声。

    她身侧左后方三排身形臃肿、浓眉大眼的中年妇人正暴怒地瞪着她,那架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嗓音直接盖过了周围一干人等。

    “勋哥媳妇你太放肆了!你究竟几个意思?!”

    被斥了一通的温臻毫无怯意,她这个五婶惯喜欢冲在前头,实际说话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对付这样的人直接怼就好了,拐着弯骂还要担心对方听不懂。

    她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葱白指尖,侧头漆黑如墨的凤眸瞥了五婶一眼:“没几个意思,就一个。”

    “我与婆婆的五亩田、三间铺子和七百银钱”,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一个子都不能少。”

    鬓边白纸扎成的花随着她的话微微颤动,更衬得她脸庞皎如明月。

    她生得极美,柳眉细长,身段纤细。木簪挽起青丝,一袭棉麻的素白长裙我见犹怜,花样朴素却冷艳得有些扎眼。

    此刻狭长的凤眸刻意地眯着,更是流露出不少寒意。

    人群一听了这话,瞬间如烧多了的水忿忿沸腾起来。不用温臻刻意去听,凭猜测就能猜出他们究竟在忿什么,无非是忿她在祠堂里跪了一炷香的时辰听他们劝了个一炷香后,仍铁石心肠坚持分家并不退让应得家产罢了。

    “你这小贱妇”,五婶指着温臻的鼻子破口大骂,“勋哥尸骨未寒,长辈们忙里忙外这么久,你回家几日连个眼泪都没掉就着急分家,对得起勋哥和我们吗?!”

    这种打感情牌的话,若是换个哭哭啼啼的娇柔妇人来讲八成很有效果,偏偏要从五婶暴躁的嘴里说出来,简直一点感情也没有。

    温臻不急不慢地开口:“五婶此言差矣。”

    “我与你们又没什么感情”,她嗤笑一声,语气冰凉如水,“何谈对不起?”

    看着孙家叔婶气得吹胡子瞪眼,温臻心底舒畅了不少。

    她不仅与孙家人没什么感情,就连那所谓的刚过世的丈夫孙勋也与她屁大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她是一朝意外离奇穿越进这本名为《庆安录》的权谋小说里。

    《庆安录》主讲赵家十岁小皇帝与三十岁反派老皇叔争权夺位,而她穿进的孙家只是副线剧情里最副线的炮灰小户二房。二房老爷过世的早,只剩主母郑氏带着庶子孙勋和童养媳温臻。虽然日子过得可怜,好在孙勋知学上进,弱冠之年考中进士。眼看就要飞黄腾达,哪料孙勋入京朝见天子的路上竟惨遭贼人杀害客死他乡。

    熟读小说的温臻心里清楚:孙勋作为权谋小说里的炮灰,真正死亡原因是被小皇帝派去阴狠老皇叔身边当细作,结果身份暴露被老皇叔杀了。

    而温臻穿过来的时点,正是原书中的童养媳温臻被孙家派去独自一人入宫收尸,并被小皇帝胁迫继续做了眼线的时候。

    手握开局即死的穿书剧本,温臻不愿重现原书中的悲惨下场。既已穿成炮灰配角何必再卷入原书的主漩涡,于是她用“若将民妇留在乡野,皇帝便多了监视歹人的宫外耳目”等理由巧言令色哄骗小皇帝赏了些孙勋死亡体恤金后让自己抬着棺材滚蛋。

    逃离小皇帝的温臻也不想待在孙家,回程路上用天家赏赐买通抬棺仆人去隔壁明州县盘下个小铺子,打算独立出去后继续经营她在二十一世纪的面点生意。

    孙家叔婶起初完全没料到她心血来潮突然要分家,冷静下来后自然一百万个不愿意。温臻用棺木前的香灰估算了一下,从她提出分家开始,这些叔叔婶婶已经哭闹叱骂半个时辰了。

    她打心眼里觉得这半个时辰里几个婶婶哭得都不太好,若是跟她那真正哭得死去活来的婆婆郑氏相比,简直是被碾压得如同鳄鱼悲鸣,渣都不剩。

    一想到郑氏,温臻轻轻叹了口气。

    幸而她这个婆婆现下正在灵堂里伤心,如若不然,只怕她“分家”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得被郑氏骂了回去。

    既然郑氏不在,温臻对孙家祠堂里的叔婶便是该怼就怼、该气就气,一点情面也没有。

    果然如她所想,五婶被她“没什么感情”五个字气得脸庞涨红,刚想再骂就被一旁的的四婶拽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的温臻面上毫无反应,心里倒是认真了些。

