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痴情终绝情剑寒侠行(下)

    鲍撼天左臂中毒镖后,带伤与祖千秋苦战,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鲍撼天左臂不能使力,因而落于下风。激斗加速了气血运行,镖毒扩散、体力急转直下,渐渐虚脱,又连遭祖千秋重拳,哪里还经受得住?

    冷艳香见鲍撼天面色青灰、气息奄奄,抓着他的手慌道:“鲍大哥,你没事吧?都是我连累了你!”

    鲍撼天强颜微笑,艰难地道:“香儿,别这么说,我这辈子能······能娶到你,真是······真是三生有幸。我······我活在家族的仇恨中,不······不能自拔,有时真想脱离世俗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跟你躲到······躲到没人知道的地方,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但我是‘铁豹子’、‘铁胆雷公’,众人心目中替天行道的救世主,不能逃避······责任,让大家失望,你别怪我······”

    冷艳香心底一酸,眼泪如断线珍珠滚滚滑落,动情地说:“鲍大哥,你别这么说。在我心目中,你是真正的英雄,虽败犹荣。嫁给你,我今生无悔。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陪着你!”

    鲍撼天喜不自胜,紧紧抓着冷艳香的手,欢喜地道:“有你这番话,我······我真是不枉此生!大丈夫顶天立地,快意恩仇,成败得失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能······能和一个心爱的人相伴一生,我······我······死而无憾!”说着仰天狂笑,忽然身子一挺,笑声戛然而止,双目圆睁,气息已绝。

    冷艳香悲从衷来,泪如泉涌,斜眼瞟了一眼祖千秋,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怨恨,冷冷地道:“豆豆哥,我当初看错了你,原来你的心地这样狭隘猥琐。我庆幸当日选择了鲍大哥,选对了一个真正的英雄。祖千秋,我瞧不起你!”

    祖千秋急道:“香妹,你听我解释,我这样做都是因为我爱你。我的心中只有你,失去你,你知我有多难过?我天天日思夜想的都是你,现在鲍大头已经死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冷艳香冷哼一声,道:“你做梦!我现在才看清,当初那样一个英俊高大的祖大哥,那个少女心中寤寐思之的偶像,今天是多么的丑恶!”回头望着惨死的丈夫,心中深感愧疚,悠悠地道:“鲍大哥,你慢走,等我!”忽然由怀内抽出一把匕首,双手倒握猛地插入自己心窝。

    众人齐声惊呼,想阻拦那还来不及?冷艳香伏在鲍撼天尸身上,面含微笑、无限温柔地道:“鲍······大哥,到那世里,我们······再做夫妻!”鲜血染红了两人衣衫。

    铁孩子哭了声“娘!”,又喊了声“爹!”伏在两人尸身上嚎啕大哭。

    金风凄然泪下,望着祖千秋悲愤地道:“你除掉了情敌,也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现在你满意了?”

    祖千秋呆若木鸡,无声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心如死灰、仰天叹道:“香妹,我活着不能跟你朝夕厮守,至死也得不到你的理解体谅。如今你随他而去,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长啸一声纵身跃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身躯翻转、头朝下撞向岩石,“砰”的一声,脑浆迸裂,双眼翻白,人已毙命。

    金风目睹三人转瞬间凄惨的结局,怆然不知所措。回望混乱的战场,宋仁清、于德水已相继阵亡,官军漫山遍野包抄上来,铁叉山绿林军土崩瓦解,纷纷溃散。

    贵隆、牛耕田、蒯如淹同亨百通、火一团带着几十个喽啰退上山梁。众人见到眼前情景,惊慌失色,大放悲声。

    贵隆等人就近寻了一处山洞,将鲍撼天夫妇的尸骸草草掩埋。金风也想葬了祖千秋,贵隆含愤冲上前,一阵乱刀将祖千秋面目砍得血肉模糊,一脚踢下山崖。

    这时,官军中那四大高手夹在人群中冲上山梁。金风挥剑截杀,掩护众人后撤。一阵电光石火的“风雷剑法”刺伤了“活僵尸”,听得一声惊呼,盟兄亨百通流星锤的链子被卓英凡“紫电”剑斩断,流星锤飞下山谷。一愣之际,被尤胜男一剑刺穿肩胛骨。金风纵身一跃切入战团,挥剑截住“峨嵋双英”,火一团扶着亨百通踉跄退下。

