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次在中央城堡召开的会议一定非同小可,因为一向吊儿郎当,像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戈朗斯亲王都一反常态,穿得无比正式。
李无忧见到他时他正在和贴身侍从抱怨他身上这件华贵的燕尾服的领口着实太紧了些,勒得他都快喘不上气了,又小心翼翼地商量着可不可以适当的松开一两个扣子。
很显然是不可以的。
悄悄跟在他身后偷听的李无忧实在没忍住,小声笑了下。顿觉糟糕,连忙在戈朗斯转过头来之前调整好了仪态。
见来人是她,戈朗斯有些惊喜。却想起她刚才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又装模做样的板起脸来,:“没想到伯爵夫人还好躲在人身后偷听墙角这一口啊。”
李无忧顿觉理亏,却又没有什么话好狡辩的,只得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许久不见,亲王阁下可还好啊?”
戈朗斯倒不是那样咄咄逼人的人,见她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就大大方方的顺着她的话继续道:“还不错。夫人也是?”只是说这话时,他还是装成那副绅士的样子,抬头挺胸的睨着她。
李无忧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挺胸的装出一副清高夫人的模样点了点头。却实在受不了自己这副做作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戈朗斯也笑了,又恢复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放松了下来。想起了什么,又问她:“对了,瓦诺小姐让我问你,你这几天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给她。”他又以手遮面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她因为这件事好像很生气。”言罢,就好像怕被谁发现一样,若无其事的直起身,拉了拉衣服的下摆。
但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张模样,好像更加引人注意了。
李无忧忍俊不禁——她在他面前总是能肆无忌惮的笑出来——却突然不知为何的想起了贾斯汀,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灭了所有火焰一般骤然冷静下来。她垂下眸子:“我这几天在处理一些私事。”
戈朗斯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李无忧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有些不自然的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本想要找些什么话来岔开这个话题,却惊呼一声。
李无忧抬起头看他。
“天!我要迟到了!会议要开始了!”戈朗斯焦急地转头就走,却又折回,对李无忧说,“对了,下周一是瓦诺小姐的生日,她让我转述给您,请您务必要来。”
言罢,他冲她抛了个媚眼,还弹了下舌。然后转身,脚下抹油般跑开了。
他总是这样,对谁都一副轻佻模样,却不让人觉得冒犯。
相反,李无忧觉得他有趣极了。
在这个异国他乡危机四伏的地方,能有这样一个有趣的朋友,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李无忧笑了下,却又在下一秒换上了一副冷漠表情。
她也要赶赴一场鸿门宴了,一场名利与金钱的,女人们的鸿门宴。
可她却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一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她,狼一般的凶狠。
戈朗斯到达议会室的时候,各国元首以及威尔斯特的元老大臣们都已经落座得差不多了。戈朗斯赶忙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脸上满是歉意的笑。
可那些达官显贵们却对他嗤之以鼻:他们并不是很瞧得起这位吊儿郎当毫无威望的威尔逊亲王。
戈朗斯倒是满不在乎。
却又看到此时竟有人比他还要姗姗来迟:是贾斯汀。
看到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区区伯爵竟然可以随意进出议会室,这些人不免会议论纷纷:多半是鄙夷的。
戈朗斯从那些纷飞的议论中听到了这几个字眼:
看门狗。
嗯,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看向贾斯汀。
贾斯汀坐在议会室的最角落,他看过去时,却没想到正正对上了贾斯汀的眸子。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之人,直勾勾的落在戈朗斯的身上,看得他浑身发毛。
嗯,那个眼神,可真不友好。
于是如此,来参加这次国家会议的人都差不多齐了。
除了最上座,那个站在金字塔尖上的老男人。
会议开始的时间一推再推,延迟了很久,越来越多的人不耐烦了。就在局势快要控制不住之时,大门突然被人推了开。
吱呀一声,不大不小,却让议会室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一群武装森严的士兵迈着军步走了进来,中间护送着的,正是那个姗姗来迟的老男人——普斯麦 · 威尔逊。
他虽年老体弱步履蹒跚,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很。举手投足间,仍有当年踏遍欧洲十六国的风范。
自从他走进来,议会室便开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被人搀扶着从门口缓缓移动到座位上,生怕有一点错误便会惹来大祸。
那个老男人在座位上坐定,目光缓缓地从每个人的身上路过。接着,他抬了抬手,宣告着会议的正式开始。
会议的主持人是大皇子奥尔哥维亚,和普斯麦国王各坐在长桌的两端。在得到旨意后起身,简单自我介绍之后,便开始了这场会议的真正议题:“这次的国家会议主题是:经济与贸易”
戈朗斯听得头脑昏沉,却迷迷糊糊地捕捉到了一个词:蜀国。
哦?
