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让宛言越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往四周看了看,见到程映安和苏湘湘离她们有些远了,便紧走了几步,赶了上去。

    见着她有些慌乱的脚步,谢珏嘴角的弧度微微漾起,冷漠高贵的气度中多了一丝温柔,但却并不违和。他三两步便赶上了宛言,伸手替她挡去身旁的人流。

    两人就这么走着,直至到了一个小摊前,谢珏方驻足打量了一会儿。

    这是一个卖红绳的小摊,各样的红绳被编织成各种形状、各样花纹,倒也十分精巧。摊主是一个年长的老奶奶,正热络地招呼着摊前挑选红绳的男男女女们。

    宛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谢珏迎上她的目光,不期然对视,在他深邃如黑曜石的眼眸中,她看到了周遭恍惚的灯火,和灯火深处,脸颊微红的自己。

    她微微撇头,避开他炽热的目光,低声询问:“殿下这是何意?”

    “自然是要某人还我个人情了。”宛言抬眸看他,却见他眸光幽深,“宛姑娘,我先前帮了你许多,你既然要事事与我说得这般清楚,那要如何还我这人情?”

    未曾料到谢珏会这么说,宛言略怔了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谢珏的帮助,她竟觉得“理所应当”?

    这个念头乍一出现,她心里顿时更乱了,只得随口应道:“殿下若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就是,若是臣女能做到的,定然会尽力而为。只是……有些事若违背了良心道义,臣女恐怕是做不来的。”

    闻言,谢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抱起胳膊,失笑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怎会以为,我会要求你做那些违背良心道义之事呢?宛姑娘,你真叫我伤心。”

    他似乎有些委屈,末了那句话更是让宛言觉得听起来怪怪的。见她有些局促,谢珏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向她靠近了几步,俊脸在宛言面前放大,连带着那双星眸,都分外清亮。

    在这双神采奕奕的眸子里,宛言再一次看到了自己,比之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深刻。

    她不知道谢珏要做什么,可他的靠近让她不安,谢珏见她一副小鹿乱撞的模样,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他缓缓俯过身来,就在宛言承受不住这般亲昵想要伸手推开他时,他率先站直了身子,将方才从她背后拿过来的两条红线在她面前扬了扬。

    这是何意?宛言不解地望向他。

    却见他摇了摇头,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无奈,他低声催促道:“呐,替我绑上红线,这便是我要的回报。”

    就这么简单?可的确也算不上简单。

    以他们两人的关系若是绑这红线,实在有些不太得体。

    宛言犹豫了一下,与他好言商量道:“殿下往日帮了我许多,自然是要重谢的,区区一根红线,这谢礼实在是太轻了,不如我改日寻个上好的红玛瑙送给殿下吧?”

    谢珏知晓她的意思,可这一次却没有同以往一样由着她的性子。

    他摇了摇头,坚持道:“于你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于我而言,这一根红绳却胜过万千,莫说比之玛瑙玉髓了。”

    “怎么,你想要反悔啊?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方才都答应了的。”

    “可我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女子。”宛言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珏却正色起来,纠正道:“在我眼里,这世间只有君子与小人之分,断没有君子与女子之分。”

    他今日似乎一定要让她将红绳系上,宛言轻叹一声,终是妥协,缓缓接过他手中的一条红绳,手指触碰到他有些凉意的皮肤,她指尖一颤,有些不大熟练地将红绳圈过腕间仔细系好,末了还顺手拽了拽,确保牢固。

    不过是系上一根再轻不过的红绳,她却觉得累极了,连呼吸都不大平稳了。

    见她的小动作和这般不淡定的模样,谢珏嘴角微微勾起,却在她望向自己时,立时轻咳一声,敛了笑容。

    宛言不知低着头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手抬到谢珏面前,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以为谢珏是想要两人交替绑上红绳,可这一次她却猜错了他的心思。

    只见谢珏扬了杨眉,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宛姑娘,我可只是说请你替我系上红绳,却没说我也要替你系上呀?可若是你想让我替你系上,那我自然不会拒绝。”

    未料到有这一遭,宛言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有些羞恼地看向谢珏,却见谢珏只是看着她,连眼中都有笑意。

