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萍没关帝庙风隐长白山(下)

    童占鳌挟持金风落荒而走,奔行良久,听身后再无追赶的声音,停下脚步,将金风抛在地上,抬衣袖擦了一把额头汗水,手扶树干不住喘息。

    飞雪漫天愈发紧密,清冷的夜风打在被汗水湿透的衣袍,顷刻冻结得甲壳般僵硬冰凉。童占鳌感觉浑身冰冷,懊恼地道:“关外的鬼天气,真让人受不了!”

    金风这时缓过一口气来,拭了拭嘴角血迹,冷哼一声道:“谁也没请你来!”

    童占鳌怒道:“臭小子,还敢跟我嘴硬,我现在就宰了你,看还有谁救得了你!”目露凶光,逼向金风。

    金风了无惧色,站直身子昂然道:“你毒掌之下害的人还少吗?还在乎多我一个?动手吧!”

    童占鳌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嘴硬。你想充好汉,洒家就成全你!”右掌运气,恶吼一声挥掌向金风胸口打去。

    金风不闪不避,闭目等死。耳听“哎呦”一声,对方手掌并未打到自己身上。睁眼看时,大为错愕。只见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老者,手中长长的丝绦缠住了童占鳌右腕,将他扯得飞向老者身前。

    童占鳌身不由己向前飞去,慌乱中挥舞双掌迎击老者,相距尚远、还未触碰到老者,那老人隔空一掌击出,一股雄浑威猛的掌风猛将童占鳌撞得倒飞出去,去势劲急,撞断了身后那根碗口粗的山杨树树干,又飞出一丈多远,重重跌落在地,余势不衰,又向后接连几个翻滚,才终于止住。

    童占鳌五脏翻滚、气血翻涌,忍不住“哇”的一口污血喷出,抬起头时已是灰头土脸、鼻青眼肿,狼狈不堪。他龇牙咧嘴半晌爬不起来,脸上满是惊骇惶恐之色,忍不住心头疑惑,奇道:“好厉害的劈空掌!阁下武功如此深湛,纵观武林没有几人,请问阁下是谁?”

    那老者冷哼一声,道:“凭你也配问老夫名号?不想把命留在这,就赶快滚!”

    童占鳌心惊胆战,如逢大赦,连连称是,爬起来踉踉跄跄落荒而逃。

    金风惊异地望着夜幕中那老者,听声音似曾相识,走近几步,看清竟然是日前在小镇饭馆里遇到的那位寒酸邋遢的白袍耄耋老人。他张口结舌地向老人道:“老人家,原来是您。原来······原来您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异人!”

    老者满脸喜色,说道:“年轻人,又见着你了。你知道吗,自与你们分别,我一直在暗中跟随着你。嘿嘿,你给我的干粮,我还没吃完哩!”

    金风脸一红,赧然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让前辈见笑了。不知老人家是何方神圣?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老者道:“我居于长白山,好久没人叫我的名字了,连自己都有些忘了,我年轻时的名字叫齐东白。”

    金风惊异地道:“您就是关东第一剑齐神仙?”

    老者喜道:“年轻人,你也知道我?唉,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老朽归隐多年,有好些年不在江湖走动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眼里闪动着泪花,颇为酸楚地回忆道:“想当年老夫在千山天外天的‘铁树开花·千山选圣’——关东武林龙虎榜风云会上技惊四座、艺压群雄,夺得‘关东第一剑’的称号;之后仗剑入中原,闯少林、访武当、游峨嵋,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当我满怀丰收的喜悦,载誉归来,回到阔别已久的长白山,才发现我的爱徒萧扬于一次白头山火山喷发中罹难,死于非命。

    “唉,我那爱徒萧扬萧声远,天生神童、聪明绝顶,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虽然从小到大足迹未出深山,但那些不绝如缕来向我挑战的武林中人无一不败在他的手下。因而人未出山,却已名满江湖,人送绰号‘海东青’。‘海东青’是关东一种猛禽,我有个绰号叫‘雪域飞龙’,而他被称为‘海东青’,寓意显然是青出于蓝。嘿嘿,他若不是英年早逝,将来的成就必定在我之上。

    “我本想壮游归来,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让他继承衣钵。不曾想天妒其才,令他过早夭折。老朽痛心疾首,从此万念俱灰息影山林,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却偏偏活到八九十岁,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小朋友,我看你武功差劲得很,不如你拜我为师好不好?有我这个名师指点,不消十年,保你在关东武林脱颖而出!”

