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荒谷藏岫玉江城绽红梅(下)

    金风与袁姑娘挥别,出了山谷继续赶路,终于走出大山。这日行经一个集镇,远远望见一条白浪翻滚的江河,江面上还有尚未化净的小块浮冰随波逐流而下。询问当地人得知,这里是松花江的上流,沿江走下去,就会走到吉林乌拉。这座集镇是当地山货、粮米和木材的集散地,有码头停靠江船。

    金风赶到码头,恰有一艘江船在装卸货物。上前打听得知,那艘船是吉林乌拉一位谢姓富商包租到上游收购山珍、皮货和木材的,主事的是一位门掌柜。

    金风请求搭乘江船去吉林乌拉,门掌柜见金风气宇不凡、一表人材,虽然一身粗布衣衫,眉宇间却流露着温文儒雅的书卷气。顿生好感,爽快地答应了。

    (按:松花江古称混同江,满语称‘松阿察里乌拉’,译成汉语即为‘天河’之意。发源于长白山主峰白头山天池,流向西北,在扶余县三岔河与嫩江汇合,之后折而东流。是与黑龙江齐名的关东最著名两条河流之一。)

    商船顺流而下,两岸青草如茵、柳芽吐绿,一派春光。

    松花江上游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船行甚速。船老大打起十二分精神掌舵行船,唯恐搁浅和触礁。终于越过险段,前面河道渐渐宽广,水流也放缓很多。

    门掌柜喜道:“前面就进入松花湖了,险恶河段都已过去,老天保佑,此行一帆风顺!”

    身旁随从“快嘴”张三恭维道:“吉人自有天相,太公在此,诸神退位。门神出马,马到功成。不然谢老板怎么信不过别人,单单选派门掌柜您老出来呢?可见您是他身边最信赖的得力干将啊!”

    门掌柜经他一捧,也有些飘飘然了,满面春风,得意洋洋。

    说话间望见前面两艘捕鱼的小船漂浮在湖面上,“快嘴”张三说:“门掌柜,俗话说:开江的鱼,下蛋的鸡。这松花湖的白鱼可是远近闻名,被当作供品的。今儿个咱们也开开荤、尝尝鲜,算作提前吃顿庆功宴,您说行不?”

    门掌柜正在兴头上,满口答应,说:“就怕这么名贵的鱼不常捕得到。”

    眼见与渔船渐渐靠近,船上渔人面目已清晰可辨。“快嘴”张三高声问道:“喂,渔家,有松花白鱼没有?”

    对面船上一个五短身材、四五十岁年纪、上唇到人中有道深深疤痕,并缺了两颗门牙的中年汉子应声答道:“没有白鱼,不过有两条鳌花,你们要不要?”

    “三花五罗”历来为松花江名鱼,这鳌花又名鳜鱼,为“三花五罗”之首,肉味鲜美,极其名贵。张三喜道:“鳌花更好,我们买了!”吩咐船老大将船靠拢,抛锚停住。

    那两艘渔船贴近商船,船上骤然扬起五把锚钩搭住商船船舷,五条汉子各摰兵刃一齐蹿上商船,一上船便砍伤了两名船工。

    为首的豁嘴汉子手提一口大环刀凶巴巴地道:“大爷们是江洋大盗,识相的乖乖将船上值钱的贵重财物都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快嘴”张三见匪徒只有五人,自己船上伙计加船工合计二十余人,(注:松花江上游水流湍急,从下游向上游行船时须拉纤助力。)胜算很大,于是叫道:“大胆蟊贼,光天化日胆敢行凶打劫,简直无法无天。弟兄们,捉了这几个水贼,送官府领赏!”

    一声令下,伙计们顺手操起钩竿、梢棒等物抗拒劫匪。

    劫匪人数虽少,凶悍异常,各舞凶器叫嚣着冲上前厮拼,顷刻伤了七八人。“快嘴”张三被豁嘴汉子一刀砍伤在地,血如泉涌,大声惨叫。门掌柜吓得转身逃向船舱,被一个瘦子赶上,一把揪住后领,护手钩架在他的项间,喝道:“你是管事的么?舍财还是舍命?”

    门掌柜瑟瑟发抖,不住拱手哀求:“好汉爷高抬贵手,手下留情,留下哪样都要了小老儿的命!”

    瘦子怒道:“守财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脚下一个腿绊,将门掌柜踢倒,护手钩一扬,作势欲劈。

    这时一个身穿粗布蓝衫的青年走上前,探手一把夺了他的护手钩,朗声叫道:“大家住手!”

    那瘦子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地被夺下护手钩,瞠目结舌,愕然望着金风问道:“喂,你是什么人?抢我的砍钩干嘛?”