有趣了。
“现在,以中华国与蜀国为核心的亚洲,通过从大陆与海洋进行丝绸与茶叶等轻工业商品的贸易,经济已经迅速崛起且有垄断商路的趋势,这对我们进行商品贸易的形势非常不乐观。所以,这也是我们邀请各位元首来参加此次会议的原因。”奥尔哥维亚放下手中的报告册,抬起头来,“海上贸易关乎着十六国每个国家的利益,也请诸位元老畅所欲言,一起找出解决这次危机的办法。”
众人议论纷纷,各持己见。轮到戈朗斯发言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却说:“实在抱歉,我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见解。”
顿时,那些看着他的人的眼中,鄙夷更多了一份。
讨论继续进行着。最后,随着奥尔哥维亚的示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贾斯汀的身上。
“贾斯汀伯爵,您对此有什么高见吗?”
议会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微风扫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贾斯汀依旧神色漠然,依旧静静地看着那个最上座的老男人,淡淡开口:“打回去。”
此言一出,唏嘘声四起。
戈朗斯挑了挑眉:贾斯汀是不是忘了,他的夫人还是个蜀国人呢。
是个嫁过来,当做个求取和平与庇佑的人质的,蜀国女人。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贾斯汀的脸上,正如贾斯汀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个老男人的身上。
但不同的是,贾斯汀的眼睛里较他更多了一份情绪。
等诸如“莽夫”,“无用”等字眼像个毫无礼貌的威尔逊雇佣兵一般粗鲁的闯进人的耳朵里时,戈朗斯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又将视线放在了那个老男人的身上。
那个老男人的目光没有放在他俩任何人身上,只是淡淡的看着对面的奥尔哥维亚,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是在思考。
戈朗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奥尔哥维亚。
奥尔哥维亚重重的咳了一声制止住了那些人的议论纷纷,眼中有一丝讥讽一闪而过:“虽然这也是个办法。但发动战争需要太多人力物力财力,而现在国库并不丰裕。就算十六国同意联合起来发动战争,可届时,人民百姓自也会受到很大牵连,国家企业也会受到重创。到时候硝烟四起民不聊生,我想这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所以,对于贾斯汀伯爵的提议,我持有驳回态度。谁有异议吗?”
当然没人会有。
谁都看得明白,奥尔哥维亚就是在纯粹的刁难贾斯汀。本来一个区区旁系伯爵参加国家会议就已经足够荒唐,再加上这么多年对于贾斯汀的纷飞流言蜚语。就算他有足够好的提议,可谁又会听信他的呢。
不过也是奇怪。贾斯汀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能纵容奥尔哥维亚这样羞辱自己,还就着他的坑自己往里跳。
真是好生稀奇。
虽是如此想,但戈朗斯嘴角扬起的笑却暴露了他的真正所意并不是如此。
他再次转头看向贾斯汀,却没想到贾斯汀也在看着他,眼神里依旧有股莫名的敌意。
戈朗斯再次毛骨悚然,嘴角的笑僵在了那儿,继续笑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好了。”
最上座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老男人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依然能过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轻轻咳了两声,看着奥尔哥维亚的目光加重了几分:“我累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奥尔哥维亚垂下了头,站起身。
其他在场的人,除了十六国的元首和贾斯汀之外,也都全部起身,目送着普斯麦步履蹒跚的走出去。
不过,普斯麦的身体好像更加糟糕了。戈朗斯目送着他离开:好像比上一次见到他时,更糟糕了。
在走路出议会室大门之前,普斯麦淡淡的看了一眼贾斯汀。
贾斯汀却一副谦恭的模样颔着首,眼睛被挡在阴影里,看不出神情。
等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戈朗斯才慢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准备离开,却没想到贾斯汀滑着轮椅过了来。
戈朗斯有些吃惊,跟他打招呼。
“小叔。”贾斯汀微微颔首,再抬眼时,神情里又带上那种莫名其妙的敌意,“我想小叔是个明白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觉得您心里清楚。”
言罢,在微微致意之后,又滑着轮椅离开了。只留着戈朗斯一个人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他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这个兔崽子的事吧。
他挠了挠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哦,原来刚才,这个小子是在宣誓主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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