    金风大喜过望:“您老人家真肯收我为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叩拜!”跪在老人面前不住叩首。齐东白如获至宝,喜得眉开眼笑,连说:“好,好了,够了,够了!”

    金风相遇齐东白,两人一样的欢欣鼓舞、喜不自胜。世间明师难求,好徒弟同样难得,所谓可遇不可求。

    两人在雪地中席地而坐,促膝长谈,对漫天飘落的雪花视若无睹。渐渐的,两人头上、身上都落满了积雪,直到天光放亮,这才意识到彼此几乎都成了雪人。两人相视而笑,齐东白道:“风儿,你跟我回长白山去吧,我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用不了三年五载,你就可以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打败对手、为你那白师傅报仇雪恨了!”金风不胜欣喜、再次拜谢,被齐东白搀住,挽着他的手大步向东而行。

    这场暴雪无止无歇下个不住,两人走了一程,金风无意间回头,不禁大为惊奇。原来两人踏着松软的积雪并肩走过,自己的足迹深嵌雪野中清晰可辨,师父齐东白双脚宛若足不履尘,踏过之处如雪泥鸿爪,不细看几乎看不到脚印,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绝妙轻功“踏雪无痕”?

    齐东白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我居于白头山峰顶,一年中有半年行走在冰天雪地,这门轻功不经意间就练出来了。夏天时池塘里长满浮萍,我便练习‘登萍渡水’。冬季就练‘踏雪无痕’,天长日久,得了‘雪域飞龙’的雅号。功夫、功夫,贵在持之以恒,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金风想到自己有幸得遇明师,虽不可能立竿见影、一蹴而就,但只要刻苦努力勤学苦练、坚持不懈,终有一天也会像师父一样,练成骄人的绝技。顿感精神振奋,心中充满希望。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齐东白虽然精神矍铄,毕竟已是耄耋之年,金风知距离长白山前途尚远,不忍心老人家总是徒步跋涉,路遇一个集镇时,买了一匹健马、一副马拉爬犁。齐东白让工匠给赶制了两对滑雪板、两副铁撑杆。金风又买了些酥饼和马料,两人继续上路。

    一路上两人乘坐着马爬犁说说笑笑,甚是相得。走了多日,终于到了长白山脚下。这里已是深山密林,车马行走不便,齐东白给那马解去束缚的羁绊,拍了拍马背说:“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自己走吧!”在马臀拍了一下,那马嘶鸣一声,向前奔出。毕竟是自小经人养驯了的,跑出几步,却又回转身向两人张望。

    金风叹道:“牲畜也这般重情。你既念旧,老马识途,回去找你的旧主人吧!”两人不再管它,携手走向深山。

    山间积雪没膝,齐东白让金风照自己的样子绑好滑雪板,学着自己撑雪滑行。

    金风本就聪明,不消多时,已掌握了使用滑雪板滑雪的要领。两人足不履尘、滑雪驰骋,在山岭峰谷间迂回滑行。到后来山势渐渐陡峭,已不能再使用滑雪板,两人解下负在背上,攀缘上山。

    齐东白活过八九十岁,便不再记得清自己确切年龄。他行踪飘忽、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人称“齐神仙”、“雪域飞龙”。一年中有大半年在外漂泊,回山时住在长白山脉主峰白头山的峰顶,结庐而居,住所十分简陋。

    白头山在明清之交曾多次发生火山喷发,形成了著名的白头山天池。齐东白的爱徒肖扬便消逝在一次火山喷发之后,他深深怀念爱徒,虽然说不准活火山会不会忽然又再次喷发,只是不愿远离那座山峰。

    此刻齐东白偶遇金风,师徒二人相见恨晚,欢欣鼓舞,也不以山高路遥为苦,终于攀到了主峰白头山山顶。金风远远望见几间茅舍,炊烟袅袅,他好奇地问:“师父,峰上还有人居吗?”