    “铁臂刀螂”郝刚强一把钩镰配合“螳螂十八凑”凶悍异常,所向披靡。接连有十几人丧命在他的镰刀和“螳螂拳”下。(按:“螳螂拳”相传为明末山东即墨人王郎所创,一次他看到螳螂捕蝉触发灵感,创出这套拳法。后来流传衍变,分化出“七星螳螂拳”、“六合螳螂拳”、“梅花螳螂拳”三大流派。)

    铁孩子见状,怒不可遏,愤然挥舞镔铁齐眉棍迎了上去,使出父亲鲍撼天传授的“疯魔棍法”,势如疯魔杀气腾腾,一根铁棒舞得风车相仿,迫得郝刚强连连后退。这套“疯魔棍法”传自元朝一位蓬头裸背、跣足单褌的火工头陀,相传当初红巾军围困少林寺,烧火僧凭一根拨火棍打出山门,击退红巾军,傲然自称是“紧那罗王”。后来少林寺一直供奉有“紧那罗王”的神像。铁孩子心思鲁直,鲍撼天因材施教,传了他这套棍法,正得其所哉。一通凶神恶煞似的“疯魔棍”击飞了“铁臂刀螂”郝刚强手中刀镰。郝刚强骇然变色,却已抽身不及。铁孩子打得兴起,“疯魔棍”越使越快,郝刚强躲闪不及,被一棍扫落山崖。

    金风在山口领略过“峨嵋双英”两仪剑法的难缠,“峨眉派”是武林中仅逊于“少林”、“武当”两大泰山北斗的三甲之一。“峨眉剑法”自古有名,明代唐顺之著有《峨嵋道人拳歌》,唐代的诗圣杜甫也曾亲见峨眉派公孙大娘传人李十二娘舞剑。“峨嵋十三剑”名扬天下,“青龙十三剑”、“凤尾十三剑”威震江湖。卓英凡、尤胜男夫妇二人伉俪情深,心意相通,双剑合璧配合默契;两套剑法巧妙配合、优势互补,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金风知缠斗下去,官军越聚越多,麻烦越来越大。灵蛇剑夭矫有如活蛇,光华闪烁,招招抢攻。

    峨嵋双剑此呼彼应,此功彼守,配合默契。当“紫电剑”刺出,金风看出对方防守的漏洞,避开来剑,反剑还击。“青霜剑”恰好赶到救援,轻巧地将破绽弥补化解开来。而“紫电剑”似已早料到他有此一招,趁“灵蛇剑”出师未归,乘隙而入,直刺金风空虚的后背。

    金风迭遇险招,急切间左手抽出“精卫剑”,与右手“灵蛇剑”一短一长,刚柔并济,分使“星月剑法”和“风雷剑法”,星光熠熠、月华如水,风雨欲来,雷声隐隐。双剑对双剑,以快打快,杀得难解难分。

    铁孩子见“峨嵋双英”双战金风,恼火道:“又又又是你们两个家伙,俩俩俩打一个算啥本事?我我来了!”挥舞镔铁棍由两人身后扫来。

    双英与金风斗得正紧,听身后恶风凛凛,忙左右闪避。金风长剑奇出,“月如钩·独上西楼”一剑刺穿卓英凡肩胛骨。卓英凡剧痛之下长剑脱手,尤胜男忙抢上拾起紫电剑,扶着丈夫抽身急退。

    铁孩子叫道:“喂,别别走,把命留下!”