    其实他那日在长街上听到宛言的话后,着实难过了好久,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放弃。少时,他曾错过了她一次,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

    那根红绳,他不是不想系上,只是如她顾虑的那样,若他们两人真的为对方系上了红绳,此事传扬出去,他倒是无所谓,可却会有损宛言清誉,对她,他不愿冒一点险。

    他相信终有一日,她会愿意让他亲自替她系上红绳的。

    所以,既然宛言有诸多顾虑,一时无法向他全然敞开心扉,那他不妨试着让她一点一点地了解自己,反正这么多年他都等过了,也不怕再等下去。

    谢珏将那枚红绳小心地放在怀里收好,正待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五哥?”

    他轻轻蹙眉,回头见到同行的几人时,已经全然没了方才那般温柔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冷静。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承平、颂年,你们怎么同七弟一起出来了?”

    他说着回身看了看宛言,宛言走上前来,施施然行了一礼,举止十分泰然。她对着谢瑾微微一笑,谢瑾也同往日般温润地朝她点了点头,而后似是不经意朝谢珏掩住红绳的袖口处瞥了一眼,眸中有些意味不明。

    宛言并未多想,她缓缓将目光移到谢瑾身旁的两人身上,再度见礼:“见过公主,见过驸马爷。”

    从方才谢珏对这两人的称呼里,她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面前这位彩衣翩跹,身量纤长的清冷女子便是承平公主,而她身边那位俊逸儒雅的男子,便是承平公主的驸马爷,也是前年科考状元,蒋颂年。

    宛言此时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李飘然不在这里,否则恐怕大家多少会有些不愉快。前次承安公主帮着谢珉的事情刚过去,承安公主又是承平公主的妹妹,这中间总是多少有些不大自在的。

    她以前从未见过承平公主,对她也不甚了解,只是她与这位驸马爷的事她前世倒是有所耳闻。

    听闻这位驸马蒋颂年出身穷苦人家,不远千里来至永安考取功名,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朝得中,风光无限。为官以来深得梁帝器重,更是得承平公主青眼,求旨召为驸马,梁帝亲旨赐婚,可谓天赐良缘。

    只是后来,似乎出了一桩不大好的事,好像是蒋颂年突发急病,连御医都难医治,承平公主为此十分伤怀。至于这病最后是否治愈,宛言就不清楚了。她当时对这些事不怎么感兴趣,加上自己处境也不好,所以就只是零零散散地听来了几句。

    面前这两人郎才女貌,的确极为般配,也只能希望他们会有个好结果吧。

    她顾自想了许多,倒是承平公主显少见到谢珏身边有女子同行,此番乍一见宛言,不免好奇:“五哥,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

    “回公主殿下,臣女宛言,家父宛成仁在朝中任礼部主事。”宛言极有眼色地开口道。

    “礼部主事啊……”承平公主点了点头,可从她略带疑惑的表情中可以知道,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宛成仁这个人。对她而言,宛成仁的官职实在算不得什么,哪怕他已经坐到了主事的位子。

    “前几日我正巧得了一幅赵千里的画,知道颂年素来喜欢,所以今日得了空将画给他送去了。”谢瑾重新起了话头,也正好答了方才谢珏的疑问。

    承平公主笑笑,一说起这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她握了握蒋颂年的手:“他们俩在家中看了许久,你也知道,颂年最喜欢的就是赵千里的画了,若不是我说今日一同出来逛逛,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谢珏点了点头,目光不明,倒是宛言在听到赵千里的时候,心里忽然涌上一丝疑惑。记得初见苏湘湘时,她便是在寻人,而她所寻之人,恰巧也喜欢赵千里的画。

    这事只是巧合,还是别有隐情呢?

    “阿巳?”宛言正顾自猜想,忽听得自一旁传来苏湘湘略有些颤抖的声音,那声音中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惊喜、悲伤、难以置信,总之宛言不能清楚地分辨出她的情绪。

    可在看到蒋颂年身子猛地一僵的时候,她了然,苏湘湘一直在找的人就是面前这位驸马爷,蒋颂年。

    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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