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臻回到孙家时,暗沉的苍穹间挂着浅浅的鱼肚白。

    她收起在明州集市上蒸包糖酥酪广受乡亲好评的雀跃与欣喜,秀美如玉的脸颊神色冷淡,晶莹如柔荑的纤纤玉指扣着缰绳,又恢复成那个不苟言笑的冰美人,不紧不慢地听着孙家院子里的响动声。

    见院子里并无人声炊烟,甚至毫无响动,温臻心理估摸着多半是四房五房还没起,才翻身下马,放慢脚步轻声回到二房。

    她褪去穿了一夜的夜行黑袍,对着桃木铜镜换上缟素衣裳。

    镜中的女子面上未施脂粉,红唇不点而赤,乌发柔顺挽成髻,肤白如新剥的菱角,腰肢盈盈一握,身子微微转动缟素襦裙散开,仿佛走在蓬莱仙境中,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温臻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间去看郑氏。

    淡灰床幔下的郑氏仍倚在榻前双眸紧闭。只是梦中仍思念刚过世的儿子,她睡得并不安稳,刻着鱼尾纹的年迈眼角挂着不少细长的透明泪痕。

    温臻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取过袖口里的素布手帕,动作轻柔地将郑氏眼角的泪水擦干净。

    即便今日要与四房五房争论分家之事,但朝食也是要用。

    按理像孙家这种大户人家都是由厨子做菜送至各房,无奈五婶借着“郑嫂嫂因勋哥丧事食不下咽,恐做了吃食又白白浪费”的由头,活生生叫家里厨房送去她们二房的饭菜质量数量都大打折扣,若不是温臻于美食上拿得出手,她们二房恰有间施展空间的小厨房,只怕要白白饿着肚子吞恶气。

    孙家朝食多用甜汤面水、果子蒸包,但郑氏这几日心情悲怆胃口不佳,再食甜食反而容易反胃恶心,温臻便打算为婆婆煮一碗热腾腾的酸疙瘩面汤。

    酸疙瘩面汤是中原地带流传下来的日常美食,以番茄为主料,加上浓稠白软的疙瘩熬上满满一锅,其貌不扬却风味可口、浓香扑鼻。

    她来到小厨房后,发现留在锅里的番茄虾滑汤已经被喝得精光,甚至连锅壁都没有放过,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

    郑氏昨日没怎么吃东西,多半是起夜时觉得饿偷偷尝了尝。

    想到这里的温臻不由得微微抿唇笑了笑,柳叶眉梢弯起,微亮的烛光衬着她冷艳的面庞也平和温柔了些。

    制作面疙瘩的步骤比较简单,面粉中加入两颗鸡蛋后少量多次加入清水来回搅拌即可。但温臻在搅拌时特意改为乱序搅拌,让搅拌出来大小不一的面疙瘩更加保持口感筋道韧性。

    随后菜油入锅温热后撒上葱花、番茄碎炒出汤汁,花椒大料芝麻陈醋增香后倒入面疙瘩与鸡蛋,最后加上一些菜叶点缀。

    正当她准备添一些香菜碎提升鲜度,小厨房木门突然咯吱咯吱响起来。温臻回过头,就见头发散乱、披着外袍襦裙的郑氏走了进来。

    原书里郑氏也曾是个爱美的妇人,虽不富裕没法穿金戴银,但平日里不管家不忙碌也有精力打扮得肃静娴雅。只是这些日子突遭变故、悲伤不已,整个人心力交瘁明显憔悴也顾不得衣着打扮。

    “婆婆醒了”,温臻迎了上前,语气轻柔恭顺,“儿媳煮了汤水,婆婆用些吧。”

    郑氏面色并不怎么好,没精神地往椅子上一坐,用手帕卷了卷鼻子,语气冷冷淡淡:“天天吃些粥啊水啊,叫人一点胃口也没有。”

    温臻笑了笑,好言劝道:“儿媳今日煮的是开胃酸汤,婆婆浅尝一下吧。”

    郑氏抬眼往锅中看了一眼,见红汤黄蛋烩着白面疙瘩、绿菜叶子一大锅并不美观,打心眼里不舒服,语气放的重了些:“大早上做的是什么?剩菜烩了一锅吗?”

    温臻垂下眸子,做出一副犹豫胆怯的模样令人垂怜:“婆婆勿恼,都是儿媳忘了买新鲜果蔬,用剩下的番茄叶子做了些汤。”

    她这副柔软的绿茶模样是故意做出来给郑氏看的,说的这番话也是真假参半,目的是让郑氏想起如今她们二房的吃食都得自己购买烹饪。

    果然郑氏被她这么一提想起来了这茬事,面上神色更差,嘴里埋怨了一句“老五媳妇如今也敢搪塞我了”,不情不愿地向温臻伸手:“罢了罢了,给我盛一碗吧。”

    一碗酸疙瘩汤端到郑氏面前,郑氏皱着眉头尝了一口,顿时眉头舒展了起来。

    这汤看着难以下咽,入口倒像是幼年家里嬷嬷做的菜叶子咸汤羹,是难得的鲜香美味!