    金风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光天化日劫掠过往船只。”

    瘦子自命不凡,昂首挺胸说道:“我们是这松花湖一带响当当的山狼水贼‘三长两短’,专靠打劫过往商旅过活,你没听说过我们的名号吗?”

    金风道:“在下初到贵地,今日与诸位初次识荆。‘三长两短’怎么讲?还请赐教。”

    那瘦子手指豁嘴汉子和一个手执钢叉的矮墩墩矬汉说:“我叫常发财,和大哥常发福、三弟常发达,兄弟三人并称‘三长’。”又指着另外两个同党道:“他们兄弟姓段,人称‘段氏双雄’,与我们是姑舅兄弟。我们经常伙同作案,被人们合称为‘三长两短’”。

    金风道:“哦,原来如此。你们杀人越货、无法无天,过这种刀头舔血、铤而走险的日子,就不怕哪天失手翻船、真有个三长两短?”

    常发财怒道:“说了半天,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快把砍钩还我!”

    金风伸手递出,说:“给你吧!”护手钩向前一送,挂住常发财腰带一划,腰带应钩而断,裤子随即脱落,常发财下意识地忙双手提住。

    金风“闲云漫步”一晃身到了豁嘴大哥常发福身前,说道:“你好!”

    常发福不料他有此一问,一愣说道:“有什么好?”

    金风将护手钩向前一送,说:“咱俩换换!”

    常发福道:“你拿老二的砍钩跟我换什么?”话未落音,腰间丝绦亦被金风护手钩划断,裤子便即脱落。常发福一手提裤子,右手单刀愤然劈向金风。

    金风手中护手钩一挽,“月食环日”咬住单刀,左手一掌击在常发福胸口。常发福身子飞起,向后摔出,正撞在三弟常发达身上,由于惯性太大,将常发达也撞得仰面摔倒。

    “段氏双雄”见状,挥刀一起冲来。金风丢下护手钩迎上两步,“双管齐下”两手分花拂柳般拨开刀身,叼住段氏兄弟手腕一拧,将刀夺在手中,身形一转,“鸳鸯双飞”,双脚连环踢中段氏兄弟头面,将二人踢倒在地。双刀出手,贴着两人脸面插在甲板上,吓得二人面色惨白,跪地求饶。

    那边三常兄弟见势不妙想趁机溜下船去,金风抓过船舷边的缆绳,“长缨系日”甩手抛出,将常氏三兄弟一并套住,倒拖回来,摔在金风脚前。

    金风将三常发辫系在一起,打个死结,笑道:“现在你们兄弟是一根绳上的三个蚂蚱,看还跑得了不!”

    门掌柜绝想不到金风斯斯文文的一个俊秀青年,竟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惊讶不已,上前拱手、连连赞叹,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金兄弟文质彬彬,身手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金风道:“这几个悍匪为害一方,门掌柜,我看就顺路押解他们送交官府,依法惩处,以免留在此间,日后又会害人!”

    门掌柜连声说好,命人将“三长两短”五花大绑,押到船舱里看押。一面着人为负伤的船工和伙计包扎伤口。“快嘴”张三伤得最重,被砍断了左肩锁骨,痛得不住惨叫咒骂。

    金风取出师父教自己配制的“金创药”为张三敷在伤口上,止住流血,摸索着对好断折的骨茬,包扎好了,说道:“伤筋动骨一百五,你要注意修养,这边胳膊以后不能吃力。”张三龇牙咧嘴地点头道谢,被伙计抬进船舱去歇息。

    门掌柜怕沿途再有山贼草寇,吩咐船上人众吃住都在船上,一路不再耽搁,乘风破浪顺流而下。他对金风刮目相看,着意接纳。交谈中见金风谈吐儒雅、谦逊温和,若非亲眼目睹他大显身手降服水寇,绝难相信竟是允文允武、身手不凡的侠士。

    余程未遇风波,商船顺风顺水,顺利抵达吉林乌拉。眼见江城在望,门掌柜长舒了一口气,抬衣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

    吉林乌拉是满语,译为汉语便是沿江的城池。吉林城依山傍水,风景如画。金风脱口赞道:“好一座风光旖旎的江城,真是:四面青山三面水;一城山色半城江!”

