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站在村口,他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过,即便万般震怒,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神色如常,甚至脸上带着一些微笑地看着那边。
王麻子显然也发现了赵宁那一伙人,问刘春三:“那是谁?”
“不知道。”刘春三摇了摇头,“是外地来的。”
王麻子仔细打量了几眼赵宁那伙人,带着人走过去。
他一走过去,赵宁周围的护卫便走到前面来,将赵宁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
“这位官人,在下王嵩,敢问官人尊姓大名?”
赵宁脸上也带着微笑,说道:“在下赵宁。”
王麻子脑瓜子里开始搜索巨鹿县一个叫赵宁的,好像是没有。
“赵官人外地来的?”
“路过。”
“路过作甚?”
“来借口水喝。”
“请!”
赵宁吩咐人去井口去打水。
王麻子也带了一百多号人,有一部分人正在挨家挨户收税,有一部分人跟着他。
“赵官人是哪里人?”
“京畿路人。”
“京畿路哪里人?”
“澶州。”
“哦,原来是澶州人,来此作甚?”
“家里做些买卖,去北边谈点生意。”
“哦?北边?”
赵宁笑道:“赵州。”
“赵州?”
“赵州。”
“可是谈……”
“没错,就是谈那个买卖。”
王麻子大笑道:“赵官人,来来来,如若不嫌弃,过来坐着一叙?”
荆超说道:“我家官人不太喜欢别人离得很近。”
王麻子依然保持着笑容,对身边人说道:“都退到一边。”
周围人都退到一边,王麻子继续说道:“请。”
赵宁走上前,荆超跟着他身边。
赵宁在大树下坐下来。
他其实很想一巴掌抽死这个王麻子。
但他没有立刻这么做。
原因其实很简单。
王麻子算什么?
看他现在很威风很神气,其实他也不过是上面人的一条狗而已。
一只苍蝇,拍死能改变大局吗?
看到刚才的那一幕后,赵宁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巨鹿这地方黑,而是在思考,这种场景,目前在河北、河东多少地方在上演?
朝廷颁布免税,到底有多少地方落下去了?
到底有多少地方,在以筹集军粮为借口,对百姓横征暴敛?
是巨鹿县的特例,还是大半个河北西路都在疯狂搜刮民脂民膏?
而且从王麻子的言行举止来看,这些地方官绅做事极其讲究技巧,看起来并不是强硬地在抢夺。
直接抢,那留人把柄太多,民众去大名府告官怎么办?
所以,要巧立名目,一边搜刮民脂民膏,一边让民众无话可说。
当然,再配置武力,恩威并施。
例如刘春三,赵宁一看就是王麻子的狗腿子,平时脏活都是他干,坏人都是他当。
再例如那个李保正,一看就是个和事佬。
例如现在要交多少粮上去,百姓有怨言,刘春三专挑年轻力壮的下狠手,吓唬其他人,李保正出来当和事佬。
最后王麻子自己出来解释原因,再把刘春三骂一顿,甚至踹几脚,让百姓泄泄愤。
可是,转身回去,刘春三继续吃香喝辣。
这事背后的官员应该就是巨鹿县知县,百姓如果要去大名府去告官,也没有一个正当理由。
怎么告呢?
如果告不下来,自己一家老小还能活吗?
所以,最后只能忍气吞声,苟延残喘下去。
自古官如山,压在民头上。
民怕官,就像绵羊怕恶狼。
“不知赵官人做何买卖?”
赵宁小声道:“茶叶。”
王麻子眼睛发光。
茶叶!
这可是大买卖!
宋代,茶叶并不普及,还只是南方有,而且是官营,要有茶引才能卖,否则是要坐牢的,严重者要杀头。
为什么?
因为茶叶是国家战略物资,是要对外出口,对它国实行战略掣肘。
契丹和西夏这些游牧民族的主食是肉,包括西北的回鹘,青海地区,都大量吃肉。
吃肉容易便秘,需要茶叶清理肠道。
所以这些游牧民族非常喜欢茶。
相反,他们对铁器进口的需求反而很弱。
辽国、金国都有丰富的铁矿资源。
后人对古代游牧民族最大的认知错误是认为游牧民族不会冶铁。
实际上匈奴人就掌握了冶铁技术了。
后来的突厥人是柔然人的“锻奴”,意思是突厥人专门为柔然冶铁。
契丹两个字,在契丹语中的意思就是“镔铁”。
辽国冶铁业比大宋还要发达,且消耗少,更加精良,根本不需要进口铁。
所以,赵宁说自己是茶商,王麻子眼睛都看直了。
北方的乡绅们有钱都未必能喝茶,只有官员特供。
王麻子的态度更加好了,他说道:“不知道赵官人有多少茶叶?”
“很多。”
“很多是多少?”
赵宁伸了一根手指头。
“一千斤?”
赵宁摇了摇头。
王麻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万斤?”
“十万斤。”
王麻子下巴差点掉下来。
北方最劣质的茶叶也要20文钱一斤,最高的可达到500文一斤。
十万斤?
“什么茶?”
“各种茶都有。”
“什么价?”
“从五十文到五百文,都有。”
“可有货?”
赵宁笑道:“王官人说笑了,如此名贵之物,怎可随身携带,某北去,便是谈买卖。”
“赵官人可愿在巨鹿做做茶生意?”
“能做?”
“能做!”王麻子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不怕告诉你,北边过来的羊,一只50贯,依然有人买,知县、财主,不差钱,但你得有货。”
赵宁故作迟疑起来。
王麻子继续说道:“可否?”
“懂!”
“赵官人是答应了?”
赵宁笑道:“能引荐我见巨鹿县知县吗?”
“赵官人想与知县免谈?”
“毕竟是大买卖,不放心。”
“赵官人……”
“王官人之意,我知晓,不会绕过你,你的那一份,我记下了,如果要办,连你一起办,哦,我的意思是,我与知县了解他的意向,事情还是得让你来去办。”
谈买卖的都知道,做决定的和做执行的是两种人,做执行的不打点好也不行。
王麻子大笑起来,举起酒杯说道:“来,赵官人,我敬你。”
“某不胜酒力,就不饮这酒了。”
“好说好说。”
这时,忽然传来了声音,是一户人家传来的。
“官爷,说好的一百斤,这这这……已经超了!”
“没办法啊,这运输粮食的路上,运输队也要吃粮食,所以要加派,也不多,一百斤加派五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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