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停港日的早晚,总是很热闹,邮轮靠岸,人们蜂拥踏上岸玩够一天,黄昏时陆陆续续归船。

    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有人分别,有人等待,有人徘徊。

    本月《titanic》刚上映,即催泪全球无数人。暗夜里,世间每一片海仿佛都涌动着“youju,iju”的凄美哭吟,男友们牵女友的手走进电影院,又哭又抱地走出来,那场面不知是悲剧还是喜剧。

    乘在码头与恋人告别,你侬我侬,拉扯许久。年轻男人誓要背井离乡去香港博一番成就,几年后归来娶泪眼汪汪的少女。少女点头,我信你,但假如你不回来,我就跳进这片海里去找你!

    痴情少女,不要信男人鬼话。

    归来男人不及十分之一。

    黄昏,阿渔找到风景绝佳的角落翻杂志周刊——邮轮顶层甲板的大泳池热闹非凡,她就在这一层的隐秘一角靠栏杆而坐,扮一副乘模样,压低大大的花边帽。这里阴凉有风,可静悄悄抽上两支烟。

    别人的悲欢离合与她无关,七年来她未曾踏上过陆地,很多情绪都变淡了。

    她从书页中发现一张折叠好的旧报纸,翻开。从那些旧新闻文字的犄角旮旯里,瞥见一个曾经的名字。

    借由“向莓”这个名字,又想起了“易美渔”那个名字。

    飘荡公海多年,几近与世隔绝,却听说过各地许多奇闻异事,包括澳门。然而,在那千千万万个新闻中,她从没有找到与那一个人相关的。

    七年来,他就像彻底消失了。

    她不明白,当年那一晚,他算是成功了,应该拥抱辉煌才对,为什么销声匿迹?人们都说他那一晚中枪死了。但陆上的人传出一千个版本,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相。

    只能说,人的确没踪迹了。据传,他名下所有财产在去世前已交给心腹做慈善事业,这些年,负责人处在将巨额资产顺利投入巨大慈善项目的漫长过程中。人们简直不信这世上真有富豪这样做,挥金如土最高境界。

    她回过神,吸一口烟,将翻皱的报纸夹回书页中,抬高帽檐看前方。

    船马上要启动了,一切重新躁动起来。金光闪闪的水波尽头,岸上那些无边无际的建筑和人类开始后退,越来越远。

    不是她不想登陆,只是,每当她要踏上故土,便会被问道:

    “你有身份证明或护照吗?”

    她没有。

    她当然没有,无名无姓,没有id,没有国籍。早年身份被登记死亡。

    在法律层面,她还是个通缉犯。

    很多年前,一个中年女人用阴鸷的眼瞪着她,对她恶狠狠地说过:你父亲也是个逃之夭夭的通缉犯,并非什么好人。如今她也落个这种境地。

    可要怎样评价一个人的好坏?

    怎么能分得清,那蓝色是天还是海。

    海也许是倒过来的天。

    “嘿——”

    她神游时,身后冒出一个短发女孩,扔了泳衣给她:“tana姐,敢不敢跟我一起下水比泳技!”

    她潦草地笑了笑,抖抖烟灰,红唇弯得像妖娆的玫瑰花瓣,“julia,不要同我比。我念高中时是游泳社团社长。”

    “我才不管你以前多厉害……”

    “等一下,看——”她打断对方的话,伸手指向大泳池那边。

    船上有剧组来拍戏,内景早在邮轮启程前便拍好,现在补的是露天的戏。那边吵吵闹闹的,人和道具围作一堆。

    julia感到很扫兴。

    她笑了,拉julia坐下来,拍拍女孩垂下去的肩,“其实安静看看黄昏也不错。”

    “嘁,有什么好看的,浅海区那么多海洋垃圾。呐,港口附近好脏。”julia指着海水上隐隐约约的漂浮物。

    纤细的手指一僵,缓缓将烟送到嘴边。女人浅吸一口,怅然道:“对,好脏。但我这一生或许还要感谢一下海洋垃圾。那白色泡沫板浮在海上的夜里,甚至可撑住一个溺水的人,去等待下一艘经过的大船。”

    julia笑,“等待大船?那你每天看海,一年四季看不厌,是在等什么?”

    “等待回归,等待回家。”

    她答得干脆。

    等一个人。

    说不定明天就会见到的人。

    julia摇摇头,“也是,船上的日子真够无聊,我才待两年就快闷死,每次上夜班第二天黄昏醒来,时间倒转,真觉得窒息,好像被所有陆地文明抛弃。而你竟在同一艘船上停留了七年,我真不懂你这种人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她也问自己。

    每一日,倒班补觉;每一夜,赌场工作。两千多个日子如此重复,忍受度日如年的每一天。

    琐碎生活不就是这样么,总有许多瞬间,会令人感觉到寂寞、烦闷、窒息,陷入无尽下坠的恐惧中。但即便是在最深沉、最绝望的时刻,我都不会放任自己沉到海底。

    因我想见的那个人,也许,还活在陆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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