    船将拢岸,门掌柜诚邀金风到家中做,并愿为他引见东翁谢孟尝,说此行得金相公临危出手,维护一船财物和人员安全,这份恩情,谢老板必有重酬。

    金风婉言谢绝,辞别门掌柜,弃舟登岸,步入江城。

    一路徜徉走来,但见这座略显偏僻的江城,处处透着秀美繁荣,在关外蛮荒之地犹显难得。行至乌拉街,但见集市之上生意兴隆、人流如织,一派繁华景象。他在市廛买了一领白色绸衫换在身上,人配衣装,更显得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眼看天将晌午,他走进一家“满汉同庐”菜馆,按店小二推荐,点了店内拿手的“酸菜血肠五花肉”、“小鸡炖榛蘑”、“浇汁银鲫”、“锅爆肉”四道特色菜肴中的“锅包肉”要了一壶小米酒,坐在雅阁自斟自饮。

    菜肴味美可口,金风酒兴正高,耳听店内一个嗓音沙哑的食与同桌谈论道:“喂,你们知不知道,昨夜开茶楼的周老板的女儿小翠又被那个杀人淫魔给祸害了,先奸后杀,咬破喉咙吸干了鲜血,真是惨不忍睹啊!”

    另一人道:“奸杀吸血、惨不忍睹?你看到了么?”

    沙哑嗓的食道:“是衙门孙班头说的,那还有假?墙上还写着一首血诗,是什么‘麦浪随风万里香,子夜无眠走四方;丰收在望人欢畅,做了风流快活郎’。”

    邻座一人接话道:“这已是本城第十三起先奸后杀的命案了,这个淫贼手段如此毒辣,真是丧心病狂!”

    金风暗自沉吟:听那淫贼所留诗句是首藏头诗,四句话首字相连,便是“麦子丰做”。这个麦子丰是什么人?嗯,不管他是何许人也,他丧心病狂、连续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灭绝人性的血案,我金风既听闻此事,便要为民除害、除掉这个淫魔!

    这时一群衙门的公差沿街走过,挨门逐户张贴告示、搜寻可疑嫌犯。那告示上所画形象青面獠牙,极是可怖。

    衙役走后,一个食撇了撇嘴,说道:“这些公差都是草包,贼过兴兵,只会吓唬平民百姓!”

    午后,金风信步所之,在城中闲游了半晌,傍晚在一家栈住下。

    入夜,金风想着为民锄奸的事,不能安枕。暗自思忖:偌大的一座江城,想寻觅一个素不相识的淫贼,真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丑鬼卢祥说‘毒煞灾星’童占鳌也藏匿在吉林乌拉,反正要留下来搜寻仇人下落,顺便留意查查淫贼的踪迹,查到线索顺手为民除害。见夜已深,他悄悄出了栈,走上街头,想四处转转,却发现街头巷尾密布官兵岗哨,原来为防范淫贼再猖狂作案,吉林将军巴海已颁下军令,全城宵禁。

    金风稍感宽慰,他不愿与官兵相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踊身跃上屋顶,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四处巡视。不觉月上中天,金风心想:或许那淫贼见风声紧,有所忌惮收敛,今夜不会作案了。于是仰面躺在一座谯楼的屋瓦上,小憩养神。

    忽然,遥见远处一排民房上,一条白色身影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金风一惊:“此人轻功如此了得!”翻身而起,施展“行云流水”轻功,蹑足轻声追赶过去。

    他身形轻盈,飞檐走壁落地无声,蜻蜓点水、夜莺翩飞一般随着那条白影一阵疾奔,见白衣人投身落入一座宅第,径奔后院。心道:这厮白日里一定踩好了盘子,此刻这么轻车熟路、迫不及待。见他飞身跃上一座雅致的绣楼,自己也随之悄没声息地靠近绣楼监视。

    此刻绣楼上还掌着灯烛,白衣人指沾唾液点破窗棂纸,觑一目向内窥视。

    室内一尊古铜玲珑熏香炉内焚着传自寿阳公主的梅花香,香气氤氲四溢,令人陶醉。一个青葱妙龄、娇靥如花的聘婷少女正坐在书几前潜心翰墨。身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蹑手蹑脚走近身,偷窥小姐写字。只见宣纸上绘着一幅图画,画面上山青水碧、杨柳依依,斜风细雨中,一个少女的倩影正俯身在放河灯。画旁娟秀的字迹写就一首诗:“丝丝春雨润江城,少女心思托河灯;但愿姻缘两情好,不教月老误此生。”

    那丫鬟忍俊不禁,“扑哧”一笑,谑嘲道:“好啊,少女怀春啦!”

    那少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贴身丫鬟,长舒了一口气,不禁粉面绯红,起身娇嗔道“你这该死的丫头,吓我一跳,让你偷看,看我不打你!”,撵着丫鬟捶打。忽感头一晕,以手支额,昏昏欲倒。丫鬟忙上前搀扶,也不自禁的头晕脚软,两人一齐晕倒在地。

    正是:谢家有女初长成,一番心思寄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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