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坐在缦翊院的内堂里,自己和自己奕棋,一手托着腮,一手执子。

    心里抱怨孙芷真是个笨蛋,绣花学不好,被苕芳姑姑强行留下,害得自己策马没人陪。还听信了孙芷的鬼话,说她一个时辰肯定能逃出来。

    “真是信了她的鬼!”周瑛愤愤地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扔。

    蓦地看见孙权走进来,她赶紧起身,本来不想行礼,却瞥见周遭的侍女都跪地行礼。

    担心自己又因言出无状被人告去太夫人那,只好收敛衣袖,把手交叠在一起,端站行礼。

    “臣女拜见至尊!”

    拱手行完礼后,低头留意着孙权的吩咐,等了半晌还没听见孙权让她起身,端着的胳膊都酸了,心里正纳闷,直接抬头看见孙权只顾含笑打量着自己。

    “二谋子!”

    周遭的侍女被周瑛的一声吼,吓得募地低着头,偷偷斜眼看孙权的表情。

    却见孙权尴尬地眨眼睛,不自然地干咳,赶紧把阁内的侍女都遣了出去。

    周瑛见四下无人,只有孙权站在那,直接转身一屁股坐回玉锦榻上,摆弄起棋盘来。

    “没大没小,真该让仲兄好好管教你!”孙权指着周瑛道。

    周瑛神气道:“我阿兄疼我还来不及呢!”

    “不如你也来侯府做小妹的侍读,苕芳姑姑是个德高望重的嬷嬷,让她替仲兄好好管教你。”孙权走到周瑛身旁坐下道。

    周瑛本不在意,正用玉指拈起一枚棋子,盯着棋盘,思索着落子的位置。

    却听见孙权提及到苕芳姑姑,直接把棋子死死的按在棋盘上,满不在意地说道:“你敢!”

    “孤可以现在就吩咐下去,成了小妹的侍读,以后你就能日日陪在小妹身边了。”

    孙权见周瑛执起一枚棋子,仿佛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

    周瑛缓缓抬头看着对坐的孙权,他浓眉之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瞳色淡淡的,五官轮廓分明,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帝王之气,虽然和陆议年龄相仿,但他身上透露出的深沉超越许多同龄人。

    “没说话孤便当你允诺了!”

    “二哥哥,你能赢了我这局棋,咱再说。”

    周瑛得意一笑,棋盘上早已被她布好棋局,只等孙权用仅剩的几枚黑子来破白子之围。

    “别忘了,先兄可是个围棋高手。你阿兄与先兄弈棋都十局九输。”

    “那是我阿兄让伯符哥哥的。”

    周瑛撇嘴维护完周瑜,见孙权不慌不忙的把玩手中的黑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忽而抬头看了周瑛一眼,狡黠一笑。

    笑盈盈的把手中一枚黑子伸出,放到了棋盘格子上,被围困的黑子立即破了白子,抬头看见周瑛呆呆的望着棋盘,显然是对方才的话有些懊恼。

    孙权欲伸手把死在中腹的白子取出,宣告这次棋局的胜利,却被周瑛阻了道,见她一把扑倒到棋盘上,棋子散落的一地都是,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响声。

    “又耍赖!”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输了便是输了!”

    “那我输了!”周瑛的坦然倒是令孙权有些吃惊,

    “但是,我可没说我输了要答应你什么!”

    孙权被周瑛冷不丁的耍赖弄得微微一愣,

    “你这丫头!怎么!”

    “二谋子永远都赢不了我!”周瑛做着鬼脸,宣告自己才是真正的胜者。

    孙权无奈地一笑,心里暗叹从小到大,算不清为了哄她,输给她多少次了。

    孙芷拉着步练师心急火燎往缦翊院走去,边走边嘱咐步练师,一定要帮她把绣花的活给做了,她急赶着去和周瑛策马。

    她一个劲喋喋不休的说着,步练师只得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刚要提步踏入正堂,走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了洪亮的笑声。

    步练师不由放慢脚步,侧头静听,忽而听到屋内传来孙权的笑声,她微微一怔,停住了脚步,悄悄地望了眼竹帘后的人影。

    突然周瑛的声音又传来,两人嬉闹的声音盖过院内的蝉鸣声,当步练师透过帘缝看到两人弈棋大闹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们两闹也不挑地方,这是我的院子。赶明成了亲由得你们自行闹去,也没人管得。”孙芷含笑说完,拉着步练师盈盈向堂内走去。

    周瑛还沉浸在刚刚的欢闹中,被身后孙芷的冷不防的一句,弄得微微一愣,转过身来,动了动嘴唇,本想辩驳两句,见步练师在那,也就懒地再说了,自觉无趣,索性便走了。

    孙权见周瑛走了,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院外走去。

    “输没输?”