    金风道:“算了,敌人这么多,杀不胜杀。”

    贵隆、牛耕田等人准备山石,居高临下负隅坚守。官军一靠近山梁,众人便投石块当头砸下,依靠地利之险将官军阻在山梁下。

    这时已近黄昏,官军地理不熟,不敢强攻,收拢退却。

    金风、贵隆等人由后坡坠绳而下,乘夜由间道悄然下山,至天明已到了一处僻静幽谷。大家计议何去何从,金风说:“而今铁叉山已破,义父罹难,大势已去,大家不如暂时息隐、解甲归田吧。”

    贵隆不甘失败,义愤地道:“部主虽已薨逝,少主铁孩儿尚在,我等愿誓死辅佐少主重整旗鼓,恢复叶赫部落昔日雄风!”牛耕田、蒯如湮等部众齐声赞同。

    金风见这帮人顽固不化,叹了口气,向众人告别。

    铁孩子舍不得离开金风,牛耕田、蒯如湮也希望金风能留下辅佐铁孩儿。金风道:“而今天下战乱方息,民心思定。逆势而为,不得人心。人各有志,我也不便苦劝大家。如果将来诸位有难处,随时可以去找我。”与亨火两位盟兄辞别众人,黯然回返吉林。

    谢香梅见金风平安归来,一头扑在金风怀里喜极而泣。金风亲手刻制了鲍撼天夫妇和祖千秋的灵牌供奉祭奠,恻然神伤。

    谢家一举一动尽在将军衙门监控之下,金风席未坐暖,门丁来报:将军衙门中军大人彭程求见。金风道声“请“,彭中军步入厅堂,递上巴海亲笔请柬,邀金风过府赴宴。

    火一团将金风拉过一旁,低声说:“三弟,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巴海这明摆着是设的一局‘鸿门宴’,你去不得。”

    金风坦然道:“任凭风浪起,我自坐船头。巴海要抓我,自可大张旗鼓地动手,不必这样假惺惺请君入瓮,我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亨火二人也要同往,金风留二人在家坐镇,只身随彭中军赶赴吉林将军衙门。

    巴海一见金风,眉开眼笑,说道:“金少侠,我今日召你来,有件礼物要送给你!”一拍手掌,几名军卒踉踉跄跄地牵过一匹执拗的白马,那马一见金风,欢嘶一声,人立而起,挣脱了缰绳。

    金风喜出望外,迎上前去,手抚小白马热泪盈眶。

    巴海请金风进厅入座,亲自把盏,说道:“明人不说暗话,而今铁叉山已被我大军攻破,匪首鲍撼天抱憾而死,麾下党羽作鸟兽散。本官知晓你与鲍撼天有父子之谊,但现在鲍撼天已死,树倒猢狲散,你也不必顾忌了。本官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干胆识,只要你弃暗投明、归附于我,本官必向朝廷举荐,保你前程锦绣、飞黄腾达!”

    金风道:“金某一介草民,懒散惯了,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大人好意,金某心领了;人各有志,请大人见谅!”

    巴海道:“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铁叉山逃散的那些残兵败将着想。这些人流落民间,必为后患。本官有意招安,只要你能劝说他们向官府投诚,本官保证对他们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金风淡淡地道:“当政者若能广施仁政,春风化雨,四海自然归心。而今铁叉山刚破,你想趁热打铁,招安逃逸之徒,试问人心惶惶,哪个敢来?”

    巴海说:“本官用人不拘小节,只要有真才实干、肯浪子回头,本官一律网络吸纳,不信我让你见几个人。”吩咐中军:“让他们五个进来!”

    彭程出去传话,少顷,五名戎装将官一起走进厅堂参见巴海。五人忽然看见金风在座,大吃一惊,面色剧变。

    金风认出这五人正是曾在松花湖被自己擒获的水贼“三长两短”,他霍地捶案而起,怒道:“我说怎么到处查寻不到这五个恶贼的下落,原来藏身在将军衙门里!大人连这种杀人越货、罪恶累累的江洋大盗也收留重用,你这将军衙门岂不成了藏污纳垢的渊薮?”

