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吴县大街上,感受上元节欢愉的气氛。

    胡综突然停住了脚步,拉起黄媛的手放在胸口,那里放着黄媛亲手绣的平安符,他一刻也不愿拿下,

    “又过了一岁,若不是有你亲手绣平安符护着,我也没命陪你观灯,唤你一声夫人。”

    他眼中的深情让黄媛觉得炙热,更加笃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眼前的这个人从自己年少开始,便是用自己的目光凝望自己,如今依旧。

    黄媛温润一笑:“那我便给夫君绣一生的平安符,夫君陪我观一世的灯。可好?”

    “好!”

    胡综坚定的眼神是对彼此忠贞不二的宣誓,更是对多年相依相守的肯定。

    黄媛拿出新绣的香囊,把里面的平安符掏了出来,说是此符是从玄观道长处所求,有着玄观的灵气傍身。

    胡综素日不喜道神学说,奈何孙权痴迷道教学说,原配之妻谢夫人被指出八字与孙权不合,就被孙权冷漠了这两年。

    他虽从年少就陪伴在孙权身边,有着成长之谊,可如今身为臣子,亲疏有别,却无法过多劝谏,唯有诸葛瑾的话,孙权能听些。

    八年,他跟随孙权征讨黄祖又是无功而返,孙权卸甲而归,大动肝火,祭拜神灵只求能一举歼灭黄祖,报得杀父之仇,更夺得江夏郡,扩大江东疆土。

    黄媛听闻胡综提及到征讨黄祖之事,脸上瞬间没了温柔色。

    见胡综为这件事而苦恼,心中愧疚突生,一边是荆州,一边是此生之爱,撕裂感带来的痛苦不亚于胡综未能建功立业之憾,万般却只能咽下眼泪,好生安慰。

    胡综一时失态,忘记了黄媛与黄祖同宗,与荆州牧刘表有亲的这层身份,连忙敛容解释自己一时妄言,倒是黄媛宽宏,出言劝解,消解了心中的尴尬。

    他早已忘却黄媛的这层身份,她自三岁那年久居江东至今,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东女子,似乎早已与荆州脱离了关系。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共识周府有,他更有。

    黄媛感动于胡综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如此真心待她,却也在折磨着她。

    周府里花灯悬廊,瑚平吩咐侍婢端菜呈于食案前,周瑜把周循一把高高举起,却发现越来越沉,比上一次抱他的时候要重了不少。

    询问起功课如何,却被乔容清嗔怪一家人好不容易趁着月色甚好,一同赏景过节,偏要这般扫兴。

    周瑜得了夫人的指令不敢再触霉头,放下周循后,拍了拍他的后背,就看他得了大赦,赶紧撒丫子扑向周瑛怀里。

    “姑姑,你猜那食案上的鱼生是什么鱼?”

    周瑛蹲下,捏了捏周循的脸蛋,看到他嘴里残缺的乳牙,说话不停的漏风,抿嘴一笑道:“还未吃到嘴里,姑姑哪知晓是什么鱼?”

    “姑姑饱读诗书,什么都知道,难道小小一条鱼就能难倒姑姑了?况且这还是父亲最爱吃的鱼生。”

    周循搂着周瑛的脖子,不依不饶的问道。

    “你姑姑就是个讨人嫌的,也就你唯她马首是瞻。”

    周瑜落座在食案后,指着周瑛怀里的周循打趣。

    周瑛把周循抱到自己食案边坐下,拿着筷箸,捻起一块鱼生,沾了沾小虾酱喂给周循,撅着嘴说道:“循儿,不听你父亲的,你父亲在府里只敢拿咱两打趣,你瞧他敢不敢这般对你母亲?”

    乔容清正给周瑜斟酒,听到周瑛这番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难得见周瑛能这般玩笑对人,也难得见周府上下这般和气温情。

    “父亲,这一次您回来,能教儿射箭吗?”周循拥入周瑜的怀里,眼巴巴的问。

    “姑姑教的不好吗?她的师父可是骑射甚佳的鲁伯父。”

    “姑姑教的很好!只是……其他人的骑射都是父亲教的……就我……一人是姑姑教……”周循越说声音越低。

    周瑜突然一怔,周循这句话,这个神态,像是狠狠刺痛了他。

    他在周循这个年纪,父亲无论多忙都会亲自教授他骑射,抽查他其余六艺所学成效。可如今自己为人父,却疏忽了父亲之责。

    “好,父亲,答应你,以后会亲自教授你骑射。”

    周循兴奋的拦住周瑜的脖子,不顾胡渣扎脸,狠狠地亲了几口,而后跑到周瑛怀里,神气的说道:“姑姑!以后我得了父亲的教诲,定会赢你!”

