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突然生起一股脑的气意,拂起周瑛的脸,捏住她的下巴,看她额间的碎发丝粘在一起,香汗滑落在脸庞。

    “步夫人有了你的孩子,你该去陪她。”

    周瑛清醒无比,眼睛明亮地注视他,却没想到他猛然翻身。

    “孤最想要的是孙氏和周氏合二为一的血脉。”

    孙权想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他将稳坐江山,周瑜亦会功成名就。

    他要一个有孙周血脉的孩子,和身下这个女子,他少时根本不敢起非分之想的女子,共同孕育出勃勃蓬发的生命。

    这个血脉将会尊贵无比,不会再因门楣而被人看轻。他会把无上的荣耀都给这个孩子。

    “孤想和你有个孩子,他会唤孤阿父,会唤你阿娘。他会继承孤的基业,孤会把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给他,孤如此甘心情愿,只因这是我与你的血脉。”

    孙权在周瑛耳畔,愈说愈兴奋,他想要的,所筹谋的一切,都在一步步得到,实现,没什么可以阻拦。

    比起去岁远在千里的赤壁,曾上演的一场肆意横虐的大火。

    书房内的两人像是彻底葬身在情与欲的火海,不顾后果的选择灰飞烟灭。

    野火燎原,尚未平息的心跳,孙权感觉怀里紧拥的身子不住的发抖。

    他胡乱从旁边扯过锦帕,慢慢给她擦拭了起来。

    “记得你满月时,我好心抱你,你倒好,尿了我一身,把我才穿的新衣给污了,那时我可真恼你。”

    孙权瞅了眼两人身下的大氅衣衫湿漉漉的,轻轻咬了她耳朵说道:“可今日,我不恼你。”

    话音刚落,就感觉肩头吃痛不已,见周瑛狠狠咬了自己,他拧眉笑道:“你就是个爱咬人的小野猫,上次被你咬抓的伤还没好。”

    周瑛横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见周瑛本就通红的脸,更红了,怜爱道:“羞什么,夫妻之间总爱说这些蜜话。”

    “谁同你夫妻。”

    “快是了。”

    京口的侯府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不日便要将治所搬去那。

    他想在那里,同她风风光光的结褵。

    周瑛似笑非笑的斜了孙权一眼,趁他不注意,翻身俯视着趾高气扬道:“本女郎睡了你,便要嫁给你吗?”

    “小丫头又开始说胡话了。”

    孙权随便敷衍过去,他清楚周瑛说一不二的脾气,情浓欢好之后,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她挑逗自己的玩笑话。

    他扯过周瑛的胳膊,给她拉进怀里,吻了她的额间。

    “随你怎么说,可小丫头已经是孤的女人了,逃不掉了的。你要什么,孤都会给。”

    他还是喜欢她同自己耍些无关紧要的小性子,还和少时一样。

    周瑛突然起身,望着兴奋的他问道:“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么?”

    孙权刚点完头,就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周瑛把那根磨的极尖的玉簪刺进了他的胸口。

    只一寸,还不足以致命。可若是再深一点,就不好说。

    孙权不清楚刚刚欢好的不知天地时,周瑛是怎么分神摸到这根簪子。

    “我要你的命呢?”周瑛握紧那根簪子问。

    孙权吃痛拧眉,感觉胸口有猩红的血流出,但还是冷静地说:“你不想要。”

    周瑛冷笑了一声,“若有一天,我想要了,你会给吗?”

    “会。”

    孙权一句话让周瑛松了手,他也松了气。

    楼头夜半风吹断,月在浮云浅处明。

    柏菁从膳斋出来,取了一应精致的果子点心,回了玉照院,吩咐侍女验了无误后,亲手端到步练师床边。

    “外面风大,你何苦自己跑一趟,膳斋每日都能按时送来。”

    步练师捏起酸杏吃了一口,缓解些许胃中的恶心。

    “奴婢为着夫人您,才亲自跑这一趟。”

    “我记着你去的时候还拿了不少熏衣的香料去。”步练师左右打量了两眼柏菁。

    “夫人您巧手制得的香料,是这满府上下求不来的宝贝,正是看着它,才谈听到一些密不透风的消息。”

    “什么消息?”

    “那夜在书房的侍候至尊的女子是周瑛。”

    步练师手中的酸杏从嘴边掉落,嘴唇微抖。

    回忆起那晚自己被诊出了喜脉,派人去告知孙权。

    满怀欣喜的等待自己的丈夫,想同他一起欢贺腹中的这个生命。

    孙权已快三十,她孕育的生命将会成为他第一个孩子。

    等来的却是垂头丧气的柏菁,她愿意相信孙权是因军务繁重才没来看望自己。可今日柏菁带来的消息,却坐实了那一夜,他与别的女子欢好情爱。

    “夫人,如今您怀着孩子,不能忧思深重。步氏的荣耀都看这一胎,只要您生下至尊的第一个孩子,您便是整个侯府最贵重的女子,任何人都分不了您的宠。”