    巴海说:“金风,你别误会。这五人是在本帅征召人马筹备入山剿匪时,他们因走投无路,投效到本帅的麾下,戴罪立功。铁叉山一役,他们五人奋勇杀贼,居功至伟。将功折罪,一并荣升把总。似他们这样的水贼草寇,在本官麾下尚有立功赎罪的出头之日;金少侠人中俊彦,德才兼备,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金风愤然道:“不过初一,哪有十五?这五个恶贼杀人越货、作恶多端,犯得都是死罪,早该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大人竟本末倒置,让他们堂而皇之地摇身变为将官,天理何在?”

    常发福怒道:“金风,你私通叛匪鲍撼天,罪过不见得比我们轻!当初若不是你狗拿耗子,捉了我们送进大牢,我们兄弟也不会祸害谢家泄愤。人杀已杀了,你又能怎样?”

    金风愤而抽剑,“三长两短”见势不妙,各取兵刃。只见一道白影如“白虹贯日”弧光闪过,五个剽悍的恶人未待还手,已相继被斩断喉管、命丧灵蛇剑下。

    巴海怒道:“金风,本官出于爱才,好意请你赴宴,想招募你为国家效力。你竟然当堂行凶、杀死军营武官,罪不容诛,给我拿下!”由门外冲进一排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金风。

    金风收起灵蛇剑,淡淡一阵冷笑,说道:“这五个恶贼本是官府悬赏通缉的悍匪重犯,告示上明文书写举报有赏、格杀勿论。金某手刃五贼,乃是替天行道、代行国法,何罪之有?金某应大人之邀,特来赴宴。酒席吃过,兴致已尽,就此告辞,还劳大人送我一程!”

    不见他曲膝抬腿,身子一晃已到了巴海身前,巴海身侧两名贴身带刀护卫刘光、曾亮还没回过神来,金风已伸手扣住巴海脉门“寸关尺”。巴海顿觉手臂一麻,半身酸软,身不由己倚靠在金风身前。刘光、曾亮见状惊慌失色,忙抽腰刀叫道:“金少侠,不要伤害大人!”金风淡然道:“官逼民反,你们不为已甚,大家就相安无事。”拉着巴海走向门外。官军们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金风手拉巴海走出军衙,綽口一唤,扶风马飞奔而来。金风向巴海一拱手,道:“不劳远送,后会有期,告辞了!”飞身跃上白马,抖缰扬长而去。

    中军彭程问道:“大人,追不追?”

    巴海叹了口气,摆手制止,说道:“老夫就是爱惜此人的胆识才干,他虽不能为我所用,将来也必大有一番作为,听之任之吧!”

    金风驰马回到谢家,众人见他平安归来,不胜欢喜。金风说了宴席上诛杀“三长两短”的经过,谢香梅得知父母之仇已报,悲喜交加,望着父母灵位泣不成声。

    金风向众人说:“我感觉巴海此番是有意卖人情给我,让我有机会杀那五个恶贼泄愤。”

    火一团等人也点头赞同,亨百通说道:“三弟,二狗蛋刚由威远堡赶来,有急事找你,现在后堂吃饭呢。”

    说话间二狗蛋由后堂走出,望见金风忙上前见礼。金风欢喜地道:“二狗哥别来无恙,威远堡的弟兄们都好吧?”

    二狗蛋叹息一声道:“金少侠有所不知,自你走后,弟兄们人心涣散,各行其是,成了一盘散沙。前不久,威远堡来了几个东瀛浪人,自称叫什么‘扶桑三剑’,什么真太郎、又次郎、道边三郎,伤了我们好些个兄弟,保头领也命丧他们的刀下。其中有个叫石川真太郎的老家伙,言说你在盛京杀过他们的徒弟,他特为复仇而来。你若不出面应战,他们决不善罢甘休!”

    金风听得悲愤不已,冷哼一声,说道:“东瀛人一向狂妄自负,我就去威远堡会会这三匹恶狼!”

    正是:出生入死浑不怕;明月丹心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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