    与五婶相比,她这位娇柔美艳的四婶段位可就高多了。

    只见四婶迎着她的目光慢步上前,带着白冰玉镯的纤纤手腕拿帕子蘸了蘸嫣红的眼尾,轻声啜泣道:“勋哥媳妇,好端端的为何要分家呢?虽说咱们几房住在一起日子没有多富贵,可也能相互帮衬。”

    可真有脸说。

    温臻心底愈发冷笑,她前几日偷偷给账房先生塞了些银两,查看了孙家的账本才知道她们二房一直没什么积蓄的原因竟是平日里属于她们的银两早被恶户般的叔婶几房偷拿完了。

    四婶被温臻的目光看得发憷,微微停顿后又作势哽咽:“勋哥媳妇一个妇人家,现下就分家出去过日子怎么能让我们放心。倒不如继续住在一起,家里账房先生多也能帮忙一起照看家产”

    “对了,天家不是给勋儿哥赏了些体恤赏赐吗?勋哥媳妇一个人照看那么多赏赐也辛苦,不如交由账房打理,勋哥媳妇也落得清静。”

    温臻早料到孙家叔婶不仅不同意分家,还企图拿走孙勋用命换来的天家抚恤金,此刻冷笑一声:“四婶说得太晚,赏赐早没了。”

    四婶被噎了一下。

    不光是四婶,祠堂里其他叔叔婶婶也面面相觑,五叔的眼睛瞪得浑圆:“什么叫早没了?!”

    “花完了。”

    温臻轻飘飘落下三个字:“我夫君死的时候,你们孙家只让我一个妇人家长途跋涉去京城收尸,连一个仆人、一文钱都不给我。”

    “我这一路总得花钱雇人抬尸体,人家抬尸体夜间得住客栈、白日得吃饭喝水,不花赏赐花什么?”

    小皇帝赏赐的具体数目只有她自己知道,用在搬运孙勋上的不过五分之一,其他的大部分被她拿去盘隔壁县城的面点铺,剩余的留做自己与郑氏离开孙家后的花销。

    至于还想抢的孙家人,一文钱都没有。

    温臻的话给其他几房的打击太大,四婶五婶的嘴唇哆嗦起来,四叔俨然不相信赏赐全被温臻胆大包天的花完了,常年经商的算计将他的脸庞添了不少阴狠,语气威胁道:“勋哥媳妇,你别想弄些小伎俩骗我们。”

    “我没什么好骗叔叔的。”

    温臻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连一丝声线的颤抖都没有,却让周围人的心倏然变得寒凉。

    “婶婶们好好回忆回忆,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两手空空。当年我是卖给勋哥做媳妇的,方圆百里无一认识的亲人。若是还有赏赐,不随身带回来也无处可藏。”

    她这句话的分量无疑是亲口将泼天的赏赐、白花花的金银击成粉末,就连祠堂外的夕阳都被吓得暗淡了些。五婶俨然是被气到了,冲到温臻面前就要一巴掌打上去。

    “你这小贱人,我今天非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勋哥是在孙家长大的,就算是天家赏给他的也理应有我们一份,你竟然敢”

    五婶的巴掌堪堪停在空中,密密匝匝的寒意往她的寒毛里钻。

    温臻那双漆黑的凤眸带着刺骨的冰冷,神色也愈发淡漠,仿佛淬了冰山的雪,一眼洞穿她的心思,让她下意识地不敢贸然打上去。

    “我原还想给各位叔婶留个情面,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你们这些年糟蹋了我们二房多少银两、铺子、良田你们心里清楚,叔婶既然不肯舍弃铺子良田,我也觉得拿着你们糟蹋过的东西实在恶心,不如全部折算成银两共计两千七百两给我。”

    “五叔叔”,温臻回头看着作势也要打她的五叔,目光毫无怯意,“我敢在这里发誓我所要的家产都是我们二房应得的。你们若觉得我放肆完全可以现在就在孙家祖先的牌位前发誓,只要你们发誓你们几房从未多花过我们二房任何银两铺子良田,我可以如你们所愿不分家。”

    她特意选择在今日祠堂里提出分家,就是想让孙家的祖宗灵牌镇压这群不要脸的人。见几位叔叔的脸色不出所料简直僵透了,她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若今日无事,与这些个泼皮一般的叔叔婶婶耗着就耗着了,偏偏温臻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再不离开,只怕她在二房小厨房里偷偷蒸的蒜蓉蟹黄蒸包就要熟过了。

    坚决分家的主意已经传达给了孙家,给他们腾些时间考虑也不是不行。左右仍不识好歹,她自有别的法子等着。

    于是温臻慢条斯理地瞧了余下的孙家人一眼,不急不慢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若是明早起来后仍看不到银两,那只能与各位叔叔婶婶衙门里见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祠堂。

    毕竟与这些不要脸的畜生相比,赶紧去看看维系她以后生存的蒜蓉蟹黄蒸包才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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