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炎凉兴废事阴险小人心(上)

    听了中原大侠祁先忧的讲述,在座江湖豪嗟叹不已。

    “笑面虎”严梦发在黑道圈子中向以头脑灵活见称,率先点头分析道:“这也不难理解,那恶贼在中原广树强敌,被迫隐姓埋名、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自以为风声过去,耐不住清苦寂寞,重出江湖作案。但因恶名昭著,一露面就成为众矢之的,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见势不妙,远走偏荒,逃到偏乡僻壤的辽东躲避风头。云飘老弟是关东名流、营口首富,那恶贼选中他敲诈勒索也不奇怪。凶僧谋财不遂,恼羞成怒,于是动了杀机。只可惜云飘老弟英年早逝,糊里糊涂地成了枉死之人。”

    火一团点了点油光铮亮的光头,叹道:“严胖子的推断不无道理,常言说:财是惹祸的根苗,白老弟若是跟我一样穷得身无分文、家徒四壁,今朝有酒今朝醉,也就不会有人存心打他的主意了!”火一团幼染发癣,不但头顶童山、毫发皆无,就连胡须眉毛也不生一根。虽已年过半百,穿着却是大红大紫,江湖人称:“火炼金刚”,一半是说他硬功了得,另一半是戏谑其满面红光、秃头净面、人老心红。还有人背地里送了他一个绰号“一扫光”,既是嘲笑他的无毛症,也暗讽他杀人放火、下手绝户,不留余地。火一团孑然一身,性情怪僻,独来独往,是个独角大盗。劫夺来的财物转手就被他挥霍一空,当真是:穷时身无分文,有时挥金如土。

    金风听了火一团的一番怪论,触动心事,黯然道:“先生富甲一方,到头来却落得因财殒命。而今纵有万贯家财也换不回最可宝贵的生命,财富对于一个人是福是祸实在难说!”

    田千顷不以为然说:“侄女婿此话言之差矣,恶人害人哪讲什么道理。那些强盗不劳而获、贪得无厌,试问富豪之家的财富就是大风刮来的吗?哦,任凭歹徒张牙舞爪地发威一吼,就乖乖地将辛苦打拼、多年积攒的家当拱手献出去?倘若世间都是这般蛮不讲理,岂不成了强盗的天下?那还有公理吗?”

    亨百通赞同道:“田老哥言之有理,对付这种穷凶极恶的江湖恶棍,只能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个恶贼想在咱关东逞凶立威,自然不一而足。古语说的好:‘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昨天遇害的是白老弟,今天呢?明天呢?说不定哪天就会轮到在座你我弟兄头上。有句老话说:兔死狐悲。对于白老弟的遇害,咱们辽东的江湖同道绝不能袖手旁观。大伙应当携起手来,同仇敌忾,共诛此贼,为白老弟报仇,为关东百姓消除隐患!”

    严梦发赞许道:“亨兄所言极是,眼下这恶贼身在辽东,神出鬼没,虎视眈眈。一日不除,随时有可能行凶作案、危害百姓。事关辽东无辜百姓安危和辽东武林的荣誉,在公在私,大家都不能漠不关心、隔岸观火。谁愿意帮助白家报仇请站出来,大家组成诛凶联盟,一同追查凶僧下落,为白老弟讨还血债!”

    “和事大佬”田千顷、“铁公鸡”酣畅等一班人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这些人虽然平日与白云飘称兄道弟,并无深交。在江湖上混的人大都圆滑虚伪、口蜜腹剑。白云飘为人又清高孤傲,在辽东黑白两道真正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江湖朋友寥寥无几。白云飘在日,侠肝义胆,财雄势大,江湖朋友或敬或畏,都须给几分面子。而今白云飘已殁,威名尽丧。所谓彼一时,此一时。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事不关己,谁还肯为一个死人惹祸上身?

    亨百通见众人犹犹豫豫、相互观望,竟无一人挺身而出,不禁心头火起,怕案怒道:“平日都是称兄道弟的朋友,而今白老弟遇害,尸骨未寒,昔日的朋友竟然袖手旁观、明哲保身。看看中原祁大侠,一腔热血为民除害,千里追凶上门告密。再看看咱们关东这些汉子,事不关己,明哲保身,没一个人有胆出来为白老弟出头,岂不让祁大侠耻笑!”

    鸡公寨寨主“铁公鸡”酣畅不满他的言辞,红着脸反唇相讥:“亨兄真是喧宾夺主,大话谁都会说?命可只有一条。亲戚有远近,交情有厚薄,亨兄喜欢为朋友两肋插刀,犯不着拉旁人下水!”

    田千顷语气沉重地道:“不是我们不肯出力帮忙,黑白两道哪位朋友有难处找到田某,我不是竭诚相助?但眼下咱们要面对的是个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恶魔灾星,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人,面对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招惹了他,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生死攸关的事总要自己掂量掂量个人的斤两,肯不肯帮拳也要大家心甘情愿才好!”

    火一团挺胸走上前,道:“诸位都是大家大业,家趁人值。只有火某是光棍一根、烂命一条。但我这心里头却是一团烈火。只要你亨黑子敢带这个头,我一团火舍命陪君子!”

