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不见劳斯莱斯,换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路边。

    向七煦坐在车内,点一支烟,翘腿,轻描淡写道:“去查一下名叫合野的人。我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是,向生。”

    车外两米远,垂首闷头走路的女孩子忽然顿步。

    阿渔刚下船,在码头正要打车回公寓,一手揪着自己的斜肩包带,细看前方,不知这个人怎么又等在这里。

    “向生不是说,今天要办事?”

    “已经办完,顺路送你回去。”

    车门敞开着。

    阿渔不动,车也不动。

    她抱着双臂,“向生往后干脆不要再办事,来h大念书,不知有多少学生妹围着你转。你英俊多金,又好懂数学,一定吸引无数靓女,今天你也看见,个个都好劲,你不心动?”

    他淡声接话:“果然是最靓校花,从哪个人身边走过,人家都要多看你一眼。诶?怎么不见男同学给你的水果茶?未喝便扔,是不是有点可惜。”

    鸡同鸭讲,驴头不对马嘴。

    阿渔瞪着他。

    他让司机下车。然后,他坐上驾驶座,推开副驾驶车门,“先上车。”

    车内一直播放谭咏麟的歌。

    他不说话,全程专心开车。阿渔便也不找他说话,望着窗外听歌。

    临近巷子口,才觉变天,街上阴风阵阵,行人们加快脚步归家,路上阴森森没人影。几个闪电在天幕上无声隐现。加上此处位置偏僻,居民紧闭房门,好似瞬间进入恐怖片空间。

    今夜必有雷阵雨,空气闷热。

    阿渔在车内感觉闷得紧,便降下车窗,任凉风大势刮进来。风经过发丝,带来淡淡花香,令旁边人一瞬清醒。

    向七煦停车,忽然砸出一句话——

    “易小姐觉得,要是……同我在一起,怎么样?”

    阿渔呼吸跟着车一起停。

    她眨巴眨巴眼,僵硬地扭头看向他,片刻,“……一般。我是个贫民窟女孩,配不上大富豪向生,更怕被玩弄感情,到头来一无所有。”

    “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一无所有,对吗?”他也转过脸来,浅笑,“就算坠落深渊也可以白手起家,易小姐要是想发点财,不算难。”

    阿渔望着他。坦白说,这是一位应被她称为“师哥”的人。

    “向生,你对我一无所知。”

    她话刚出口,心下一紧,立马补一句,“嗯我是说——你根本还不够了解我。你知道我多穷?我阿妈在外欠一堆债,是个彻头彻尾的吸血鬼,我还在念书,前途未卜……而我不想通过赌博解决这一切,所以我未来飘渺,我根本上就是个漩涡。”

    “我可以帮你。”

    她笑了,“向生对多少女孩子说过这样的话?又可以帮多久?分手后,还帮不帮?”

    字字剥心。

    两人撤回视线,各自看向前方,目不斜视盯着挡风玻璃。又一个闪电划裂天空,这次伴随着“轰隆”一声雷鸣,整个澳门都跟着颤了一颤,大地被砸得轻微晃动。

    但雨仍然没有落下来。

    夜风又猛又冷,卷起附近海潮味的湿意。阿渔关上车窗,“我不明白,向生究竟对我哪点感兴趣?”

    他点燃一根烟,没有抽,单手搭在车窗上,任香烟燃着——“在马来西亚,我为隐蔽行踪,住了一间普通酒店,在酒店楼上看见街边一个靓女替小孩子出头,用变魔术的小戏法吓走小混混们,当时心里面有一点欣赏。接着,我得知那个靓女越洋寻亲的故事,对她略感同情。然后,我回澳门,在一间地下赌场看见了那个说当晚要去听演唱会的人,感觉她真的是有点怪……”

    “就这样?”

    “以上,还不够感兴趣?”

    他忽然安静下来。

    沉寂如深海的眼,不为夜风中纷飞的落叶所动——

    “听你朋友说,你向来钟意温柔有礼的绅士型男人。我大概称不上。”

    “听你手下说,你一直钟意温柔清纯的乖乖型女孩,我肯定不沾边。”

    阿渔得意一笑,推车门,忽然手被人抓住,颈间伏来一股热气。

    平时有气场作祟,烟雾遮盖了他本身的气质,此时凑得够近,才觉这个男人的面相是干净型里面拔尖的。瞳仁黑亮,三庭五眼比例方正,挺翘的下巴冲淡了英气带来的钝感,由下颚线勾勒出精致的侧脸轮廓。

    阿渔眼前正是他的下颚线。

    她暗暗咽一下口水,胸脯明显地起伏,呼吸都乱。

    电闪,雷鸣,白光隐在眼神间。

    这种时刻,他却松了手。

    两人都没说什么。他收手时,顺便帮她推开车门,“晚安。”

    阿渔赶紧逃命似的扑下车,“再、再见,向生。”

    就那样结束了?

    向七煦搭在车窗上的手,刚要将香烟送至嘴边,想了想,却掐灭。

    夜风吹过,一片树叶都没抓住。

    “包包忘拿——”他下车,抬起手肘,在白裙子即将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时,说出自认最聪明的话。

    他立在路灯下,慵懒地背靠车门,揣着裤兜,静等。

    于是那抹倩影匆匆跑回来,一路低着头,斑驳的叶影与月色在她身上疾速穿梭并流逝,掠过黑发与白裙。她跑到他面前,还微微喘着气,正要抢过书包即刻调头,却被他反手按在车门上,吻过来。

    社区门卫亭在拐角处,距此不过十米远,角度原因看不见,可如此静谧的夜里,一丁点细碎动静都显扰人。

    唇上起火。

    她被压住,不受控制地仰着头回应他,背靠车门,腰际随车型弧度贴出一条迷人的曲线。

    他的手不经意在曲线上游走。

    阿渔担惊受怕,无处安放的指尖揪紧他的黑色大衣衣领。

    叶影婆娑,地上的落叶有脆响。

    还好他没有更多的深入,只在边界轻吻试探,便微微松开她。他含笑审视她的表情——

    阿渔迷茫地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看见了视野中央似笑非笑的脸。

    此刻,是最佳逃跑时机。

    她顿时清醒,抱着书包飞速跑掉。

    回到公寓后,阿渔弯腰蹲到阳台边,从栏杆间往下窥,见黑色奥迪这才打亮车灯,调头开走。雨终于落下来了,淅淅沥沥,车灯中无数金黄色雨丝,在水泥地面溅起透明的水花。

    她抚摸着心跳,仰倒床上。

    等待那个吻的余威散去。

    也许要怪这个吻后劲十足,这一夜,阿渔不知自己是发了什么疯,一个人睡在熟悉的被窝中,竟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同尚还陌生的向七煦热吻。

    ——在上万英尺深的海里。

    他们在海里。

    在冰凉的海水中沉沉浮浮,发丝与衣衫湿透而悬浮着,拥吻不停歇,月色碎成洁白的花海,在他们周身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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