    齐东白道:“是我十几年前在乡间收的一个哑巴仆人,因为天生残疾,家中亲人都嫌弃他,父母过世后被兄嫂赶出家门,无处安身,我带他上了山,让他做些杂务,算来现在有四十多岁了,闲时也点拨他练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

    两人走到茅草庵前,哑巴望见,喜得欢蹦雀跃,“阿巴、阿巴”的欢呼。齐东白跟他打手势介绍了金风,哑巴一年中往往有大半年自己留守山上,很是孤闷,欣悉有了伙伴,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从此金风住在峰顶,跟师父齐东白学习武功。从“打虎拳”学起,由浅入深。每日四更起床,面向东方修习“九转培元功”,然后在丛林中练“九宫迷踪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金风胸怀复仇决心刻苦练功,乐在其中。

    闲时与哑巴项问天锻炼爬山滑雪,项问天是齐东白为哑巴起的名字,以前所有人都称呼他哑巴,他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齐东白觉得是老天对他不公,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哑巴跟随齐东白多年,耳濡目染,武功已小有根基。金风一次见到他苦闷时面向山壁,发出野兽般一阵狂吼,空谷回音,山上积雪震动,几乎引发雪崩。这是他多年内心积怨厚积薄发练成的独门气功“呵壁问天功”。他的另一项绝技便是一腿扫去能令身周数步积雪飞扬净尽的“铁扫帚腿”。金风与他朝夕相处,感情日笃。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齐东白让金风跟随自己练习长白山威名远扬的“行云流水”轻功。金风聪明绝顶,又有明师指点,心中装着师仇,练功刻苦,进步很快。

    齐东白闲时带金风寻参捉蛇,泡制药酒,三餐以酒当茶,增进功力。

    盛夏酷暑,哑巴项问天便把金风拖进天池练习水性,他蛙泳、蝶泳、凫水、潜水无所不能,把个金风从旱鸭子调教的熟悉了水性,也能尽情畅游。

    金风全身心沉浸于练习武功,星霜荏苒,花开花落,不觉间上山已满两年。

    这天师父齐东白让他重新在祖师画像前叩拜行礼,由腰间解下一把蛇形软剑,说道:“从今天起为师开始传你‘长白山派’赖以成名的‘风雷剑法’。这把灵蛇剑是为师当年打败灵蛇岛岛主‘碧海狂龙’龙在天,夺了他的佩剑。今日为师将这把剑赠予你。”

    金风跪着双手接过灵蛇剑,只见剑身极薄,宝光流动,奇幻斑斓,满是蛇纹。剑柄便是蛇头,剑身便是蛇身,剑尖便是蛇尾。百炼钢如绕指柔,宝剑平端在手上,剑身颤颤巍巍有如一条华丽的缎带。将软剑弯转,蛇尾剑尖刚好穿入空腔的蛇头剑柄之中,食指按下蛇头右眼,蛇头剑柄内部的蛇芯下卡,与蛇牙相合卡紧了剑身,这样软剑便似腰带束在腰间了。用时拇指一按蛇头左眼,蛇芯翘起,剑身弹出,便是一把刚柔相济、灵动鲜活的灵蛇剑。金风看得赞叹不已,再次拜谢恩师。

    齐东白道:“你温文尔雅,像个儒生。挎刀佩剑未免不雅。这把软剑看似柔软,实为一件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吹毛离刃。你贴身收藏,不要轻易示人。”金风唯唯听命。

    齐东白教授金风练剑,金风过目不忘,进境神速。每天教授三招,第二天金风已练得滚瓜烂熟。后改为每天教授五招,如此不足一月,金风已完全掌握了那套七十二式“风雷剑法”。

    齐东白甚为嘉许,手捻须髯说道:“你天资聪颖,不在你师兄萧扬之下。这套剑法他也练熟了的,可惜福薄命蹇,天不假年。自今日起我传你一套新剑法,是为师遍历中原、与众多中原门派切磋比较,实战中悟到的心得。从中原归来这些年,为打发无聊的光阴,我观赏月华星相触发灵感,总结本门传统剑法,糅合中原剑术之长,独创了这套‘冷月寒星剑法’,以往从未示人。你是个悟性极高的武学奇才,希望你将来能将这套剑法发扬光大!”说罢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光阴荏苒,转眼金风上山已有五年。期间经齐东白这位武学宗师悉心传授,金风的武功突飞猛进,由内而外脱胎换骨,隐然已是睥睨江湖卓尔不群的青年剑。

    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仆后继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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