    “有完没完?”

    “输了要做小妹的侍读。”

    “不做不做,你真烦。”

    “那不做,别气了。带你去策马吧。”

    “咱们去打猎吧!不过,张公知道又要骂你了。”

    “没事,你喜欢就成。”

    步练师见周瑛和孙权两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孙权凑在周瑛身边,凝望她的样子,让步练师黯然神伤。

    “至尊对周女郎真是宠爱之极。”

    “是啊,我二哥对阿瑛从小便这般宠着,小时我可嫉妒她了,她的名是我大哥取得,刚出生就尿了我二哥一身。”

    孙芷回身就往屋内走去,一屁股坐上铺着团锦琢花锦席的胡床上,侍女冉安拿着一柄团扇就走过来轻扇起来。

    “她小时就喜欢缠着我二哥疯玩,我二哥还乐意陪她,要是惹她不痛快了,就唤我二哥“二谋子”,我二哥也不恼她,我有一次也这样喊我二哥,却被他打了一顿了。”

    斜坐在一侧的步练师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眨巴了眼睛,随手把自己亲手调制的若兰香交给了侍女冉安。

    “后来我二哥跟着我大哥征讨,只要得空都会跑回周府看她,那时还有人笑话我二哥,说他心里只记挂着他那小媳妇。”

    步练师迟疑了一下,细长的眼睛朝着不远处看去,神情有些阴郁,喃喃说道:“孙周两家交好,周女郎与至尊青梅竹马,不难让人如此打趣。”

    “别人打趣是别人的,可那时孙氏门庭微流,哪里能高攀上庐江周氏的女儿,她父亲生前是洛阳令,她的堂祖父、堂叔都位列太尉,世代公卿,想和周氏结亲的人家都比孙氏显赫,我二哥那时哪敢有这样的念头。”

    孙芷絮絮叨叨说着,即便是孙氏曾属寒门,她都没太在意,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如今至尊提领江东,身份贵重,与周女郎倒是十分登对。”步练师鼓起勇气说出了这话。

    “那是自然,她以后肯定是要嫁给我二哥,成孙氏的媳妇。”

    孙芷笃定说完,见步练师神情恍惚,换了话头问道:“你时常出入花房,说说哪些花染丝线最好。”

    暖暖的阳光透过纱窗映照在窗前,池塘的春水中飘落着海棠花。

    黄媛从镜蓉楼走出,站在街头等候多时的绣墩急忙迎上。

    每月黄媛都会独自出门会友,身边不带奴婢,唯这一次因身体不舒服,绣墩不放心才跟上了。

    “女郎,这次又是荆州来的?”

    对着绣墩的询问,黄媛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敷衍道:“是,父亲托人来看看我的近况。”

    “老爷若是能亲自来江东看望您就好了,您也不必如此日日念想襄阳。”

    “父亲事繁,就不必远来了。”黄媛觉得自己有些口是心非,但唯有如此才能安慰自己些。

    周瑛来到适园,见到照看适园的柱下史赵达,被核查完钥符无误后,就被引路进入,得知适园阁中所藏书籍只得在这里观看,一枚竹简都不能带出阁。

    她应允后,便开始查找着《氾胜之书》,馆中书籍编目十分清楚,查找起来一目了然,让她不经感叹赵达的能力,窝在这适园做一个小小的柱下史,整日与经史为伴,着实有些可惜。

    感叹之余终于翻找出了那本深藏于内的《氾胜之书》,小心翼翼的拨开竹简,细细读着简中文,竟发现是本农书。

    她以为诸葛亮所需的是兵书或是经史,可没想到心心念念的竟是本农书,他要这本农书干嘛?搞新农村建设?天才看书的涉猎范围也太广了吧!

    看了好一会,决定找到笔墨和绢帛偷抄下来,好带出去。

    环伺一圈发现角落一张案上放着素帛和笔墨,素帛上是一幅绘了一半的图,毛笔上还残留着靛青。

    虽是未完成的画,但寥寥数笔还能看出一些功底,只是和[玉台君]还略差些。

    周瑛得意完,偷了一张素帛和一支笔就逃窜到书架后,喘着粗气像极了手段不高明的贼。

    席地而坐将《氾胜之书》展开,用膝盖当着素帛的垫背,开始聚精会神抄写起来,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楼梯那有没有动静。

    “好啊!你这个贼!”

    一声恐吓将周瑛吓得抖了一下,连带手中的笔都仓惶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她渐渐感觉到肩头被一只小手紧捏着,自己看上去像极了被挟持,但这力道明显是个女子。

    周瑛不敢回身妄动,屏气凝神慢慢摸上这双玉手,反手一扣将身后的人扯到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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