    柏菁宽慰了许久,才缓和了步练师的愁眉。

    不一会,谢道华就带着林薜荔一同来玉照院,看望步练师,三人闲话了许久。

    谢道华虽没生养过,但之前袁佩善怀孕之时,她尽心打点照顾,倒是学了不少。

    逢侯府再度有喜,孙权临行前嘱咐她,要好好照顾步练师这一胎,不能生出乱子,她便更不能行差踏错。

    林薜荔机灵瞅见步练师面露愁容,询问之时又看柏菁脸色愤愤不平,引得谢道华有些担忧,追问下去。

    柏菁替步练师委屈,便把那夜书房所见都说了出来。

    “奴婢明明听到书房里有女人的声音,四下打听,尚衣斋的人告诉奴婢,那夜陪在君侧是周女郎。她们早些得了至尊的吩咐,专按周女郎的尺寸做了新衣衫,那夜送去,又送了不少——锦帕。”

    提及到锦帕,柏菁见屋内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声音逐渐低了下来。都是侍过寝的女人,自然明白锦帕是做什么的。

    谢道华率先开口,宽慰道:“至尊是君,让谁人承宠,也不是你我能在背后议论的。作为至尊的妻妾,为宗室诞育香火才是最紧要之事。其他无关的事,多想只会劳心劳神。”

    “谨遵夫人教诲。”

    步练师淡淡回道,心里虽不是滋味,可到底得把谢道华和柏菁的话听进去。

    她不比谢道华稳坐正妻的位置,又不如周瑛家世显赫,唯有为孙氏延续子嗣,生下孙权的第一个孩子,才是真正的地位稳固。

    谢道华同林薜荔出了玉照院,一道回去的路上,林薜荔见谢道华脸色隐隐铁青,口气轻松宽慰道:“您才劝完步夫人不要忧思深重,现在自己倒是眉头紧蹙。您是至尊的发妻,何来的忧愁,该愁的是我们这些不受宠的姬妾。”

    林薜荔这话说的透亮,她与赵妙莹确实不受宠,与步氏比不得美貌,又没有谢夫人嫡妻的位置。

    想要怀上一男半女固宠,就更是难于上青天。从前还有嫡母苕芳姑姑在府帮衬,自吴太夫人殁后,嫡母跟去守墓,更是孤立无援。

    她当初获宠就是因为充当一回周瑛的替身,唱了上元夜的那曲,得了孙权的青眼。

    如今正主圣恩眷隆,她也只能围谢道华马首是瞻,才在侯府有一席之地。

    “什么宠不宠的,至尊的女人,为至尊绵延子嗣的才是头等大事。”

    谢道华拿出正妻的气度说了几句,便不想再听林薜荔没完没了的奉承,直接回了亭华院。

    独坐闺房时,她都在怀疑自己嫡妻的身份。

    如今,她是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即便前有袁佩善宠冠侯府,后有步练师得孙权时时临幸,她都未曾怀疑过自己的地位。

    可听到书房承宠的女人是周瑛时,却止不住的心慌。

    他口中的那个“娶”字,重重压在她的心头。

    她开始相信玄观那个和孙权欢好了三日,让她的丈夫念念不忘的女人就是周瑛。

    她环视了一圈空旷的屋子,陈设虽不奢华,但整个侯府却以她为女尊,极尽心思摆设。

    冷冰冰的珠翠绫罗,她摸得触骨生凉。她有外人艳羡的风光荣耀,孙权对她的尊重。

    她觉得自己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发妻的身份,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初彤院中,侍女易巧研磨着赭石,见赵妙莹摘去手腕上的玉环,绿松石戒指等,立刻给她递去蘸饱墨色的湖笔,侍候她作画。

    “夫人,今日谢夫人邀您同去看望步夫人,您干嘛推脱不去。”

    “她怀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同是侍候至尊,也该贺一贺,才不会失了礼数,被人拿了话柄。”

    赵妙莹一笔一笔描摹,觉得耳边聒噪的狠,“你常受她的恩赏,趁她有孕之际,自然想感激一番。”

    话音刚落,易巧吓得跪倒在地,“夫人明鉴,奴婢没有。”

    “没有?”

    “你一个下人,熏衣的香料倒是名贵。”

    易巧见推脱不去,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道:“步夫人爱制香,又喜赏下人们,这香是步夫人身边的柏菁赠我的。”

    “难怪满府上下都夸她贤德□□。”

    赵妙莹冷笑了一声,望着跪倒在地的易巧说道:“可你的主子,我,不喜这味道,明儿我再闻见,就给你打发回花房,继续跟那些烂根淤泥作伴!”

    “奴婢知道了。”易巧磕了两个头,哭的抽抽搭搭的退下,去给赵妙莹寻刺绣的丝线。

    赵妙莹见易巧离去,随手扔了手中的笔,心烦无比。

    她不想再和步练师扯上瓜葛,当初自己无意把周瑛的画给步练师看了两眼,却没想到引起后面一系列难以预料的风波。

    看似谦柔的人,才真正让人失去了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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