    周瑜见周循如此欢喜,五味杂陈,接过乔容清的酒,一饮而尽,闭上眼睛细品一会,慢慢睁开眼后,似有意犹未尽之意,

    “这是什么酒?香气扑鼻,饮后如甘霖让人回味。”

    “这是阿瑛亲自做的胡麻酒,说是能治虚劳,滋补肝肾,养血润肠,久服延年不老。”乔容清回道。

    周瑜一听“延年不老”,朗声笑道:“延年不老,岂不是成了老妖怪?”

    “夫君就知足吧,阿瑛特地给她敬爱的阿兄酿的,别人可没这般福分。”乔容清玩笑似的轻推了周瑜一把。

    一旁侍候的瑚平用袖子掩嘴暗笑,府中上下欢笑不止,连乔容清都放下拘束和似有醉意的周瑜玩闹着。

    “席间怎么未见黄女郎?没她做的糟姜还真是有些念着。”周瑜放下酒杯后,环视一圈问道。

    “阿姐今日和胡从事赏灯去了。”周瑛漫不经心的回道。

    这句话让周瑜连上的笑意凝固了,被乔容清察觉到。

    她不想这大好的气氛被其他琐事所扰,连忙说道:“黄女郎也不是咱们府中的厨娘,夫君怎能只顾自己的口舌之欲。”

    “倒是今日如此良辰,千金难得,又有曲通达音的周郎在侧,怎可轻易放过,不如夫君趁着如此好的月色抚琴一曲?众人也能一饱耳福。”

    周瑜醉意微微,酒杯一放,不愿拂了众人的兴致,命侍从取来古琴,熟练的在弦上拨弹试音,静听音调是否要校准。

    众人难得听到周瑜抚琴,都沉浸在袅袅琴音所幻化的仙境之中,即便是寒冰冬夜,却如春风拂面。

    周瑛饮着酒,摇头晃脑,不知是沉醉在这酒里,还是周瑜的琴音中。

    听到兴起之时,忽而起身盈盈笑道:“阿兄,我可要考考你。”

    周瑜停手,饶有兴致的看向周瑛。

    “我来唱曲,这曲当然是阿兄没听过的,阿兄跟着我的词曲来奏琴,且看我们兄妹能否心意相通,奏音和调。”

    府中侍从婢女听后都起了兴致,望向周瑜。

    周瑜含笑,自信一挥手拂向琴弦,响起一连串如同清澈溪流的音调滑向周瑛,以应她。

    周瑛缓步走到院中,清了清嗓子,翘起手指摆好姿势后,曼声唱道:“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她不费劲的唱着汤显祖名剧《牡丹亭》里的《惊梦》一折,自小听惯了爱唱昆曲的祖母在家扮上角,溜步吟唱,耳濡目染,时不时也能哼上两句。

    周瑜留神倾听周瑛吐露的曲调,这唱词还是他第一次闻,微微侧头静默探寻这曲调节奏。

    不出三句便眉目舒展,在琴弦上徐徐摆动开始了与周瑛的和调。

    周瑛听到周瑜自信的伴奏琴音,脸上浮现一丝欣喜,继续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词藻文丽,音韵恰到好处,琴曲相和在众人的耳边萦绕不绝,如同圆润的珍珠在院中溜走,漫向每一个角落,升起漫漫温馨与雅致。

    在周瑜的伴奏之下,周瑛已完全沉浸于琴弦编织的华美梦中,转身摆手之间倾吐着对此刻之情浓烈的挚爱,眉眼之间肆无忌惮挥洒着深闺温情。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回首东风一断肠。”

    周瑛素手微抬,滑步扭身,一抬眼看到垂花门站立的人,眉目间的情意滞住,唱词压在嗓子里怎么都唱不出。

    “二哥哥!”周瑛欣喜叫道。

    琴音顿时戛然而止,陶醉其中的众人回过身来,侧目望到垂花门端站的人,惊得身子一弹,连忙跪地行礼。

    对比之下,周瑜虽惊诧但还是从容不迫的敛容起身,迎上行礼道:“至尊!”

    乔容清看到孙权站在那,压住心中的惊讶,连忙斥责府中仆从。

    偷瞥见孙权脸上并无被忽视的怒意,反倒是一直把目光落在周瑛的脸上。

    这些情意缠绵的唱词从她的嘴里轻挑慢吐的唱出来,不免让孙权意荡迷魂,细细品味方才萦绕在耳畔的袅袅余音。

    “音律妙悟,神往何如!倒是孤不请自来,扰了周府众人赏景的兴致。”孙权说完看向周瑛。

    “二哥哥,你还挺懂嘛!”周瑛含笑用手肘杵了杵孙权。

    “阿瑛,不许无礼!不知至尊前来所为何事?”周瑜一句话把孙权的目光拉了回来。

    “书房一叙吧。”孙权一挥手自觉地走向周瑜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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