    恰到好处的番茄酸味完美的缓解了她这几日的食欲不振,最普通的鸡蛋碎与面疙瘩润滑可口,菜叶子也煮得脆生生的没有烂在一起。

    温臻一见郑氏这个反应,心里总算舒一口气。她曾在原书里了解到郑氏娘家是中原地带,便特意做了这道改良过的中原美食。

    郑氏呼哧呼哧短短几分钟就喝光了一碗酸疙瘩汤,心满意足地用帕子擦了擦嘴,眼睛瞅着温臻:“你最近倒是厨艺长进了不少”

    温臻清楚这个疑问总是逃不掉,昨晚也是打着马虎过去了,如今心里已经有了很好的借口,刚准备回答就听到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从外面响了起来。

    隔着小橱窗一瞅,便见几个胡子花白、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被人搀着,四房五房的人陪着笑跟在后面,乌泱泱一行人往祠堂的方向走。

    看到这一幕,温臻心中了然,不由得冷笑一声:原来早上院里那么安静,是去请孙家宗族长老给他们撑腰了。

    看来四五房还是担心闹到衙门失了面子,干脆先下手为强把孙家长辈请来了。

    她面上愈发冰冷,美艳的凤眸却闪着明亮的光泽,看得郑氏一愣一愣的。郑氏本就惊骇于孙家族中长老怎么来了,现下看到温臻这副神态,心中愈发不安。

    “婆婆”,温臻回头扶起郑氏,“四婶五婶把孙家长老请来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刚走到祠堂门外,便听见祠堂里响着五婶柔弱的哭诉“好好一家子闹成这样都是我没管好家”,一旁的四叔还在装模做样的叹气。

    猫哭耗子假慈悲。

    温臻心中好笑,扶着郑氏迈进祠堂。

    “族中长老们怎么来了?我与婆婆近日忙着亡夫丧事,未曾及时迎接。”

    她说这句话时两只细长的柳叶眉似蹙非蹙,一双凤眸含着泪水似泣非泣,缟素包裹的腰肢盈盈一握,一袭白裙弱柳扶风,仿佛是丧夫后哭得太久,声音含露带怯、婉转脆弱,直直叫人的心肝都颤了颤。

    四房五房的叔叔婶婶完全没料到温臻今日竟然扮出一副如此脆弱的绿茶西子模样,差点半口老血都吐了去。

    若这小妮子还是昨日在祠堂坚决分家的跋扈模样,还能在孙家族中长老面前告她忤逆尊长,如今竟聪明的换成了这副模样,倒显得是他们欺负孤母寡妇了。

    五婶暗暗咬着雪齿银牙,心中恨得不行:勋哥媳妇如今倒是厉害了,还他们也敢耍了。

    孙家族长及其他长老一见温臻这副丧夫后柔弱脆弱的模样,打心眼里对温臻多了不少同情。族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勋哥是我们整个孙家的荣耀,只可惜天妒英才,实在令老朽惋惜。”

    “只是”,族长话锋一转,“芳素啊,这些日子你们确实辛苦,有什么委屈今日说出来,老朽给你们做主。若是你们孤儿寡母独立出去,反而让老朽担心。”

    芳素正是郑氏的小名,自孙家二房老爷离世,郑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一个嫁进来的媳妇对着夫家族人自然是害怕的,娘家也不在身边撑腰,如今听到孙家族长亲切的称呼,难免有些要落泪。

    郑氏本来就没分家的主意,如今孙家族长放了话,果然感动地捂脸痛哭了起来,连连哭诉道:“有叔伯这话,芳素心里好受多了。”

    族长并不清楚分家之意是温臻提的,一见郑氏这样自觉已经稳住大半。老人家自然私心他们这种大户人家里的事就应该在屋里偷偷解决,闹到外面实在让他这个族长面上挂不住。

    刚准备乘胜追击了结这分家之事,跪在郑氏身侧的勋哥媳妇突然轻喘着哽咽起来。

    只见她身段柔美脆弱,修长纤细的双腿盖在缟素下若隐若现,一双凤眸含泪带泣,捂着心口怅然若泣。

    温臻这副样子让五婶雪额的青筋直跳,直觉就应该把这小妮子支走。就连郑氏也整不会了,一鼻子哭腔都卡住了,低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各位族老长辈们说得极是”,温臻用手捂着脸,哽咽道,“夫君走了,只留下我与婆婆孤苦无依。若是再离了叔叔婶婶们的帮衬,这日子定是过不下去。”

    “只是如今我们二房忙着丧事,连累叔叔婶婶一起受苦。叔叔婶婶心中不愿也是常理,可惜婆婆顾念兄弟妯娌之情不想明言,只能每日用些酸汤水面填填肚子。”

    她这番颠三倒四、黑白混淆的话直直叫四房五房的叔婶气晕了过去。

    一直压抑着的四婶腾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温臻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小蹄子,昨天明明是你嚷嚷这必须分家,怎么现在成了我们逼你分家你自己不想走了?!”

    被四婶这么一吼,温臻立刻被吓得双眸含泪,身子微颤。她绞着手帕擦了擦眼泪,从身后拿出一碗酸疙瘩面汤,垂泪道:“家里的厨子我使唤不动,今早只能捡些干净的剩下的给婆婆做朝食。”

    其貌不扬的酸疙瘩汤明晃晃往祠堂上一摆,像极了泔水桶里的剩菜剩饭,让在场的孙家长老都面露不满。

    四房五房瞪着酸疙瘩汤,简直有苦说不出。郑氏也没料到温臻做酸疙瘩汤还有这一手准备,一时之间眼睛都看呆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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