    亨百通光火道:“亨某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会会这个恶头陀,老火头已表态充当第二个,还有哪位英雄好汉敢站出来?”

    冯远行说:“冯某初到辽东,毫无建树。愿随老哥哥一道追缉凶僧、为民除害,聊尽绵薄之力。”

    严梦发起身说:“冯兄来自中原,此行本为探亲,见义勇为不甘人后,侠肝义胆令人钦佩。身为辽东汉子,严某更是义不容辞,算我一个!”

    金风热泪盈眶,抱拳谢道:“几位前辈如此仗义相助,晚辈感激不尽。金某虽无拳无勇,但与凶僧有杀师之仇、切齿之恨,即使不能手刃仇人,也要亲眼目睹凶手得到应得的报应。望各位前辈莫嫌累赘,带我同行!”

    严梦发道:“金贤侄怎么还称云飘老弟为师父?应该改口称岳父啦!而今白老弟作古,这偌大的家业还要靠你顶起大梁,你这个女婿虽然还未完婚,但是有白老弟遗命,名正言顺,你是白家理所当然的当家人!”

    金风道:“晚辈受白先生知遇之恩、授艺之情,刻骨铭心、感恩戴德。而今白先生蒙难,我恨不能漆身吞炭以报恩师之仇。师仇未报,我绝不会谈及婚事。如果报仇之后,金某侥幸生还,我自当遵从先师遗命,照顾师妹一生一世。毕竟前途未卜,一旦命丧敌手,我不愿因而误了师妹的终身幸福。因而师仇未报前,我不能承受这桩婚事。”

    亨百通赞道:“好一个知恩图报的热血青年,有志气!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田千顷听得脸上发讪,拍案而起,气咻咻地道:“田某念在与白老弟昔日的交情,赶来祭奠,不料竟遭人如此奚落。各位朋友,恕田某失礼,老朽先行告辞了!”说着拂袖离席,悻悻而去。

    酣畅等几个不愿搅进浑水的油滑之徒相互传递眼色,也都借故有事起身告辞;一些逡巡观望、首鼠两端的人见此情形,借坡下驴趁机脱身,一起随着溜了。

    满堂豪顷刻间一哄而散,仅剩下亨百通、火一团、严梦发和来自中原的祁先忧、冯远行五人。

    严梦发向祁先忧苦笑了一声,道:“让祁大侠见笑了,我们这些关东汉子,平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倒也蛮豪爽的。谁知到了真正用人之际都成了缩头乌龟,这般无情无义!”

    祁先忧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对手又是如此穷凶极恶、心狠手辣。大家并无深交,自然不愿为不相干的人犯险蹚这个浑水!”

    亨百通气咻咻地道:“一群软蛋!这样的酒肉朋友不要也罢!”

    金风急切地问:“祁大侠,不知那凶僧眼下人在何处?咱们几时去找他复仇?”

    祁先忧道:“金相公莫急,我的老伙伴古后乐正循踪追查童占鳌的落脚之处,一有眉目就会发焰火通知我们。”

    严梦发说道:“金世侄,既然暂时还不能确定恶贼的下落,咱们就少安毋躁,先把你岳父风光大葬,料理完丧事,再会合古大侠一同去追捕凶手恶头陀!”

    众人一致赞同,痛饮了三杯,严梦发说:“金世侄,我看你酒量浅,就不要勉强陪我们喝了。你刚刚接掌家务,事务繁忙,料理了你岳父的丧事,还要安顿好家事、筹划复仇的事。重任在肩,你忙你的事去吧。有些十分紧要的事务还要亲自打理、妥善处置,下人办事未必靠得住。切记,慢藏诲盗,前车之鉴!”

    冯远行道:“还是严兄思虑周详、善解人意,金相公,你去料理家事吧,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不拘俗礼。”

    金风告罪退出,先询问了次日葬礼的安排和伤亡家丁的抚恤事宜,然后叫过白雄和曹能,说明自己待先生葬礼结束后,便同几位江湖朋友一道去追捕凶僧童占鳌,家中事务拜托二人协商处置。

    白雄道:“姑爷,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怎么能舍家撇业以身犯险?你留在家里,让老奴去为老爷报仇。我自幼追随老爷身边,从山东到关外,出生入死、亲如兄弟。老爷遇害,我也不想活了,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老爷报仇!”

    金风道:“雄叔,您与先师名为主仆,情如兄弟。而今他老人家不在了,您就是我们的长辈,家里还要靠您坐阵。我是先生衣钵传人,为师复仇义不容辞。我走之后,此间若遇危难,你就护送小姐到锦州投奔密老爷。白家的产业是白先生与老兄弟们多年拼搏奋斗创下的,而今白先生虽然不在了,白家也不会忘记老兄弟们的功绩。以后白家产业每年所获利润,白家只留四成,分三成给旧日兄弟及死难兄弟遗属,另外三成算作红利和赏金分发给白家下属所有佣工伙计。以后大家风雨同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白雄、曹能领命出去传话,白家上下听闻这个决定自然欢欣鼓舞、感恩戴德,都称赞金风仗义豪爽、气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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