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三月,绥之在宁宫逗留的时间比她预计得要长,不过,镇远军后日便要开拔了。

    这正是桃花刚结花苞的时候,执玉指使茶豆和芸豆在池羽宫后院的桃树上系满了花铃,铜色花瓣和红粉交叠,微风一吹,叮铃作响。

    之苹在院中给绥之捏着肩,笑道:“待桃叶茂密起来,泛着深紫,便看不见这些花铃了。”

    绥之有些怅然:“那时我就在新禾了。”

    之苹从背后轻轻搂了她一下:“我们陪着您呢。”

    不远处芸豆瞧见这二人的亲密举动,学足了执玉八卦劲头的十成十:“咦——果然是世子殿下的贴身人。”

    绥之压根不生气,心念一动,笑眼一垂:“茶豆芸豆,执玉说等他长大了要纳你俩为妾。”

    茶豆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木讷地说:“不、不妥吧!”

    芸豆给听笑了,便跟着绥之开玩笑:“那世子殿下会给我俩备嫁妆吗?多不多?”

    绥之憋不住笑,大声喊执玉:“你可听好了,这俩丫头一个怕得很,一个只图钱,没一个看上你的!”

    执玉恨不得拿个杯盏砸过去:“你人都要走了,能不能干点好事!”

    绥之看他无能狂怒,越发要笑,一旁之苹佯怒去拍嬉皮笑脸的芸豆:“你做梦!世子殿下只会给我一个人攒嫁妆,想分嫁妆可没门!”

    “没想到之苹姐姐想走呀,”绥之支颐含笑,眸蕴秋水,面露失望地柔声道,“我还以为纳了你是理所应当的事呢。”

    之苹惊诧地眨了眨眼,一尺外之蒿“咳”了一声,绥之这才抬眼望去,秦湍不知何时站在了离她们不远处的鹤形灯旁,一袭秘色襕衫,身若修竹,正一派和煦地朝她作揖。

    绥之还在揣度刚刚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抬眸却对上他清如琉璃、纯如琥珀的眼瞳,不由呼吸一滞。

    她端庄地同他客套:“先生是刚从父王那儿回来,路过我宫里讨茶喝?”

    自从知道要去新禾,绥之的文字课业越发稀疏,见他也越发少了,知他肯来,心里还是欣喜的。

    “是,”秦湍微笑,声音清冽如林间泉流,“殿下后日随军出城,不知何年再见了。”

    所以来告个别。

    绥之本来跟宫人们打闹着,都快要忘掉这件惆怅事,他一来倒又提起了。什么不知何年再见?她身边这么多人,也只他说这句话。

    之苹之蒿自是陪她去,表哥说要去新禾置个宅子,每年住上几个月,执玉也说每逢佳节,怎么也得去见她。

    再说秦湍应当也知道,年年宫宴,宫中大事,她又不是不回来了。难道就算她回了朝歌,秦湍也不愿劳动大驾,从青陵山进一趟朝歌城吗?

    于是她一板一眼地教训道:“想见的人总是能见到的,不想见就会见不到。”

    秦湍一下就明白她在脑补什么,失笑道:“殿下教训的是。”

    他这样诚恳一说,绥之又想起好歹他今日是来看她的,便心软地请他去书房对坐饮茶了。

    依旧是香袅金猊动、杯碟配双盏的浅木色书房,案上小碟堆着绥之爱吃的桂花栗子糕,茶盏之中雪沫乳花,是文君嫩绿。

    绥之纤指扣着莲瓣青瓷的盏,心下问题盘桓许久,还是问了:“先生若得闲,会去新禾玩吗?东南的山水是不错的。”

    秦湍见她偷垂着眼睫,有些不忍,但更不忍虚应承诺:“比较难,以在下的立场,不便去新禾。”

    绥之眼底眸光散了些:“哦,我忘了。”

    她本还想问,倘若她回了朝歌,宫宴长街上遥遥看一眼不行吗?忽又觉得这说辞太奇怪,友人之间本就是聚散莫强求,她干嘛偏要追着问他?

    “殿下,与我通信,”秦湍安慰她,潺湲的眼神像一泓柔波,“至少每逢佳节,我会问殿下安。”

    “嗯。”绥之赶紧点头,终于笑了一下。

    “殿下不生在下的气了?”

    “没有生气啊。”

    “那今天的栗子糕,殿下一块都没动。”

    这人倒眼尖得很,绥之无奈地看着他,索性放下架子捏了一块吃,还不忘招呼他:“那您喝茶。”

    少年打扮的少女眸光清灵,澄澈地望着他,碎发如细羽般惹人爱怜,说话时双颊尚鼓着,在嚼刚入口的糕点。

    秦湍脑海中忽然涌现想揉她脸的可怕念头。

    他掩饰得极好,端着茶盏极浅地笑了一下:“好。”

    *

    戍边生涯一晃三载,转眼便到了嘉穗九年。

    绥之擦着舅父送她的无弦剑,在校场的角落默然抬头,云空万里,想来远处又是桃花开谢的时节。

    清泽终于跟宁国敲定了婚期,绥之和千笑郡主将在四月初五完婚。作为这场婚礼的新郎官,她明日便要返回朝歌了。

    之苹接过她拭剑的帕子,期待道:“行李都给您收拾好了,您要去翻翻看有什么漏的吗?”

    绥之笑了:“有什么可带的?我们这是回家。”

    之苹努努嘴:“您身量长得这样快,池羽宫早就没您穿的衣衫了。”

    绥之推她:“你傻不傻,母妃不会给我置吗?”

    之苹刚想抱怨一句,替她忙前忙后还要被说成傻,就见之蒿匆匆赶来,还一脸严肃的样子。

    “何事?”绥之缓缓抬头。

    “殿下,”之蒿向她禀报,“城门卫来报,于城门下发现一根长绳。”

    “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发现的,小薛将军猜测昨夜有人缒而入城。”

    近来同清泽关系这样紧张,此人又不敢光明正大白日入城,八成是清泽的探子。绥之腾地一下站起来要去找慕君陶,皱眉看向之蒿:“为何不早点来报?这都快正午了。”

    她刚迈开步,就见薛季寒大步流星地走来,抱拳道:“殿下,末将怀疑此人仍在新禾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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